《落恒之星懿》再忆花辞树

8、初见缱绻（四）

　　端午节那日，覆城难得从军校归家，我们多日未见，他又长高了许多，足足比我高出一头来，嬉笑打闹已不如儿时自在，我使出浑身力气攥着的拳头落到他的肩头也只是不堪一击，可与他玩在一处却依旧如孩提般天真愉快。我们两个从庭前跑到堂后，沈家四处都飘着我们的欢歌笑语。
　　难得安静时便是晚饭后，我们两个守在书房里学习外文。那看似简单的符号却把覆城逼近了死胡同里，平时欢实的他在英文面前便泄了气，一声不吭。
　　“这太难了，老子不学了。”覆城赌气地摔着书本。
　　“不学怎么留洋啊。”我幸灾乐祸道。
　　“星懿，我看你学的倒好，要不你替我去罢，本大爷不稀罕。”覆城冲着我挑了挑眉。
　　“你想得美。”我吐了吐舌头，俨然失去了人前大家闺秀的规矩摸样。与覆城在一处时，我总是顽皮活泼的，大概是受到了他的熏染。
　　“我与三哥是手足至亲，可三哥外文那么好，我怎么这样惨淡。”覆城放下手中的钢笔，突然怅然托腮，一副感时伤事的模样。我怕了拍他的肩膀，戏谑道：“你与二哥哥也是手足至亲，怎没见你会挂牌开医馆给人瞧病！”覆城知道我在打趣他，便一个猴蹿儿，追着我满屋子跑。我眼疾手快，轻盈地绕到他的身后，顺势拍拍他的后背，随即退向门边，边走边摇头，只见覆城笨手笨脚地跟在我身后，甚是憨态可掬。
　　“当心，星懿...”沈覆城话音刚落，我便因踩到了裙摆而失去重心，旋即转身，不料额头却猛地撞上了一展宽厚的胸膛，跌落在来人的怀里。说巧不巧，那人好似驻在那里等着我一般，一把扶起我，若早若晚，哪怕一秒，我都会跌坐在地，掩面泣涕，惨不忍睹。我揉着额头，只觉得这胸膛温暖得很，害羞地仰起面庞，霎时间惊地连连退去，是恒之。他的眼眸波澜不惊，藏着看不透的深邃，我仿若坠入深渊般无地自容，灰溜溜地逃到覆城的身后。
　　只见他若无其事，似笑非笑，缓缓伸出手来，好似指着覆城，又似意指在我，道：“偷懒。”不知为何，我竟从这二字中读出了一丝温存。
　　我羞怯地看着他，那一刻，仿佛他已不是将要娶我之人，亦不是厌恶我之人，只是沉淀在岁月深处，白驹过隙里遗留下的唯一。
　　那一瞬，恍若隔世，我们没有婚约的束缚，亦没有殊死拼搏的抗争，有的只是花前月下的海誓山盟，有的只是待我温柔多情的恒之哥哥。我望洋兴叹，倘若抛开命运的阴差阳错，我们是否可以重新相识，他会不会对我饱有深情，会不会视我如良人，会不会爱我如星！
　　可这一切都是梦啊！人生若如初相见，缱绻且入梦，该有多好。脆弱的灯光摇晃着映在我的脸上，将我拉回现实。
　　“三哥，劳您大驾啊。”
　　“顺路而已。”
　　“不会是爸爸让你来盯着我们的吧。”
　　三少爷微微颔首，以示肯定。
　　“糟糕，星懿，三哥是来奉命查工的啊。”覆城扯了扯我的衣袖，一副懊恼的样子，道：“你倒不用怕，怎么说哥也不会坑自己媳妇啊，我就完喽，遇到个铁面无私的包大人。”
　　我慌张起来，轻轻地捏了捏覆城的手背，暗示他话太多。覆城转头看向我，皱了皱眉：“星懿，你捏我干嘛？”
　　我尴尬笑笑，只想寻个方便偷偷溜走，不敢去瞧三少爷的面庞，亦不知他此时的情绪。覆城凑过来，一脸疑惑的看着我，道：“你躲着他干嘛？”
　　我毫不留情地瞪了他一眼。他似乎毫无察觉，接着道：“你俩不会是还闹着别扭呢吧？”
　　我无奈地笑笑。见我沉默无语，覆城捏了捏我的小辫子，好似玩笑又露出严肃的神情，道：“星懿妹妹，你别怕，三哥不要你，我娶你。”
　　听着覆城的话我内心五味杂陈，那时，我只觉得覆城是为了帮我解围而口无遮拦，可谁知他竟是认真的。我愣愣的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只见三少充耳不闻，只自顾自地踱步到窗前，推开窗，仰望着星空，口中悠悠吐出一个英文词：“Stella，星星的意思，做你的名字刚刚好。”说罢他便扬长而去。
　　我只觉得疑惑，莫名其妙，难道他来书房只是为了丢给我一个名字？我只觉得三少陌生，让人捉摸不透。
　　覆城却见怪不怪，道：“家里人的英文名字都是三哥给取的，你也一样。”
　　听了覆城的话，我不觉摆弄起了头发，难道恒之也视我如家人吗？还是，反抗无果的无奈之举。他分明躲着我，嫌我，弃我，厌恶我。我只能默默承受，无能为力吗？
　　是的，我与沈恒之的订婚典礼迫在眉睫。我若反抗却也极其无能为力。
　　夏至那日，我正闲读红楼，伴着黛玉那寄人篱下的孤苦无依之感正欲昏昏睡去，门口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扰了我这份难得的清净，我面露愠色，一把推开门去，只见二嫂身边的苒儿手扶着门楣，气喘吁吁。
　　“怎么了，急成这副样子？”我收回了脾气，细语道。
　　“方小姐，前厅出事儿了，您快去瞧瞧罢。”我心里微微一颤，只觉得疑惑，沈家若是发生什么大事儿，也轮不到我来插手。我心神气定，只当玩笑，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苒儿见我依旧倚在门边，丝毫没有焦急地意思，便补充道：“三少爷和老爷夫人闹起来了，因为......”还没等她说出口，我便随手拿了一件针织披肩裹在身上，脚底若生风般朝着前厅走去。东隅见我步履如飞，自知有事发生，便也匆忙放下手执的书卷，默默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