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从中来》末笺

80、碧芦果

　　纪尤一直以为第一次遇见朔北琰是在朝渊的剑阁，其实不然，朔崇在华邺解除朔北琰身上的禁制后他就想起来了，多年前他是见过纪尤的，而且印象很深刻，纪尤是他成为朝羿前见的最后一个人。
　　那段时日朔崇离开了魔宫，朔北琰还没高兴几日就得知兄长和姐姐也要出远门，他从未去过魔宗以外的地方，对外面充满了好奇，于是软磨硬泡让他们带他一同前往，朔瑶拗不过就答应了。
　　那是朔北琰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华邺，他以前只在别人口中听说过，听说那里山清水秀，四季如春，冬日从不会下雪。
　　他很开心，他喜欢华邺，这里吃食丰富，风光宜人，人们朴实真诚，亲切热情。
　　可是好景不长，他们刚到华邺不久就被朔崇发现了，恰好朔崇听到碧芦结果的风声，几日后也赶到了华邺。
　　朔鸣和朔瑶因为私自带朔北琰出门被朔崇狠狠教训了一顿，朔北琰看不过去第一次顶撞朔崇，朔崇打了他一巴掌，将他关在房里，派人看着，不允许他出门。
　　朔崇只会以自己的那一套对待朔北琰，从不考虑他要什么。
　　一日清早天还未亮，朔北琰趁外面的人打瞌睡时偷偷跑了，就是那日他在林中遇到了纪尤。
　　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孩子，身上穿着破旧的粗布衣，不知道缝缝补补了多少次，他在捡柴，捡地上的枯树枝时他发现了草丛中的野果子，顺手摘了一颗在嘴里，随后笑了起来。
　　这世间最毒的药，大概就是朔北琰第一次遇见他时，他的低眸浅笑，洪安村和剑阁，皆戳进他的心窝，在他心上开出了致命的美丽花朵。
　　纪尤成为他逃不开的宿命。
　　过了一会儿朔北琰才注意到还有一个女子在远处，男孩摘了野果子给她，喊她姑姑，吃了果子他们捆好柴背起来，互相帮对方擦了汗，有说有笑地往外走。
　　看着他们的背影朔北琰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若她还在，自己也会像这样简单的幸福着吧。
　　朔北琰看着他们走远，不想两人被林中的野兽盯上却没有丝毫察觉，野兽弓起身子蓄势待发，朔北琰没多想，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扔过去成功转移了野兽的视线，野兽目露凶光，对他张开嘴，露出锋利的獠牙，朝他一步步靠近，他惊慌失措，转身撒腿就跑，最后跑到一处悬崖边，筋疲力尽。
　　站在深不见底的悬崖边时他突然就不怕了，他闭上眼睛感受迎面而来的风，微微笑了，他知道他可以在这里得到解脱，他不是会主动选择死亡的人，但他也不想这样继续活着，他不愿意回去过行尸走肉的生活，死对他来说其实不算什么。
　　所以野兽扑过来时他没有闪躲。
　　但令他想不到的是，等他再次作为朔北琰清醒过来后，竟比当初更痛苦。
　　邯兆岭一战由朔崇毙命而结束，魔宗惨败，朔北琰解散了朔崇的手下，对外宣称世上再无魔宗，魔宫重新修整，改名重生殿，朝戈在此地建立新门派，名为重生门。
　　五瓣赤樱被毁，上千生魂得以超度，这一场腥风血雨彻底告一段落。
　　九甘金莲可保肉身不腐，朔北琰将凌云殿里莫培山种的那株移到了重生殿内，将纪尤的肉身养在水上，交由朝戈看顾。
　　两人站在殿前，朝戈道：“师兄，你何时启程？”
　　“明日。”
　　朝戈见他日渐消瘦，心疼道：“师兄，照顾好自己，我相信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们等你的好消息。”
　　“嗯。”
　　夜里朔北琰去看纪尤，锦儿抱着孩子正和他说话。
　　“念念，叫舅舅别睡了，该起来了，起来看看念念，陪念念玩啊。”
　　孩子张着懵懂的大眼睛，咿咿呀呀，手舞足蹈，不知有没有听懂母亲的话。
　　朔北琰走过去，孩子看到他后“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朔北琰抬手碰了碰他的脸，低声唤道：“念念。”
　　“是哥哥起的小名，孩子还没有大名，你是我们母子的救命恩人，替念念起一个大名吧。”锦儿道。
　　朔北琰看了看躺在水上的纪尤，沉思片刻后道：“怀卿，如何？”
　　怀卿，元怀卿，锦儿红着眼连连点头，道：“好，就叫怀卿。”
　　锦儿抱着孩子离开，让他们单独说话。
　　朔北琰在池边站了许久，但一句话都没说，天将亮时他转身离开，只留下两个字：“等我。”
　　他奔走四方，遍访名医，能人异士，寻找可以救纪尤的方法。
　　一年后他在玥丰遇到了桑离，恰巧他蛊毒发作，被桑离识破。
　　桑离震惊道：“万蛛蛊转移到你身上了，你们……”
　　朔北琰看也不看她，要走。
　　“朔北琰，他已经死了！”她明明告诉自己要放下的，可见到他之后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他道：“我会找到救他的办法。”
　　“你身上的蛊毒不解，再这样下去，你的时日也不多了！”
　　“我知道。”
　　桑离笑起来，知道，他知道啊，她也早就知道他愿意替纪尤承受一切，她看着他道：“我以为他死后一切都会结束，朔北琰，原来我真的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纪尤在朔北琰心里的份量远胜过她以为的程度，无论她怎么做，无论纪尤变成什么样子都改变不了。
　　他是个痴心人，是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人，因为那份痴心与她无关。
　　放过他也放过自己吧，别再继续自我折磨了。
　　那日桑离替朔北琰解了蛊毒。
　　朔北琰向她道了谢，也道了歉。
　　听见朔北琰的话眼泪瞬间模糊了眼睛，她道：“这句道歉是我欠你们的，对不起。”
　　桑离离开前告诉他西北之地有一个神秘部落，他们珍藏了许多古法秘籍，或许会有办法，让他去试试。
　　朔北琰立即前往，果然有所收获。
　　因朔北琰身上有碧芦的根和果，还有纪尤的心头血，只要去碧芦草生长的地方，同样以心头血滋养，以灵力催生，碧芦草就可能会重生，当然只是可能，没人知道会不会成功，这是其一，其二是碧芦果在人死后会自动二次凝结，这也是没人见过的，但哪怕是一丝再渺茫的希望，他也是要试的。
　　朔北琰将九甘金莲和纪尤的肉身一同带往天山，在崖上辟出一块空地，搭了一间屋子，一般人上不去，无人打扰。
　　另一边他也在寻找碧芦果的下落，但凡听到哪里有一点风吹草动，不远万里他都要去一探究竟。
　　就这样，天山上的那一抔土他一养就是七年。
　　这日元溏带锦儿和念念前来看他。
　　“北琰叔叔！”念念扑进朔北琰怀里，一年也见不了几次，这孩子却和他特别亲近。
　　朔北琰摸摸他的头道：“又长高了不少。”
　　“我有听母亲的话好好吃饭！”
　　“乖。”
　　“我要去看舅舅！”这孩子每次来都一定要和舅舅说几句话，尽管知道舅舅根本不会回答他。
　　元溏带念念进去了，锦儿站在朔北琰身边，看着对面被白雾遮盖的山峦，感叹道：“七年了，他是不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不会。”
　　这些年锦儿不是第一次对他说这样的话了，他们都不希望朔北琰继续这样下去，他应当开始新的生活了，尽管她也很不舍。
　　“如果能回来早该回来了，你……”
　　“我会等他，一直。”
　　他太固执了，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第八年土里终于冒出了嫩芽，第九年长出花苞，他庆幸又怅然，若真如传闻中所说万年结果，他也等不到那个时候了，他们只能在泉下再会了。
　　这日入夜后刮起了风，风大得房顶都差点被掀起来，屋外呼啸了一整夜。
　　第二日朔北琰走出去，眼前一片白茫茫，半夜开始下雪，到现在还未停，洋洋洒洒的雪花飘落，将附近的山覆盖了一层又一层。
　　他披着斗篷，站在雪地里，半截小腿被淹没。
　　“纪尤，我记得你说还未亲眼见过下雪，这景象想必是你喜爱的，不起来看看吗？”
　　十年了，遍寻天下，经历过太多的空欢喜，我还能否救回你？
　　他走上山顶，发现崖边的碧芦草上竟挂了一个皱皱巴巴的东西，难不成……这就是碧芦果？可是昨日明明花还未开，今日怎会结出果实？难道是当初那颗不知遗落何处的碧芦果有灵认根，自己找了回来？
　　他压住心中翻涌，蹲下来，碧芦果汇集四方灵气，以可见的速度变得饱满，晶莹，外面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光晕。
　　一滴泪打在枝叶上，皇天不负，他终于等到了，这希望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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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