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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疾风骤雨(四) ...

  •   雨越下越大,我被沈恒之强行拖入暖阁,不再挣扎,只是躺在床上,痴痴地盯着房梁上的雕花。二少爷帮我清理着伤口。白天缝的那几针,这会子尽数扯开了,而我却丝毫不在意,亦不觉得疼痛。
      我想,旁人只会七言八语,说我乖张,斥责我不懂事。可他们却不知,我拼命守护的不过是内心坚守的最后一道防线罢了。我孤独,我的底线便是至死不渝的陪伴。
      “星懿,你好好睡一觉。”二少柔声细语道。“今天太晚,明早才能再去医院缝针。”
      他见我没有半点反应,只当我是听见了,便又道:“夜里疼了,便差苒儿去叫我。”
      我麻木地点点头,只觉得浑身滚烫。
      “睡一觉,便好了。”沈伯母捋了捋我额头上潮湿的碎发,替我掖了掖被角。
      我听话乖顺地点点头,又回到了之前稳重端庄的模样,仿佛之前歇斯底里的人并不是我,而是我的影子。我深知,顺者昌,逆者亡这一道理,只有顺着他们的意思才能诸事顺遂。伪装来的乖巧知礼虽令我鄙夷,却也是权宜之计。
      我目送着他们逐个走出房间,只有恒之纹丝不动,立在那里满脸的狐疑。我怕他瞧出端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便默默转身离去。顿时屋里冷清许多,只余下苒儿和两个小丫头。我见人都走得干净,四下寂然,便也强行遣了她们去歇息,心想着待他们都睡去,我再去瞧东隅。
      午夜,大雨滂沱,我料到大家都已熟睡,环顾着周围无人,便蹑手蹑脚地坡上斗篷,撑着好不容易寻来的油纸伞,去寻东隅。
      东隅依旧跪在原处,雨中的他仍直挺挺地竖着腰板,微微颔首,双目低垂。我见状,扑向他。他见是我,自是惊诧不已﹑惶恐不安。
      我撑着伞,屈膝跪在他身边,眼中满含委屈与不甘,道:“我人微言轻,既救不了你,那我便陪你罢。”
      “小姐,不行。”东隅眼神中流露出鲜有的毅然决然。
      “你管我?”我微微愠色道。话语间,只觉得浑身无力,额头烫得很。冰冷的雨水顺着雨伞的边缘滴落到肩膀,冰凉凉的却也舒服。
      “小姐,您这伤口怎么...”东隅话未说完,便急着寻另一派言辞去劝说我:“这雨一淋,着了风寒,怪叫人心疼。要是伤口感染,得了破伤风,怕是性命都悬着了。东隅身子骨结实,不怕淋着,可小姐,您不行,你是小姐。”
      我不理他,却也没有听劝要离开的意思,只是毅然决然地跪坐在东隅身旁,细碎的发稍已被雨水淋湿。我觉得眩晕,轻轻地前后摇了摇身子。动作虽小,可东隅还是察觉了,他笃定地抿了抿嘴角,用沾着雨水的指尖轻轻地拭了拭我的额头后,便腾地起身,却因长时间蜷着腿,一下没站稳又跌跪了回去。
      我手无气力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角,弱弱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他看了看我,怜惜中透着丝丝愠色,回道:“叫人送您回去。”
      “我不要。”我亦声色俱厉道。
      “小姐,您又犯倔了。”东隅拧着我因雨水而浸湿得裙摆,一脸无奈。
      我已无气力与他回嘴。
      东隅见我不理他,以为是言语太冲,惹得我不高兴,便接过我手中的纸伞,言语间温柔了许多,道:“小姐,听话。你本就病着,回去罢。”
      我微垂着双目,坚毅地摇了摇头。东隅又谨慎小心地摸了摸我的额头,满眼不安道:“烫得很。”
      “无妨。”说罢我只觉得头重身轻,径直栽在了东隅的怀中。
      东隅已顾不得我是她的小姐,也顾不得尊卑有序,当即打横抱起我,撒腿跑着,我昏沉迷糊得很,也不知他要带我去何处,只觉得在他的怀里颠簸了好久好久之后,一株株梅树依稀迎面映入眼畔,花已凋谢,绿意盎然。
      是落英阁。
      东隅带我来的,正是落英阁。
      阁内飘着一丝清新熟识的茉香,我烧得滚烫,迷糊得很,只觉得整个身子被轻柔地放在床上,跌进了软软的被褥里,湿漉漉的头发和裙衫裹在我的身上,难受极了。
      晕晕乎乎之间,只隐隐约约闻得一个冷峻的声音,咄咄逼人地盘问道:“你家的小姐,为何送我这里来?”
      “怕惊动了老爷夫人,劳心劳神。”我辨别得出,这是东隅淳厚的声音。
      “我就不怕劳心劳神?”那人漠然道。
      “三少爷,只有您能镇得住小姐。”
      片刻沉默后,只觉得有人在拉我的手掌,翻看着掌心。我虽迷糊着,却也不禁心寒怅然,果然,他最先关切的是我那残破的掌心,亦是他要履行的责任。我下意识地撤回了手,可奈何力气微薄。万幸,他见我反抗,便松了手掌,换了面巾小心翼翼地帮我擦拭着额头的雨水,那温柔的动作仿佛似蜻蜓点水,泛起阵阵涟漪,细腻又真实。我越发觉得有气无力,混沌不清,只大致听到耳畔传来一丝沉稳的声音:“又跑出去了?”
      “嗯”
      “果然。”三少爷叹了叹气,似在意料之中。
      又是片刻的沉默。
      “烧得这么烫,先喂点儿药吧。这么折腾,手上的伤也感染了。”
      良久过后,三少爷轻描淡写道:“你也别去跪了,免得她醒来又要找你。”
      “是”
      “找身干净的衣服换上,你的小姐自己守着。有事儿知会我,我在里间的书房。”
      ......
      他们还说了许久,断断续续,我只觉得头晕,身子一沉便昏昏睡去,已听得不大真切。
      那晚虽淋了雨,生着病,身上难受得很,却睡得格外踏实安逸,大概是疾风骤雨后守住陪伴的满足与心安。我到底是护住了东隅。
      其实,我在赌。低三下四﹑委曲求全的话我自是说不出口,那便只能赌赌运气了。我故意差苒儿去禀报恒之,说我又溜了出去,与东隅一道淋雨罚跪。我知道,若在平时,他定会置若罔闻,不管不问,可如今,他会担心的。他说过他要负责,他怕我倚仗着被他弄伤的手而赖着他。所以,我赌,他会出现;我赌,他会来斥责我;我赌,他会因我而放了东隅。可我万万没想到,我赌输了,一败涂地,他没出现也没来斥责我。他放过了东隅,也只是轻轻松松﹑草草了事的一句话,并不是因为我。
      我竟恬不知耻地高估了自己在沈恒之心中的地位。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在他的心中,我是如此的微不足道。我虽反抗,却也卑微,可这明明不是我,我本该是凌寒傲然绽放的红梅。
      那晚,我已记不清,大概是在后半夜,高烧退去后,手心里钻心疼痛,整个手臂都仿若跌入地狱般痛不欲生。我边喘息边扭动着身子,发出阵阵虚弱的□□声。一双温厚有力的手扶住我的肩膀,将我拉入怀中,我嗅到一丝茉莉的幽香,觉得舒服安逸得很,便不自觉地往那人怀里靠了靠,躲在那里,仿若找到了一方温馨的避风港。那人的下巴轻轻地抵住我的额头,手掌不停地摩挲着我的手臂和肩膀,好像这样就能帮我带走疼痛一般。我如若婴孩般贪婪地蜷缩在他的怀中,双目紧闭,好似幻觉,竟也觉得疼痛减轻了许多。

  • 作者有话要说:  新开了作者同名微博,大家感兴趣可以关注哦(微博名:再忆花辞树)
    可以一起聊一聊各种小说,追剧感受
    也可以聊一聊我们的恒之和星懿的故事
    也许你的一句话就会改变故事走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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