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初见缱绻(一) ...

  •   大约是折到了红梅,过于欣喜兴奋;亦或是初逢三少,过于思绪凌乱。我竟不知丢了那被我视若珍宝,与我形影相随的玉簪。那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念想,是万万不能丢的,我只暗自咒骂自己如此糊涂粗心,若是能有幸寻回,我发誓再也不带它出去招摇。正当我心烦意乱,愁绪满怀之时,东隅悄悄地推开暖阁的门,带来一股子寒气。
      天刚蒙蒙亮,我见是他,便撒气似的责备道:“屋子里这点儿暖气都被你给放没了。”
      东隅望着端坐在梳妆台前的我,又看看镜子里的我,指了指我的发髻,我知道,他的意思是在问我的簪子哪去了。我不理他,只跟他赌气,好似弄丢簪子的是他一样。东隅亦不脑,他已熟知我是在拿他出气,从小到大,类似的场景已数不胜数,他早已习惯 。
      我怒目看着他,好似责备他就若在责备自己一样,心里的负担总减轻了几分。只见东隅默默从柜子里取出我的兔毛披肩帮我披上,见我坐着不动,便屈膝系着我的领口,道:“小姐别气了,我们去寻。”
      我自知自己过分了些,便点点头道:“东隅哥哥,我也只对你乱发脾气罢了,我...”
      还没等我说完,东隅笑笑:“我知道,只是小姐尊卑有别,我担不起这声哥哥的。”说罢他摇摇头。我懒得与他争论,反正我又不听他的,在我的心里是认定了的,他就是我的哥哥。
      我和东隅一前一后穿过了数不清的亭廊别院,待到梦茵湖时,我微微的喘着气,攥着丝帕的手轻轻地在左胸口上揉了揉。东隅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一动作,放慢了脚步,微微转身道:“累了?”我只遥遥头,冲着东隅笑了笑。我们寻着昨晚去梅苑的路,这一路来都被积雪覆盖,若是簪子跌进雪里,亦是难寻,想到这里不禁灰心丧气起来。我与东隅一直专心寻着玉簪,不知何时却走散。
      只觉过了良久,我才穿过了梅苑,一座精致的小阁子映在眼前。我抬头望着暖阁的牌匾,木制的牌匾上提着三个金漆的行书“落英阁”。“落英缤纷,落英阁,蛮好听的。”我自言自语着。
      白日里似团火的太阳才刚刚露出半边脸,挂在远处天地衔接之处,映着这雪景,竟也蕴育着别样的美好。我一扫丢簪的怅然,只想起宋代词人谢逸的那首醉桃源:“晨光晓色扫檐晶。寒斋蝶梦惊。乱飘鸳瓦细无声。游扬柳丝轻。”我又回首看看深厚的梅林,不禁呢喃着:“梅花相对清。”
      “姑娘体会得‘一室冷如冰’的心境还是‘浊酒为谁倾’的孤寂,便吟得如此绝望清冷。”又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我转身,只见昨夜相遇那人立在阁前,戏谑道。人不要去祈求什么,老天总是喜欢与你玩笑,求而不得,不想得却求得便得,真是徒增烦恼。我求再也不想见得之人,此刻却又复相见,真是孽缘。
      今日他换了一身湛蓝色西装,打着领带,缓步向我走来,试探性地问道:“你是星懿妹妹吧。”
      我见他如此笃定,只觉得不知所措,却强装镇定自若地点点头,亦反问道:“那你是三哥哥?”
      沈恒之大概没想到自己的猜测得以印证,也微微点点头,只是深邃的目光中透出一股淡淡的诧异。
      我们互相确认了身份后便静默无言。或许,那时的我对他亦有些许的心动,或是满足,那束缚着我的婚约此刻正予以我希望。我不知我是否动了心思,只觉得若不得不嫁,那个人是恒之哥哥也好。
      “你来我的阁子里作什么?”恒之神情淡然地抛出这个问题。我只得如实答道是来寻我的玉簪子。
      沈恒之直直地盯着我,嘴角略带着笑意:“雪天寻物难啊,我若得了,便知会你。”
      我感激地点点头,他像是在极力找话题一般,又问道:“昨夜摘的红梅呢?”
      “在卧房的壁橱里。”我好奇地望着他,后悔着与他说的如此细致。
      “昨夜的话略有冒犯。”他接着说道:“只是你如若红梅,绽在枝头才开得热烈耀眼,居于那一小方天地迟早会枯萎。我是心疼我这几株难得的红梅。”
      我点点头,却反驳道:“我若是红梅,无论在哪都要开得热烈。”
      三少低头抿嘴笑了笑:“我问你。”他的声音变得更加厚重,听不出一丝情感:“若是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盘问冲昏了头脑,只觉得这问题问得莫名奇妙,不知所措地点点头又摇摇头,若说实话,对于眼前的这个人,我并不熟识,此刻的他,我既不反感也不喜欢,简单点儿说,我们之间没有感情,我只能如实的回答了一个模凌两可的答案:“不知道。”就此而言,我是十分诚实的,我是真的不知道。
      我回避了他的目光,揉搓着长衫袖口的盘扣,只听一阵暖暖的气息回荡在我的耳边:“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依旧摇头,不是不愿意,而是不知道。
      而在他那里,我的摇头意味着不愿意;两次的否定只是加重了这种不愿意的情感。
      “你看,没有人愿意与只有一面之缘的生疏之人成婚。”他苦涩地笑笑。“星懿妹妹,我只愿你永远都不要囚禁在婚姻的桎梏中。”
      我怔怔的看着他,好似从他的身上读懂了些什么,又好似什么都不知。直到他扯着看了一眼怀表,道:“良辰吉时,我要去瞧瞧我的未婚妻。”我才恍然,三少并不知他的未婚妻就是我,他的未婚妻正是我。
      我来不及解释太多,只简短地应声道:“伯母要我也去。”
      “那一起吧。”我点点头,只觉得把三哥哥蒙在鼓里,愧疚得很,可又实在不知如何去娓娓道来这难以启齿的缘分。我只跟在他身后,疾步前行,披肩上坠的珠子撞击着,发出琅琅的声音。这琅琅声敲得我越发局促紧张。多年之后,我只后悔当时没能坦诚,若我并非懦弱如此,并非犹豫不决,也许日后那些喟然长叹之事便可化作须臾。我们都不必忍着满腹伤痛,怀揣伤痕累累之心重修旧好;也不必沉浸在初见若缱绻般虚无缥缈的誓言中,唏嘘着“人生若如初相见”的无奈。我自始至终相信佛家的因果报应,如今我种下了因,便要承受它的果,只是这果太过苦涩。
      果然,恒之在得知我就是他的未婚妻时,他先是怅然,接着便是绝望,我看他绝望的眼神中充满着疑惑和愤恨。从那时起,他看我的眼神不再热切,而是凛冽如寒风。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是个十足的绅士,那日,没有在人前极力反抗,揭露我的虚伪。他的不反抗,在我看来是接受命运的安排,那时,我还是天真如孩童般满怀着憧憬,憧憬着恒之可以爱我敬我,如寻常夫妻般,我们也可以相敬如宾,琴瑟相和。
      可奈何事与愿违。
      如今想想真是痴人说梦。
      自那日起,沈恒之便处处避着我,鲜于与我言语,他也不再称我为星懿妹妹,只当是陌生人般,更令我痛心的是他已视我如空气。我追寻着原因,却百思不得其解。起初我还以为,他是因我蛮了他而对我不理不睬,可渐渐地我察觉到,事情远比我想的复杂得多。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