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从中来》末笺

79、告别

　　朔北琰尝试了数次都冲不破结界，拼命用拳头去砸，可惜没有任何作用，无力地滑坐在地。
　　他看不到纪尤的身影，心被恐惧填满了。
　　纪尤，千万不要冲动！
　　朝端正与魔宗一位城主缠斗，眼看着离朔北琰越来越近，他大声喊道：“三师兄，替我破开结界！”
　　朝端闻声看过去，二话不说挥剑帮他破了结界，他道谢后匆忙跑开，四处搜寻纪尤的身影，无果。
　　迷茫之际只听见远处突然一声巨响，一阵地动山摇，狂风呼啸，乌云翻滚，火光冲天，朔北琰跌跌撞撞跑过去，正是纪尤和朔崇，他们分立两岸，面面相觑。
　　这是两人的对决，气势迫人，四下无人敢靠近。
　　他大喊：“纪尤！”
　　纪尤没看他，只道：“朔北琰，你不要过来！”
　　两股强悍的力量对冲，连续的爆裂声震耳欲聋，纪尤的实力的确比朔北琰想的要强太多，可数十招下来也已是在勉力支撑，再这样下去，他必死无疑。
　　朔北琰冲朔崇喊道：“收手吧！”
　　到了今天朔崇怎么可能收手，他道：“你不要忘了，你身上流的是魔宗的血，我是你的父亲，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这些人只想要你的命，他们死不足惜，尤其是他，只要他死了，你也就不会再痛苦了。”
　　“为我好，你害死母亲是为我好，害死母亲家族的人是为我好，兄长与姐姐也因此而丧命，为了你的野心，你连自己的亲人都下得去手，自己的孩子都可以利用，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提到他的母亲，朔崇的脸微微变色，他承认愧对殷涵，当初费尽心思娶她只是因为她的身份。
　　朔北琰看不清朔崇脸上是什么表情，痛苦？似乎不是，后悔？似乎也不是。
　　“你母亲的事只是个意外。”
　　朔北琰见他没有任何动摇，沉吟片刻道：“你走到今天这一步为的是什么，难道就为了争一口气，向那些人证明你是对的，让古蕤后悔当初那样对你吗？”
　　“你说什么！”古蕤的这两个字是朔崇不可触碰的逆鳞，他以为世上已无几人知晓这个秘密。
　　“我说错了吗？他就是你的心魔。”
　　朔崇分了神，纪尤抓住时机，奋力反击，朔崇瞬间飞出数丈远，翻滚落地，口吐鲜血，元气大伤。
　　“逆子！”朔崇起身反手给了朔北琰一击，朔北琰随之倒地。
　　朔崇再次凝神聚气，掌心慢慢燃起一团火球，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脚下的土地在颤抖，狂风卷起风沙袭来，个个都难站稳脚跟，更别说睁眼了。
　　而纪尤仿似被钉在了崖边，身形笔直，纹丝不动，得逞地笑着，等待那决定性的一掌向他袭来，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朔北琰一直往前挪动，想马上走到纪尤的身边，可他重伤在身，又受了朔崇一掌，每移动一步都无比艰难，眼看着那一束火光如发狂的野兽向着纪尤俯冲而下，他低吼一声，使出浑身力气扑了过去，但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但他听到了身后人痛苦的嘶吼。
　　“啊！！！”
　　纪尤推开了他。
　　光束穿透了纪尤的身体，他整个人拱起身子被掀到半空，朔崇正在吸取他的灵力。
　　“住手！”朔北琰绝望大吼，“不！父亲，不要！”
　　朔崇陷入狂喜，已经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了，他猖狂地大笑道：“万年一见的碧芦果，不愧是人人争抢的好东西，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你修为飞升到如此境界，我得到以后，这世上谁还能耐我何，哈哈哈哈……”
　　朔北琰双目圆瞪，捏紧拳头，身体好似突然注入了一股神秘力量，他飞向朔崇，举剑刺去，奈何朔崇手一挥便轻易将他击飞。
　　“不知好歹！”
　　朔北琰勉强站稳，连连后退，吐出一口血，将剑插入地下，同时掀起衣摆双膝跪地，哀求道：“父亲，放过他，求你……”
　　看见他下跪的那一刻，纪尤的心比身体更痛，他道：“朔北琰，不要……不要求他！”
　　“你长这么大何曾因为什么对我服过软，更别提这样低声下气地求我，为了一个纪尤你却缕缕如此作践自己，他当真值得你丢掉骨子里的骄傲跪地求饶？”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他活着。”
　　“你们是天生的敌人！”
　　朔北琰摇头，眼泪随之滑落，混着血往下滴，他道：“你知道，他对我来说……很重要，比什么都重要。”
　　明知不可能还如此痴心不改，朔崇又气又恼，可他心底还是生出了一丝动容，他道：“好一个比什么都重要，你可知即便现在我放过他，他也无命可活，你不要怪父亲狠心啊。”
　　朔崇决定收手，可已经晚了，他收不了，纪尤身体里的灵力还在源源不断地注入他体内，他感觉越来越不对劲，吸入的灵力开始在体内乱窜，燥热难耐，头，胸腔，四肢百骸都在逐渐膨胀。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不可能……这不可能！”
　　纪尤放肆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朔崇，你修炼吸灵诀，难道不知道秘籍最后一页写着天下唯有碧芦可与之相克，一旦吸尽碧芦果所生灵力，必定两脉相冲，到那时修炼者只有死路一条！”他也是听桑离无意提过，开始他还是半信半疑，想拼一把，后来知道桑离和秦亥的关系后他就明白那是真的。
　　“不可能！你危言耸听！”
　　“多行不义，朔崇，这就是你应得的下场！”
　　朔崇这才想起秘籍最后一页有一半空白，他慢慢修炼下来并未发现不妥，秘籍是完整的，他以为后面原本就没写什么，便没在意。
　　他怒不可遏，看着纪尤道：“是你，是你搞的鬼！”
　　“是我，是我做的。”朔北琰沉声道。
　　当初朔崇抢回秘籍受了重伤，朔北琰偷偷翻开看到了最后一页的内容，于是他用灵力消去了那一行字，他想若真的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他便与朔崇同归于尽，奈何到了今日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纪尤为此牺牲。
　　朔崇不可置信，双目充血，眼里有泪在打转：“哈哈哈……是你，竟然是你！枉我朔崇自诩聪明，谨小慎微，步步为营，最后竟然栽在了自己儿子手里！可笑至极，真是可笑至极！哈哈哈哈！既然你要我死，那就拉上他一起死！”
　　灵力终于被吸尽，朔崇用了全力，一掌打在纪尤身上，这一掌必将他的元灵打碎，让他肝胆俱裂。
　　朔北琰惊恐地瞪大眼，撕心裂肺地喊：“不！”
　　纪尤扭头看向朔北琰，笑了，嘴半张半阖在说着什么。
　　“纪尤！”朔北琰一跃而起，接住他极速下坠的身体，一起落到地面。
　　对面传来声吼叫，接着是一连串的爆裂声，顷刻间便只剩几片碎布飘落在地，朔崇毙命，尸骨无存。
　　朔北琰要给纪尤输送灵力，纪尤按住他的手，吐出一口血，含糊不清道：“别，没用的，算了……”
　　“不！不会的！”
　　心中悔恨交加，心脏开始剧烈抽搐，朔北琰流下几滴鲜红的泪，全部落在纪尤的眉心。
　　纪尤看着他，恍惚间脑海里浮现出很多熟悉的画面，然后一点一点全部串联起来，形成完整的记忆。
　　原来他真的忘了那么重要的东西。
　　朔北琰见他眼神涣散，搂进他，焦急道：“纪尤，别睡！别睡……”
　　纪尤努力睁开眼，笑着对他道：“我报仇了，我没你当初说的那么没用吧，这样的日子本来该高兴的，可我怎么觉得那么难过呢，总觉得我对不起你，朔北琰……你不能怪我。”是他，让朔北琰失去了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你……”
　　“我记起来了。”说完他的七窍都开始出血，嘴里的血更是不住地往外涌。
　　“我怎会怪你，是他罪有应得，是我……欠了你。”他从未怪过纪尤，更多的是自责，心痛而已。
　　朔北琰想封住他的经脉，却发现他的七经八脉都已被震碎，想替他护住心脉，奈何如今身受重伤，几次尝试催动灵力皆失败了。
　　他手足无措，搂着怀里的人无助地喊道：“来人，快来人！”
　　“别喊了。”纪尤抓紧了他的手，眼睛已经湿了，“没人有空搭理我们，就这样陪我安静呆一会儿……朔北琰，你知道吗，我真的……好想你啊……”
　　“别说话了。”朔北琰将他紧紧圈在怀里，张开五指扣住他的手。
　　“咳咳……我要说，我高兴啊，可我也很痛，从头到脚哪里都痛，尤其是心，我这下是真的要死了，我突然……好后悔，这辈子还有好多事没做，没偷看过女人洗澡，没拉过女人的手，没摸过女人的脸，更没吻过女人的嘴，咳咳……但是我最最后悔的是没有早点认清自己的心，朔北琰，你知……”
　　朔北琰俯身吻住了他，两人的唇皆是冰冷，微微颤抖着，眼泪顺流而下，这个带着浓重血腥味和眼泪的苦涩的吻，叫人心痛难忍。
　　纪尤微微推开他，有气无力道：“你是不是看我要死了，咳……没有力气打你，所以占……占我便宜，算了，反应也不是第一次了。”说着说着眼泪不停往下落。
　　朔北琰抬手轻柔地替他擦掉。
　　他看着朔北琰，好似从未这么认真地看过这个人，他抬手贴上朔北琰的脸道：“朔北琰……我没时间了，不想说假……假话，咳咳咳……其实我……早就想……想亲你，睡你……当然……咳……当然更……咳咳……想了，只是……我……我……”
　　他的手垂了下去，缓缓闭上眼睛，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归于平静，朔北琰听不到任何声音。
　　“我喜欢你！你听到了吗，纪尤！”朔北琰说得很急切，可他还是不知道怀中的人究竟有没有听到，这句在他心里憋了好久好久的话。
　　他是懦弱的，因为他一直清楚自己对纪尤的想法，却不敢表达。
　　纪尤闭眼的时候是笑着的，安静地靠在他怀里，两只手还紧紧交握在一起，朔北琰感觉到他身体的余温在一点点流失，于是越抱越紧。
　　他终是留不住他了。
　　朔北琰埋头贴着他的脸，生平第一次彻底失控，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