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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羁鸟 ...

  •   5

      偏殿里,正在玩笑的二人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来了。
      守在正殿门口的小黄门正要禀告,却被柳倦一把拦了下来。

      他虽得宠,但到底是外男,未得召见是不能进入妃嫔们的寝宫的。
      是以,柳倦一只手紧紧拎着四皇子谢靳的后襟,一只手捂住了谢靳的嘴,不让他发出声响。
      这宫里没几个孩子是不怕柳倦的。五皇子和六皇子更是看见柳倦便像见了阎罗王似得。
      故此,即使十分不乐意,可四皇子只能委屈巴巴地任由他像拎小鸡仔一般地拎着自己,也不敢反抗。

      一大一小两人就这么站在正殿门口,偷听着里面的谈话。
      直至有人来禀报元武帝在御书房召见晋王,传话的人还一并传召了花颖,说是元武帝听闻花颖今日进宫拜见皇后,有些话要问她。

      花颖在正殿门口撞上正拎着四皇子的柳倦,只轻轻瞥了他一眼,便立刻低下了头。
      传话的小黄门还要去一趟皇后宫中,花颖便跟在柳倦身后,低着头抿着嘴地往御书房赶去。
      她不知道柳倦是从何时开始站到门口去的,亦不知他到底有没有听到她与姨母的谈话,她又羞又恼,真想立马捂脸狂奔而去。

      可偏偏两人还要一起去御书房。
      从昭阳殿到御书房的路程并不远,可是花颖却觉得走得异常遥远,仿佛永远也走不到似得。
      她甚至怀疑柳倦在戏弄她,欺负她对宫中地形不熟,带她绕了远路,不自觉地轻叹出声,嘴里嘟囔了一声,“是不是走错了,自小长大的地方也能走错么?”。

      一直走在她前面,耳力惊人的柳倦回过了头。
      手中折扇一收,轻轻敲打在左手手心上,然后做了个弯腰邀请的姿势:“确实,本王自幼便不大聪慧,是个文盲,自然认不得宫中的路。还劳烦花小姐您来带路。”
      本来也就是嘴边嘟囔的一句牢骚话,没成想被听见了,更没想到刚刚自己与姨母的谈话也被他听过了去,花颖尴尬得不行,但是嘴上却不落下风。
      “晋王自幼在这大明宫长大,既然会不认识路,看来真是贵人事多,健忘呢。”
      “呵。”柳倦轻笑出声。

      似乎有点生气,转过身去,朝着御书房的方向步伐迈得飞快,丝毫不顾及身后跟着他的花颖。
      两人身量悬殊,步子自然也悬殊很多,花颖又穿着裙装,根本迈不开步伐,为了跟上柳倦,竟是一路小跑着。
      边跑她边轻轻唤他。
      “王爷,您慢点儿。”
      “王爷。”
      “王爷…”

      这一声声,如婉转莺啼,如温润清泉,划进了柳倦心里。
      他心头一颤,微微悸动,可脚下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走得更快了些。

      等她终于走到御书房时,柳倦已先她一步进了殿。
      未得传召,花颖则在殿外等候着。
      已是暮春时节,江南暮春多烟雨,花颖在殿外站了没一会儿,天边便挂起了乌云,黑沉沉的云带着风雨袭来。

      天色便暗了下来。
      有小黄门得了令,请她进殿等候。
      花颖恪守礼仪,恭恭敬敬地等在大殿内,思绪却不由自主地被殿内的声音吸引了。

      辅一站定,她便听见了一声清脆的瓷器落地声,似乎是有人砸了杯具。
      紧接着,便听见了元武帝的带着些许怒意的声音。
      “柳凌尘,朕可不是在跟你商量,这是命令,是圣旨。”

      花颖有些担心柳倦忍不住微微侧了侧身,透过御书房的门帘往里瞧去。
      屋内的柳倦正绷直了后背,跪得笔直,脸上面无表情,花颖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但那绷直的背影,高昂的头颅,就是在表示着反抗。
      元武帝端坐在书案前,面无表情,可声音却是带着怒意的。他崇尚佛法,自幼时起便有心皈依佛门,即使后来登基为帝,也还是会隔上一阵子便会去皇家寺庙清修数月,辟谷修行也是常事,故此元武帝身量十分清瘦,面颊微凹,眼窝深陷,长久以来操心国事,让他看上去十分疲惫。

      柳倦跪在案前,束好的头发有些散乱,他抬手随意擦拭了一下额前的血迹,哂笑一声,抬眼对上了武帝的眼睛,一字一顿到:“我不。”
      “陛下今日不许,那么我就明日再来,明日不许,我就后日再来。”
      元武帝站起了身,将身边的奏折扔到了柳倦的脸上,“瞧瞧你干的好事,刚刚回京,就在长安街伤人。你可知那人是礼部侍郎家的嫡子,三皇子的伴读。”

      柳倦拾起了落在地上的奏折,翻开看了看,连篇累牍的写着弹劾他的话。
      这些人以为上奏弹劾就有用么?可笑,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知道啊,当年在学堂读书时,我就揍过他。如今几年不见,他还是长得那么碍眼,不揍他揍谁。”

      元武帝气急了,自案前走了过来,一脚踹在了柳倦的心口。
      “真不知你如何会养成这样的性子。你若不是你母亲的孩子,若不是皇后的亲侄,早就死几万次了。”
      柳倦被踹了一脚,但纹丝未动,依旧绷直了身体跪在那,弯着嘴角。
      花颖双手忍不住地微微颤抖,心惊胆战地看着柳倦,仿佛自己也被踹了一脚。

      他漆黑如墨的眸子对上了元武帝的眼睛,目光幽暗,让人心头发颤。
      “回禀陛下,家中的老人们都说,臣这个性子啊,最是与臣的父亲相似了。他们弹劾的对啊,陛下若是要治臣的罪,臣定然是无任何怨言的。”
      天下人皆知,先世子性格敦厚人品贵重是个温润如玉少年郎,他这也不知道是在阴阳怪气些什么。

      就不能服个软,跟陛下认个错吗,非要惹怒陛下吗?一直在偷偷听墙根的花颖,忍不住在心中腹诽了一句。

      “凌尘啊,起来吧。你是你母亲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了,你姨母对你寄予厚望,你可千万不能辜负她啊。这次的事情,朕问过花家那位小姐,自会处理。但是你日后,万不可再如此莽撞了。”许是发觉来硬的对柳倦无用,武帝换上了一副慈爱的面孔,弯下腰伸手扶起了还跪在地上的柳倦。
      “臣想回北疆。”柳倦说。
      元武帝扶在他胳膊上的手紧了紧,叹了口气。
      “你就那么想回北疆去吗?”

      柳倦应声点了点头,连话都懒的说。
      “朕老了,身体大不如从前了。太医们不敢说,可朕知道,朕的日子不多了。太子是个不中用的,这大梁的万里江山,最终还不知道要落入谁手,你就真的不愿留下来,帮帮我吗?”
      柳倦似乎很厌恶他这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伸手拿开了元武帝扶在他胳膊上的手,勾了勾嘴角,玩味地冲元武帝一笑:“怎么,让我留下?替您守着这江山?您可是有那么多儿子的人,难不成皇位不想传给儿子,要传给我这个外人?还是您想让我造个反,颠个皇权?”

      字字诛心,元武帝只觉得几年未见,柳倦这阴阳怪气的能力见长,一字一句都恨不得扎在他的心头。
      可偏偏,自己拿他没有办法。
      元武帝叹了口气,转身走向了桌案,就在转身之时,眼底瞥见了门帘外,那么淡青色的身影。

      他似是无意,随口一提。
      “凌尘,前些日子,戎狄遣使送来和书一封,想与大梁结秦晋之好。朕膝下无女,唯有从世家中寻一适龄女子封为公主,送去和亲。你觉得,谁去比较好。”
      “关我屁事。”他什么时候闲到连谁家嫁女儿这种事也要过问了。

      武帝笑得如沐春风,轻轻瞥了眼帘外,说到:“说起来,你幼时开蒙,似是在花家的学堂里待过几年。那时,你才不过七八岁模样,花蕴然那个老古董,是又古板又严苛,经常将你的手心打得通红,你就哭哭啼啼的跑来找朕告状。”
      “是因为什么挨打来着?好像是因你经常不温习功课,偷偷跑去隔壁院子找花家的小姐玩?还是在课堂上不听先生讲话,半个脑袋都偏向了花家小姐?”

      站在门外偷听的花颖听到了自己心头一紧。
      柳倦在花家学堂只待了半年,那时花颖已经四五岁了,该是记事的年纪了,可她却半点也不记得见过柳倦。
      再后来,柳倦与她三哥相交甚欢,倒是也常来花府,可都是在三哥的院中小坐,花颖并未见过柳倦。

      “一晃眼,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朕老了,你们都这么大了。”
      “花家那孩子,是比你小上三四岁吧。那孩子,还未曾许配人家吧。”
      花颖神色一凛,手心爬上了汗。元武帝该不会是,想让她去和亲吧。

      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的柳倦抬了抬眼,“她不行!”
      元武帝坐在椅子上,面上的笑容更深了。
      “为何不行?”

      本不想多管闲事的,更不想让元武帝看出自己有任何软肋,可他这一生,从生下来便注定是个悲剧。
      神憎鬼厌的一生,也只有儿时在花老太爷膝下读书识字的那段时光,是温馨的。
      他永远记得,幼时那个将他从泥泞之中扶起,告诉他君子当如竹,行走坐卧都应正直的花蕴然。

      花家至今也就这么一位掌上明珠,若是远嫁戎狄和亲,怕是整个花家都会崩溃吧。
      他不愿恩师伤心,更何况他们柳家,欠了花家一条人命一个大人情。
      “不为何,就是不行。你在想其他法子吧,不行就不议和,我堂堂大梁何惧蛮夷。”

      元武帝闻言,笑出了声。
      “凌尘,你可知,一旦开战,又有多少黎民百姓要家破人亡?一个女人就能解决的事,你偏要大动干戈。”
      “堂堂大梁,要靠一个女人去求和,那才是上位者的无能。还是说,在陛下眼中,一个女子的一生都该由他人随意摆布?”
      似乎早就料想到他会这样,元武帝半点也没有生气,端坐在案前,对他说到:“凌尘,你还太年轻。你还不明白,为人君者,不能有软肋,须得冷血冷情,才能在这个位置上坐稳当。”

      “是啊,关于冷血冷情这方面,陛下真是叫人望尘莫及。”
      元武帝刚刚已经将手边的茶具砸在了他的额头上,现下又拿起了手边的砚台,砸在了他另半边未受伤的额头上。
      “滚出去!”

      柳倦的额头被砸破了一道口子,鲜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扶着额头,转身便走。
      一直在门口偷听的花颖,见他出来,颤颤巍巍地递上了自己的手帕。

      她伸手,轻轻拉了拉柳倦的衣袖,呢喃细语到:“多谢晋王。你擦拭一下吧。”

      柳倦接过了帕子,瞥了她一眼,花颖神色凝重眉目之间透着股关怀之情,他忍不住想逗逗她。

      “不必谢。要真是诚心想感谢,写篇诗歌来赞赏一下我刚刚的光荣事迹吧。”
      花颖一下子就想起两人于朱雀桥边的那次初见,想起了那时自己的恶作剧,她瘪了瘪嘴,将手帕塞进了柳倦的手里。
      “王爷,您快擦擦吧,疼不疼啊?”
      花颖看着他额头的伤口,已经见了血,想必是很疼了,她忍不住地踮起脚尖,攀着柳倦的肩膀,朝他的伤口吹了吹。
      她的小侄子正是好动的年纪,总爱攀墙爬树的,常常摔伤,每次疼得姿哇乱叫时,总要让花颖给他吹吹。
      她竟下意识地,也给柳倦吹了吹。
      柳倦被她这么一吹,伤口有点发痒,没忍住鼻息间轻哼了一声。

      花颖脑子一愣,才想到自己做了些什么,攀着柳倦肩膀的手慌忙扯了下来。
      她的脸瞬间绯红一片,手足无措,不知该作何解释。

      就在这时,小黄门传召花颖进御书房,她连忙朝柳倦行了个礼,转身走开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花颖:王爷 王爷 慢点儿
    柳倦:老婆 大白天的 你别这么喊我 你喊得我心里难受 晋江又不允许
    花颖:王爷疼不疼 我给你吹吹
    柳倦:忍不了了 晋江不许也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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