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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羁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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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春三月,烟柳画桥,清风拂面不寒,杏花雨沾衣欲湿,长安街上人声鼎沸。
      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孩童嬉戏声混杂其中,目之所及,皆是盛世。

      这边的混乱早已引来了路人们的围观,受到了惊吓的孩童早已停住了哭泣,孩童的母亲正拿着一串糖葫芦哄着他。
      人群深处,两位谪仙般的人物正相向而立,风卷起花颖的帷帽轻纱,随风猎猎。
      柳倦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叹,将她拉回了神,来不及思索其它,花颖连忙从柳倦的手中抽走了手帕,捏在手里,朝他端端正正行了个礼。

      “多谢晋王。”
      说罢便转身要走,再多停留一刻,她怕是要当场尴尬而死。

      柳倦望了望自己空空空如也的手心,又朝花颖匆匆离去的身影看了看,嘴角扯了扯,折扇一收,一下一下敲在了自己的肩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花颖走远,看热闹的人群散去。
      柳倦蹲下了身,屈膝半蹲在刚刚受到惊吓的孩童面前。
      他伸手往袖口里掏了掏,变花样似的,拿出了一只竹叶编成的小蜻蜓,笑着递给了那个孩童,然后揉了揉他的脑袋,收起笑容,又挂上了那么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转身离开了。

      自那日于长安街上碰上柳倦之后,花颖便一连数日不再出门了。
      一是因为她实在不是爱热闹的性子,二是因为确实怕再次遇上柳倦。
      倒也不是因为她有多厌恶柳倦,只是从前柳倦开蒙之时是在她祖父花蕴然的门下,后来虽入宫由太子太傅教导,可毕竟也曾有过这层瓜葛。
      如今皇帝身体抱恙,太子是个庸碌无为之人,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几个皇子之间也是明争暗斗不断,前朝后宫都是一片波谲云诡。
      花家从不涉足朝廷纷争,更无任何党派。花颖更不想与晋王有所往来,徒惹旁人猜忌。

      重活一世,很多事情都变了,与她印象中的一切有了出入。
      而且,每每想起晋王,她总会觉得心乱如麻,剪不断理还乱。
      明明只是惦念着前世的那点恩情,想要帮他做点什么。
      可冥冥之中,似乎总有股力量,牵引着她推着她,让她忍不住地想靠近柳倦,去打探他的事。
      甚至很多时候,一件明明与柳倦毫不相干的小事,她也能转着弯绕几个圈想到他头上去。
      这种心情,是她从未有过的,好奇而又忐忑,想要靠近而又回缩。

      她想起前世,晋王似乎是在今年的浴佛节后戎狄遣使和谈时,才从北疆回来的。
      而这一世,柳倦早早便回了金陵,更在户部领了个闲差当值。
      虽是个有名无权的闲散王爷,可如今瞬息万变的局势之下,一点点的变动,都足以牵动整个朝堂。

      她不能确定柳倦在这一场皇权交替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更不知道他站在那一方阵营。
      可她偏偏就是相信他,想要拖着整个花家去同他站在一起。
      对于如今的朝堂局势,以及花家的未来的未知,使花颖十分头疼。

      这些天,她一直闭门不出,也是在思索着怎样的一条路,才能使花家万无一失,从这场潮汐之中全身而退。
      可三月十五这天,她还是出了门。
      大梁不尚文也不尚武,却崇尚佛法。
      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明百姓,皆信佛礼佛。
      大梁的庙宇寺院多得不胜枚举。

      花颖自幼时起便有才女之名,如今虽有些偏离,可她自幼由祖父亲自教导,一手簪花小楷更是无人能出其右。
      曾有学者见过她的字后,感叹前朝卫夫人若是在世也不过如此。

      皇后娘娘尤其喜爱她这一手簪花小楷。早前上元节宫中设宴,她陪同祖父进宫赴宴,皇后娘娘曾邀她入后花园散步,并请她替她抄写前朝遗留下来的二十卷佛经。
      皇后娘娘在待人接物方面做得极好,虽贵为国母,威严万千,却总是一副面带微笑的模样,说起话来也轻声细语,却有种叫人信服的魔力。
      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为她办事、听她说话,想要将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捧到她的面前。

      在世人眼中,皇后若说真有什么不足之处,大约是因为有了柳倦这么个侄子吧。
      皇后出自琅琊萧氏,与前晋王世子妃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世子妃病逝后,柳倦便由皇后接进宫亲自抚养了。
      这么多年,皇后一直都无所出,想来也是将柳倦当做亲生儿子在抚养了,是以总是在不断地替他善后。

      想到这,花颖摇了摇头,这些人都是嫉妒,心真脏。

      花颖虽与萧皇后接触不多,但她十分钦佩皇后,是以对于皇后娘娘请自己抄写佛经这事,十分荣幸。
      前朝遗留下来的佛经多残缺不全,有些地方的字迹也早已模糊,她在动手誊抄之前做足了功课,查阅了很多典籍,上次陪嫂嫂们去灵谷寺上香时又请教过主持大师,这才敢动手誊抄。
      如今也才勉强完成。

      趁着距离浴佛节还有些时日,她想早点将誊抄好的佛经交予皇后,并且顺便进宫去看望一下她的姨母。
      花颖的姨母与她的母亲均出自河西王氏,她的母亲自她幼时起便常住庵堂,母女之间见面甚少。
      倒是这位姨母,未出阁时待花颖极好,所以她自幼便与姨母走得近些。
      可后来姨母进宫做了后妃,花颖及笄之前祖父未曾带她进过宫,倒也是隔了好些年没见了。

      据传姨母入宫后颇得圣宠,连跃几级从美人升至四妃之一的惠妃,更是在入宫后的第二年便诞下了四皇子,四皇子如今才七岁,元武帝便破格封赏,赐河东王,许单独开府。
      去年冬日,惠妃又产下元武帝自登基以来的唯一一位未夭折的公主。
      一时风头无两。
      可那日上元节帝后设宴,花颖与惠妃匆匆见了一面,她察觉到姨母过得并不开心。
      且开春后一场暴雨,姨母尚在襁褓的小公主感染风寒不幸离世。

      她很担心姨母在宫中的情况。

      在凤仪殿与皇后寒暄了几句之后,她便请辞去了昭阳殿探望姨母。
      她来时惠妃并不知道,小黄门通传时,惠妃正在案前临摹元武帝的诗集,听说花颖求见,也未有停下之意,只是差人去请花颖进来。
      花颖在小黄门的带领下,自正殿进入后绕去了书房,站定后,恭恭敬敬朝惠妃作揖行礼。
      惠妃抬了抬眼,瞧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又吩咐人赐座看茶,又低下头继续临摹。花颖深知姨母喜好,她并不是一个爱舞文弄墨之人,如今却如此痴迷书法,这皇宫的红墙绿瓦,到底是能彻底的改变一个人的。

      花颖双手交叉,端端正正地放在双膝之上,后背挺得笔直,正襟危坐。
      片刻后,惠妃自案前停笔抬头,又仔仔细细地瞧了瞧她。
      “阿喃,最近清减了不少。”
      “来,站起身,转个圈给姨母瞧瞧。”

      她边说,还边走到花颖身边,拉起了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花颖应声起立,在原地转了个圈,叫了声姨母,解释到:“只是最近吃得少了些,也没什么。而且,清减些好呀,君子好细腰呀。”
      惠妃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诧异地歪了歪脑袋看着她,突然想起了前些天在书中读到的诗句。
      “你倒是会说话,岂不闻‘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还是要健康饮食,身体最要紧。”
      说完,又差人去库房里拿了好些补品赐予花颖。

      原本花颖还担心姨母无法走出丧女之痛,可如今看来,姨母似乎已经释怀了。
      她点了点头,行礼谢过了惠妃。
      两人又随意闲聊了些话,花颖突然想起先前来时看见姨母正在临摹诗集,便好奇问了问。

      “姨母您从前不是喜爱舞枪弄棒,还总笑话我小小年级便似个书呆子么?如今,怎么喜欢上了诗集?”
      原本还有说有笑的惠妃突然变了脸色,眉飞色舞的样子退了下去,换上了一副苦闷的模样,她喝了口茶水,也不急着回答花颖,只是走到桌案前,将自己方才临摹的诗集拿了下来,递于花颖,然后才淡淡开口。

      “陛下不喜欢太活泼的女子,更不喜欢舞刀弄枪的女子。他喜欢腹有诗书温柔小意的女子。本宫既进了这深沉似海的宫门,便再无回头之路。不想着法子讨陛下的欢心,又该如何呢,难道任由自己想烂泥一样,烂下去,最后死在这深深后宫吗?”

      原来刚刚那欢乐的样子全都是在做戏,只是怕自己担心她罢了,花颖捏着诗集的手紧了紧,半响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抚姨母。
      倒是惠妃自己,似乎早已看透了,像是自嘲般地淡然一笑,伸手揉了揉花颖的发髻。

      “本宫的小阿喃啊。确实是长大了,知道心疼姨母了。可是姨母这一生,已经是这样了,不会再有改变了。可我们小阿喃不一样,我们小阿喃,日后一定要寻得一位真心疼爱你的良人啊。”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花颖便想起了年幼时那个鲜活恣意的姨母了,一时悲上心头,瞬间便红了眼眶,盈盈热泪直在眼眶中打转。
      “呀,这时怎么了?怎么还委屈上了?小阿喃想嫁人了?”

      惠妃心知她是个感性之人,一边伸手捏着手帕替她擦拭眼泪,一边打着岔。
      “让姨母来想想啊,这金陵城,谁能配得上我们小阿喃呢?我们小阿喃美貌无双才华横溢,是谪仙般的人呢!啊,似乎是没有呀。这可怎么办呢?”

      花颖破涕为笑,明明是准备来安慰姨母的,怎么自己倒成了被哄着的那一个。
      一时又悔又恼,结结巴巴的,都不会说话了。

      只能嗔怪地,叫了声姨母。
      见花颖的情绪稳定了下来,惠妃侧过身,凑到了她的耳边,低声耳语到:“花府若真是有心要为你议亲,寻常世家大族不可,皇子们也不可。晋王柳倦,可。”

      不知姨母是何用意,花颖眨巴着眼睛,看着她问到:“晋王?那个不学无术整天给皇后娘娘惹是生非,能止小儿夜啼的晋王?”
      姨母这话说的,她真的蛮诧异的。
      恍惚一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惠妃捂住了她的嘴巴让她小点声,又凑到了她的耳边,耳语到:“信本宫,不会错。”

      花颖的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起前些天长安街头惊鸿一瞥的那张脸。
      那人敲着折扇,朝自己微微一笑。
      天呐,就是这么稍稍一想,她的脸便瞬间热了起来绯红一片。

      又想起前世种种,花颖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嘴上也欲盖弥彰地连忙否认起来。
      “不成,晋王书读得不多,我不喜欢文盲。”

      而正殿门口,刚刚抓住上树掏鸟窝的四皇子,押着人送来昭阳殿,正准备告状的柳倦,停下了迈进大门的脚步。
      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足尖,又瞧了瞧自己一身青衫。

      文盲?一个问号,缓缓地敲在他的心头。

  • 作者有话要说:  柳倦:我四岁就开蒙了,那时候你还在喝奶,文盲?
    我到是要看看你有多博学。
    谢谢各位看官 喜欢请多多收藏呀 收藏评论拿小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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