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从中来》末笺

60、拉拢

　　天一直灰蒙蒙的，从早到晚都未见一缕阳光，但也不似要下雨的样子。
　　纪尤去找锦儿，她闭门不见，也好，说明元溏已经和她聊过，她想通了。
　　晚上吃饭时锦儿才出来，四个人坐一起，安静吃着饭，谁都没说话，纪尤问什么锦儿也不理。
　　纪尤在锦儿的饭菜里加了点“好东西”，吃过饭后她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桑离特地为锦儿准备了一辆马车，纪尤送两人出了城。
　　“好好守着她，无论听到什么消息都不要再回来了，孩子出生后也不要提起这里的人和事。”就当这世上再无他纪尤这个人。
　　“可是……”
　　“对于你来说最重要的是保护好她和孩子，对她最重要的也是你和孩子，没有那么多可是，照我说的做。”
　　元溏看了看马车里的人，微微点头。
　　“华泠哥！”听声音就知道是朝戈，朔北琰推着他来了。
　　纪尤皱眉看着他道：“你来做什么？”
　　“我知道锦儿姐和元溏哥要走了，他们这一走不知道何时能再见，我来送送他们，还有我准备给念念的见面礼也带来了。”说着他急忙从怀中掏出一块金锁递给元溏，“这是我和师兄特意挑选的，上面还刻了念念的名字。”
　　元溏接过来道了谢。
　　“应该的，我可是念念的舅舅！”
　　元溏转头看向朔北琰，朔北琰对他点了点头。
　　“行了，不早了。”纪尤催促道，“快走吧。”
　　元溏拱手道：“元溏告辞，你们……多保重！”
　　“照顾好锦儿和孩子。”纪尤拍拍他的肩膀，往后退了几步。
　　又一次分别，这次无人哭无人喊，或许是他们在这段日子里成长太快，又或许只是知道即便那样也于事无补，何不省点心力。
　　看着马车消失在夜色中，纪尤转身要走，朝戈叫住他：“华泠哥！”
　　“明日起不要再来了，没人陪你说话。”他没有回头，说完一个闪身消失了。
　　朔北琰看着他背影消失的地方出神。
　　“师兄，师兄，师兄！”
　　“嗯？”
　　朝戈委屈道：“华泠哥为什么不让我去，他是不是不想看见我？”
　　“没有。”他不想看见的另有其人。
　　锦儿一走厨娘和丫鬟也不会再来了，院子一下子变得十分空荡，纪尤跃上屋顶，枕着手臂躺在瓦片上。
　　今夜没有月亮，目之所及皆是漆黑一片，但他眼前慢慢出现了很多人的脸，他们都在对他笑，喊他的名字，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去触摸，还未碰到他们就被风吹散了，他苦笑着收回手，眼角有泪滑落，他缓缓闭上眼，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道：“我真的累了。”
　　桑离一直站在屋檐下看着他，没有出声打搅，许久后才默默转身离开。
　　第二日一早外面有人敲门，纪尤以为又是朝戈，打开门一看，出乎意料。
　　“纪尤公子。”来人恭敬道。
　　“朝端公子，哦……不对，如今应称呼朝端门主了。”
　　“无差。”
　　“门主找我有事？”
　　“无甚大事，不知公子可否赏脸一起喝一杯？”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不由好笑道：“门主请我喝酒？这若是传出去怕是影响不好吧，堂堂朝渊门主和我这十恶不赦的邪魔歪道同桌共饮，岂不招人非议。”
　　朝端笑道：“别人怎么说岂是我们能左右的，纪尤公子生性不羁洒脱，还会在乎那些流言蜚语不成？”
　　纪尤一直都知道朝端此人不简单，只不过平日里十分低调，不显山不露水，若当初他有心门主之位，估计后来也就没自己什么事，更别提朝晖了。
　　纪尤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逛玥丰城，这块土地多年来无人庇护管辖，各方面都差强人意。
　　一红一白，两人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丝毫不避讳。
　　“快看，那是谁啊？”
　　“这还看不出来，一身红衣，又长得那般招人，除了让人闻风丧胆的邪尤还能有谁啊。”
　　“那穿白衣的难道是……朝渊的人？”
　　“你看那白衣男子头上的发冠，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束的，各大门派只有历代门主才能束金冠。”
　　……
　　纪尤这才注意到朝端头上的发冠，当初怎么没人告诉他门主还要束这玩意儿，果然是没拿他当回事。
　　到了酒肆门口，朝端侧身，对他道：“公子请。”
　　纪尤也不和他假装客套，先进门，上二楼挑了个雅座坐下，透过窗户能看到街上来往的人。
　　“公子尝尝我从朝渊带来的酒。”朝端不知从哪抱来两个坛子，在对面坐下，还不忘让店小二上些好菜来。
　　酒坛盖子一打开香气扑面而来，这味道纪尤再熟悉不过，是百花酿。
　　朝端先替他倒了一杯，他尝了一口，是原来的味道，甚至口感更醇厚。
　　“如今连华邺的百花酿都改了配方，门主怎会酿出这酒？”
　　“华邺的百花酿闻名遐迩，早前无意寻得配方，便酿了些存着，算来已有两年之久，这酒我想也只有公子能品出其中滋味。”
　　既然来都来了，纪尤也不想听他打哑谜，放下酒杯对他道：“门主不是特意来送这两坛酒的吧，有话直说，不用拐弯抹角。”
　　见他如此干脆，朝端也不拐弯抹角，道：“那我就直说了，如今五瓣赤樱三瓣在朔崇手中，一瓣在朝渊，一瓣在公子手里，想必公子也清楚赤樱合体的后果。”
　　“所以门主的意思是？”
　　“赤樱原本就由五大门派分别保管，当然是希望公子能把那一瓣赤樱交于五大门派。”
　　纪尤食指不紧不慢地敲打着桌面，轻笑出声，看着朝端道：“五大门派，哪五大门派？朝渊门，烈玄门，韶德门，洛祎门，还有呢？”
　　“纪尤公子，我知道华邺覆灭对公子而已是莫大的打击，正因为如此，孟门主拼死守护的东西更不能落入图谋不轨之人的手中。”
　　“图谋不轨？那谁又知道你们几大门派内有没有人图谋不轨呢？”
　　朝端又替他倒酒，道：“公子说的不错，如若公子实在不放心，也不愿将赤樱交给我们，那公子可以自行保管。”
　　“难道门主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会将赤樱交出来吗？”
　　朝端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公子，不错，我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可我认为还是有必要走这一趟，凌云殿一事我已和大家做了解释，各派以及大小门宗对公子的做法虽不认同，却也理解，误会己经解除，若公子愿意，朝渊可助公子重振华邺门。”
　　硬的不行来软的了，可纪尤不吃这一套，他道：“那一把大火后这世上就再无华邺了。”
　　软硬不吃的人不好办，朝端早就料到，他喝下杯中的酒后问道：“公子莫非已有别的打算？”
　　“打算？”他能有什么打算，他喝了口酒，笑着道，“留在这里，虚度光阴，混吃等死。”
　　“公子打算一直留在玥丰？”朝端面色变得凝重。
　　“不可以吗？”
　　朝端摇头，严肃地看着纪尤道：“公子想自立门户朝端自然无话可说，但我相信无论公子是否身在朝渊，我们都有共同的敌人。”
　　这才是朝端今日来的重点吧，他们还是忌惮魔宗，担心他投靠魔宗，拉拢他来了。
　　这时朝端看见朔北琰从楼下走了上来，惊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魔宗少主不在魔宗，却和纪尤在同一个地方，莫非他来晚了一步？
　　“来看看，朝戈也在楼下。”朔北琰说话时眼睛看向纪尤，纪尤则一直侧头看着窗外。
　　“朝戈也在玥丰，他腿上的伤如何了？”
　　“有所好转。”
　　朝端点头：“那就好。”
　　他们师兄弟叙旧，纪尤自觉多余，起身对朝端道：“你们慢聊，我先告辞了。”
　　朝端也站起来：“纪尤公子，我说的话还请公子仔细考虑，我等公子的答复。”
　　“不必等了，我现在就可以答复你，我拒绝，我劝门主还是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我的答案不会改的。”
　　“纪尤公子……纪尤头也不回地往楼下走。
　　看见纪尤从楼上下来，朝戈问道：“华泠哥，三师兄找你有什么事啊？”
　　“你们动作够快的。”
　　他扁嘴道：“是师兄带我来的，他听说三师兄来找你了，推着我一路跑过来的，就怕来晚一步你被人欺负了。”
　　欺负？
　　他摸了下朝戈的脑袋，不知道这里面都装的些什么。
　　“你在这里等他吧，我先走了。”
　　朝戈赶紧拉住他的袖子，小声道：“华泠哥，你真的不想见到我和师兄吗？”
　　“没有。”不带一丝温度的回答。
　　“哦。”朝戈很失落，他能看出来纪尤没有说真话。
　　纪尤抬手勾了勾他的下巴，叮嘱道：“好好养伤，不要多想。”
　　朝戈勉强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对他点头道：“我知道了。”
　　出了客栈，纪尤走在街上，路人见了他立刻低下头跑开，好像他真的会吃人似的。
　　“纪尤。”朔北琰在身后叫他。
　　他停下脚步。
　　“无论他说了什么，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没有回应，也没有回头，朔北琰就这样看着他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