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从中来》末笺

59、不得已

　　第二日一早朝戈独自在门外敲门，元溏将他推进了院子里。
　　纪尤看着他皱眉道：“你自己来的？”
　　“不是，我想见你，闹着师兄带我来的，他说午时就来接我回去。”朔北琰本不让他在纪尤面前提他，他虽迟钝，也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微妙，这几个月以来他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无论如何他都不希望对他最重要的两个人渐行渐远，最后形同陌路。
　　“身体好些了吗？”
　　“已经好多了，之前我一直想来找你，但是师兄不许，只有生病了他才答应找你去看我。”朝戈低着头，一副很委屈的模样。
　　纪尤蹲下来，手搁在朝戈的膝盖上，认真地看着他道：“朝戈，要注意身体，好好养伤，不可以任性。”
　　“我知道，华泠哥，我会注意的，那以后……每天都可以来找你吗？”
　　纪尤想拒绝，但面对朝戈带着期望的眼睛说不出口，经历了这么多，难得他没有变得和自己一样。
　　他点头道：“可以。”
　　“真的吗！太好了华泠哥！”
　　朝戈身体虽弱，但嘴上不耽误，话多，且三句不离朔北琰，纪尤就当没听见，让他和元溏他们一起玩，正好给锦儿解闷，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碧芦果炼化后他修为飞升，但并未完全融会贯通，日日运功，假以时日修为定能再上一层楼。
　　如今锦儿和孩子跟在他身边，他必须变得更强，不能有半点掉以轻心。
　　那之后朔北琰日日将朝戈放在门外的大槐树下，元溏推人进屋，午时朔北琰来接，元溏又将人推到门口，纪尤从不出面。
　　这日朔北琰照例来接朝戈，元溏唤他：“少主。”
　　“你已脱离魔宗，我如今也不是什么少主了。”
　　“在元溏这里，少主永远都是少主。”
　　朔北琰不为所动，转身准备离开，元溏道：“少主真的不打算进去和他把话说清楚吗？”
　　朔北琰仍旧没有说话，慢慢推着朝戈走远。
　　说清楚，这三个字说起来容易，可他们之间的那些恩恩怨怨如何能说得清楚，何况纪尤根本就不想听他说。
　　每日来去的路上朝戈都要问朔北琰和纪尤是怎么了，朔北琰从不会回答他，他就聊当日纪尤做了些什么，吃了些什么，说了几句话，朔北琰安静听着，也不打断。
　　最后朝戈总爱总结一句：“华泠哥和师兄越来越像了，话少也不爱笑了，他以前很爱笑的，笑得很好看。”
　　偶尔会听到朔北琰似有若无的回应一声。
　　近几日桑离有事离开玥丰去了楚妗，纪尤知道她人脉广，自己手下也有人，且实力都不弱，有些事桑离不愿意说，他也不多问。
　　孩子月份大了，锦儿行动愈发不便，大多时候都躺在床上，朝戈每日来都会去看她，还给她讲笑话，锦儿很喜欢朝戈，朝戈和阿青很像，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心思单纯，可爱招人疼，两人总有聊不完的话，元溏都只能靠边站。
　　“锦儿姐，你肚子里的念念以后是不是也要叫我舅舅啊？”
　　“当然了，朝戈舅舅。”
　　第一次当舅舅呢，朝戈开心道：“那我一定提前准备好见面礼！”
　　“那我替念念先谢谢朝戈舅舅了。”
　　朝戈嘿嘿傻笑。
　　这段时间锦儿一直撮合纪尤和桑离，她看桑离并没有不愿，但纪尤总是找各种借口逃避，她不敢在纪尤面前提朝渊二字，但当初她和元溏离开时纪尤在朝渊，他的事情朝戈肯定都知道，于是她问道：“朝戈，你华泠哥在朝渊的时候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啊？”
　　“喜欢的人？”
　　“对啊。”锦儿怕他不明白，解释道，“就像我和你元溏哥这样的那种喜欢。”
　　朝戈一本正经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没听华泠哥说过喜欢哪个女子，他应该没有喜欢的人。”
　　“那他没有和谁走得比较近吗？”
　　“没有，不过洛婉姑娘对华泠哥来说应该还是不一样的吧。”
　　“洛婉？”锦儿隐约听过这个名字。
　　朝戈点头道：“就是那个第一美人洛婉，她对华泠哥一片痴心，不过她已经死了，是被……朝晖杀死的。”
　　“到底怎么一回事？”纪尤和元溏担心她，什么都不和她说，洛婉死了她知道，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朝戈也不瞒着，把知道的都一五一十告诉了她，说完后才发现她在哭。
　　这还得了，朝戈也快哭了，紧张道：“锦儿姐你怎么了？”
　　她心疼啊，纪尤当时一定很绝望吧，那么多人围追堵截想要他死，洛婉那时站出来或许真的给了他莫大的支持和勇气，同样洛婉的死也让他对那些正道人士彻底失去了耐心和信任。
　　后来他又被魔宗的人追杀，被打下幽冥谷，九死一生，华呈也被杀，换谁经历了这些还能对人笑脸相迎，担诚相待？
　　当初他杀上凌云殿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他什么都不说出来，这些掩盖起来的伤要何时才能好？
　　“锦儿姐……”
　　“我没事。”她坐不住了，起身去找纪尤，人不在，元溏说他抓安胎药去了。
　　见她哭过，元溏大约也知道是为什么，于是将人搂在怀里抱了一会儿。
　　纪尤回来的时候锦儿站在门口，身边也没个人扶着，担心道：“怎么自己出来了？”
　　“等你。”锦儿含泪看着他道，“等你回家。”
　　“是不是朝戈胡说八道了。”纪尤摸摸她的头，笑了笑，“傻不傻。”
　　“我当初不该留下你自己走了。”
　　纪尤擦掉她眼角滑下的泪，道：“说什么傻话，你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锦儿握紧他的手，摇头道：“我不给你牵红线了，过了这段日子我们离开这里找个没人的地方生活，什么恩怨都抛开，把一切都放下，我们安安静静度过下半辈子，像在洪安村那时一样，好吗？”
　　“好。”看着锦儿的眼睛，他无法拒绝，他以为自己可以护住她，但他不敢赌。
　　晚上元溏哄睡了锦儿，出门又看见纪尤在院子里喝酒，纪尤招手让他过去。
　　“你尽早带锦儿走。”
　　“走？”
　　他点头道：“近日玥丰城内不太平，来了很多不速之客，她留在这里不安全，为了她和孩子，你们必须尽快离开。”
　　“我们说好了要留下来。”
　　“你们留下来有何用，若是魔宗和几大门派的人两面夹击，我们一个都别想走，我这条命是捡来的，怎么样都行，但你们不一样。”
　　元溏陷入沉思。
　　“锦儿不考虑后果，但你是丈夫，也是父亲，应当考虑得多一些，你清楚我现在的处境，你们留下来也改变不了什么，明日桑离就会回来，我已与她说了派人护送你们离开。”
　　“那你呢？”
　　他抬头望了望天，漫天繁星不见，只有漆黑一片，他道：“我走不了。”
　　“她不会走的，你了解她的脾气。”
　　“我有办法。”
　　两人没再多说，元溏回房，打开房门看见锦儿正抚摸着肚子坐下椅子上发呆。
　　“怎么起来了？”
　　“我都听见了。”
　　元溏走到她面前蹲下，握住她冰凉的手，道：“锦儿，其实他说得对。”
　　锦儿甩开他的手，激动道：“你什么意思！”
　　“你先不要激动，听我说完好不好？”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早就说过我回来了就不会走，我不能......不能丢下他一个人”她忍不住哽咽。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没办法放下他不管。”元溏将手放在她的肚子上，轻轻抚摸着，“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这里面还有一个小生命，你要做母亲了，你说过一定要带念念平安来到这个世上。”
　　锦儿伤心地掩面哭了起来。
　　元溏将她搂入怀中，温柔安慰道：“别哭了，孩子会感受到母亲伤心的。”
　　锦儿用力拍打他的背，放声大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命运如此不公，她和纪尤从小到大经历这诸多坎坷，几经生死才捡回一条命，还不够吗，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们。
　　许久后她才平静下来，元溏打了热水替她擦脸擦手，一边道：“我知道你不放心他，送你到安全的地方后我立刻回来，我替你守在他身边，陪他保护他，我答应你到时一定完好地带他一起去找你，好不好？”
　　“真的吗？”
　　“真的，我保证。”
　　她泪眼朦胧，手抚上元溏的脸问道：“元溏，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救我，娶我，后悔为了我背离魔宗，从此以后只能过东躲西藏的生活。”
　　元溏抓着她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吻了吻，温柔地笑着道：“傻瓜，关于你，我从未有过一丝悔意，只有荣幸至极。”
　　元溏扶她去床上，她抱着他不肯松手，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流了下来，喃喃道：“我不想和你分开。”
　　她本以为经历了这么多，他们很快就能过上安稳的生活，可一切都不像她所想的那般简单。
　　元溏轻拍她的背，安抚道：“只是暂时的，相信我。”
　　第二日桑离回来先去纪尤房中找了他，护送的人她已经安排好，问锦儿他们何时动身。
　　他道：“就今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