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从中来》末笺

53、救人

　　亥时外面下起了大雨，纪尤推开窗户，坐在窗前喝茶，这雨若是一直下，子时的行动应该会更加顺利，只是先前朔北琰行迹已经暴露，凌云殿必然是好进不好出。
　　到了时辰朔北琰轻松潜入凌云殿，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们估计早就布好了陷阱等人来跳，他和纪尤，他选择独自前来。
　　人刚落在朝戈住的院子里，箭立刻从四面八方射过来，他没有闪躲，凝神聚力，全身泛起蓝光，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罩，箭全部被阻挡在外。
　　四下灯光亮起，所有人提剑而来，里三层外三层将他围得严严实实，四大门派齐聚，还有些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宗也来凑热闹。
　　“终于来了。”众人让开一条道，朝晖慢慢走到朔北琰面前，“我已经吩咐过，魔宗少主来可以大大方方走正门，我们非常欢迎，你何必这样偷偷摸摸呢，这不是存心让外人诟病我朝渊的待客之道吗。”
　　所有人站在大雨中都被淋得狼狈不堪，唯独朔北琰，分明也湿了头发和衣服，但看上去仍干净得像是不染凡尘，他是魔宗的人，穿一身黑衣，却比这些衣着鲜亮的仙门中人看上去更加仙气高贵。
　　众人心底对他更加不满，他一个邪魔歪道，有什么资格在他们面前摆出这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韶封谄媚道：“门主，我就说他今夜一定会来，昨日在外面碰到他可是嚣张得不得了，说在他眼里我们根本不算什么东西。”
　　有人见缝插针，指着朔北琰骂道：“宵小之徒，竟敢口出狂言！”
　　“你当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朝晖道。
　　“要打便打，不必多言。”
　　朝晖笑起来，阴阳怪气道：“不，我们不要一上来就这么粗鲁，你不是要救人吗？来人，把他带过来。”
　　朝戈是被两名弟子抬过来的，他从头到脚看上去干净整洁，但是人已经瘦得只剩皮包骨，衣服穿在身上松垮得厉害，嘴唇干裂出血，眼眶深陷，毫无神采，面如死灰，像失去了灵魂一般。
　　“朝戈！”
　　朝戈呆若木鸡，听见声音朝朔北琰看过去，他眼神涣散，张了张嘴，话未说出口，眼泪却一直流。
　　朝戈的模样看得朔北琰心如刀绞，他咬牙道：“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这应该问你才对啊，他身为朝渊弟子，却处处维护魔宗恶徒，不加以惩戒，我朝渊如何向世人交代？”
　　朔北琰盯着他道：“他也是你的师弟！”
　　“师弟？就算是师弟又如何，师弟与魔宗勾结，大逆不道，就地处决也不为过，别忘了，你曾经也是我的师弟，你们魔宗不是惯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吗？”
　　天空一声惊雷响彻云霄，朔北琰用剑指着他，怒道：“朝晖！”
　　“你不是想带他走吗，你拿什么来换？”
　　“今日我要带走他，什么都不会给你留下！”
　　“哈哈哈，好大的口气！那就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说完他一抬手，朝戈身边的人就将剑抵在了朝戈的脖子上。
　　要说阴险，朔北琰及不上这些人之万一，他慌忙阻止道：“住手！”
　　他着急的样子让朝晖忍不住笑了起来，故意道：“怎么了，方才不是还硬气得很吗？”
　　“不要动他。”
　　“不动他也不是不可以，不如这样，你先砍掉一只手，我就放他一马。”
　　……
　　“怎么，不舍得？”
　　朔北琰看了朝戈一眼，随后举起了剑，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手，就等着这一剑劈下，好一拥而上，将他生擒。
　　不想此时突然从房顶飞来一根绳索，精准栓住了朝戈的腰，直接将人带离，众人反应过来，冲着绳索消失的方向大喊一声：“追！”
　　朔北琰趁乱直冲朝晖而去，刺伤了他的腰腹，远处传来尖锐的声音：“不要恋战。”
　　以纪尤如今的修为甩掉那些门派弟子易如反掌，他将已经昏迷的朝戈带回客栈，放在床上。
　　他伸手解开朝戈的衣服，没有外伤，只是瘦得触目惊心，当他碰到朝戈的腿时，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朝戈是个单纯可爱的孩子，他的心是这混浊世间难得的一片纯净之地，纪尤很喜欢，一直想好好保护着，可事与愿违，朝戈变成如今这副样子，都是拜他所赐。
　　朝戈遇见他和朔北琰大概是这辈子最不幸的事。
　　不久后朔北琰也匆匆赶了回来，关切道：“朝戈怎么样了？”
　　“我已经仔细检查过了，没有别的伤，只是……他两腿筋脉尽断，这辈子恐怕都无法再站起来了。”
　　朔北琰看着床上瘦得不成人样的朝戈，坚定道：“一定会有办法的。”
　　“希望吧。”
　　看着朝戈纪尤心里五味杂陈，当初被抓进去好好的两人，出来时就只有一个了，还只剩下半条命，若是大师兄没死，他也能等到自己变强的这一天，亲自将他救出来该多好。
　　朔北琰道：“方才为何不让我杀了他？”
　　“他必须死在我的手上。”他要亲手了结他朝晖。
　　“那接下来你如何打算？”
　　纪尤并不愿意回答他的问题，他做什么与他朔北琰无关，于是道：“你此行的目地已经达到，也该离开了，麻烦你带朝戈去玥丰，到那里会有人接应，解决了这里的事我就赶过去。”
　　“玥丰？你想把朝戈安置在玥丰？”
　　纪尤看着他反问：“不然呢？你想带他回魔宗？”
　　“魔宗擅医者多，能人异士也不少，或许能找到办法治好朝戈的腿。”
　　“你将他带回去，能护他周全吗？”
　　朔北琰一时语塞：“我……”
　　纪尤闭了闭眼，疲惫道：“行了，我很累，懒得与你争，等朝戈醒来让他自行决定，是要跟你走还是和我走。”
　　他们就这样救走了人，朝晖定不会善罢甘休，肯定派人在四处搜查，朔北琰道：“你先休息，我去外面守着。”
　　朔北琰出去了，纪尤看着紧闭的房门，记得朔北琰以前脾气没这么好，现在这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逆来顺受的样子是装给他看还是怎么样？
　　“不要……不……放手！”朝戈做了噩梦，躺在床上张牙舞爪，嘴里一直叫着。
　　纪尤蹲在床边唤他：“朝戈，朝戈，醒醒。”
　　听见里面有动静，朔北琰推门走进来，朝戈慢慢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这张熟悉的脸，正满目担忧地看着他，这是多少个日夜梦里的场景啊，没想到会变成真的，他被救出来了。
　　他哭着伸出手道：“师兄，你终于来了，我以为我等不到你了。”
　　“没事了。”朔北琰抓住他的手，“是师兄的错，没能早些来救你。”
　　他摇头道：“我不怪师兄，真的，只是……华呈大哥……”
　　朔北琰扶他坐起来，朝戈搂着他哭了好一会儿，哭完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陌生人。
　　“这是？”
　　“朝戈，是我。”
　　“你是……华泠哥！你还活着！”
　　“是，我还活着。”
　　朝戈看着纪尤又开始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华泠哥，对不起，我把华呈大哥弄丢了，我们说好要一起等你们来，可是我独自活下来了。”
　　纪尤心中酸涩，摸摸他的头安慰道：“朝戈，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自责。”
　　突然想到什么，朝戈胡乱抹了把眼泪，在衣服里掏来掏去，最后掏出一支发钗和一小块单薄的蓝色衣料，捧到纪尤面前道：“这是华呈大哥交给我的，他说你们一定会来救我，到时就把这个交给你，他让我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着，等你们来。”
　　纪尤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块布，上面的红色字体让他晕眩，眼前瞬间蒙上一层水雾，随后将布料紧握在手心。
　　“放下仇恨，寻一处净地安度余生。”
　　他又哭又笑，心道：大师兄，这世上哪一处才是净地？你不招惹别人，别人却不见得会放过你。
　　如今他已经无法回头了。
　　“能不能仔细和我说说。”他看着朝戈道。
　　朝戈点头道：“他们想引你们出来，抓住你们拿到那一瓣赤樱，原本定好了日期，可那天你们都没有出现，大……朝晖以为是我们想办法和你们通了信，要打我们，是华呈大哥护住了我，后来朝晖让我和华呈大哥配合他们再引你们前来，华呈大哥不愿意，他和我说你们如果真的落入朝晖手中肯定会没命的，我们要等，等合适的时机，他说你们一定会来的。”
　　“那日华呈大哥被单独带走，将这两样东西给了我，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等了好久他都没有回来，直到两日后我被带出刑房……”
　　“听说那天很多人都在，他们想给华呈大哥施压，让他答应配合他们演一出戏，所有人都骂你，说什么污言秽语的都有，华呈大哥气不过，当着众人的面维护你，最后还动了手……”越说到后面朝戈的声音越小，嗓子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
　　纪尤了解华呈，他那时就已经豁出去了吧，所以才会提前留下这两样东西。
　　“然后呢？”他道。
　　“朔崇一怒之下，下令将华呈大哥……乱剑……砍死。”
　　屋外大雨滂沱，雷电交加，狂风不停嘶吼，门窗“哐当哐当”响声不断。
　　“乱！剑！砍！死！啊……哈哈哈哈哈……”纪尤咬紧了牙，眼眶充血变得通红可怖，他发狂般地大笑起来，一手捂住阵阵抽痛的心口，呼吸逐渐变得困难，胸口剧烈起伏，随后生生呕出一滩血，眼睛一闭昏了过去。
　　“纪尤！”
　　“华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