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从中来》末笺

52、无关

　　纪尤躺在床上一夜无眠，耳边一直回响洛晴说的那些话，之前他想杀了朝晖就算是为洛婉报了仇，如今才发现罪魁祸首竟是自己，不是他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一个人当真愿意为了另一个人不相干的人舍命？换作是他，他自认做不到。
　　第二日纪尤起床后特地将手上的疤盖住了，万一被人认出来会少很多惊喜。
　　下楼时洛祎门的人正在吃饭，他看了洛晴一眼，走出了客栈。
　　“洛晴姐，刚刚那位小公子好像在看你啊！”
　　“胡说什么呢，快吃饭。”
　　大早上街上人不多，看见卖肉饼的摊子纪尤掏钱买了两个，记得以前还在洪安村时他最爱吃镇上的肉饼，皮薄馅大，又香又脆，吃上一个能高兴一整天，从离开那里后再也没吃到过那个味道了。
　　那时候日子虽过得清苦，但也幸福。
　　上了桥后听到对面传来吵闹声，他停下来仔细听了一会儿，原来是熟人。
　　他靠在桥墩上边吃肉饼边看戏。
　　被围在中间的黑衣男子负手而立，丝毫不见慌乱，淡淡道：“让开。”
　　身着绿衣的男子站在包围圈外，得意地笑道：“哈哈哈，让开？你今日胆敢亲自送上门来，难道没料到会是这种局面吗？”
　　“就凭你？”
　　“当然不止我，这次夏合会来那么多人，你说谁不想要魔宗少主朔北琰的命？”若韶德门将他擒住，到时谁还敢看轻他们，他继续道，“对了，那个朝渊的叛徒怎么没和你一同前来，啊，我差点忘了，听说他被魔宗的人打下幽冥谷，被吞噬得连渣都不剩了。”
　　朔北琰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浮现一丝怒色，低声吼道：“住口！”
　　“生气了，怎么，莫非是在下说到少主的伤心处了？”
　　众人还未有动作，只见有什么东西从眼前一闪而过，众人纷纷倒地，韶封反应过来时已被扼住了脖子。
　　朔北琰的动作太快了，看来这段时间他的修为又精进了不少。
　　“你……”
　　韶封想拔剑却使不出半分力气，只能任由朔北琰掐住他的脖子，慢慢被提了起来，朔北琰道：“不想死就管好你的嘴。”
　　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韶封直翻白眼，脚下不停挣扎，朔北琰嫌恶地将他扔到地上道：“今日暂且留你一命，休要再让我看见你。”
　　等朔北琰走远了众人才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韶封气急败坏地站起来，整理好衣服，看着身后的弟子怒道：“一群废物！”
　　朔北琰醒来后一直被朔崇软禁，他始终不信纪尤真的掉下幽冥谷死了，最后一瓣赤樱在纪尤身上，朔崇不可能轻易放弃，既然没有那一瓣赤樱的消息，说明人一定还活着。
　　碧芦果当初救回了朔北琰的命，在他身上的效用虽不如纪尤，但修习法术仍有得天独厚的优势，等他身体恢复，修为增长，便冲开身上的封禁，打破结界跑了出来，出来后他先去了华邺，华邺的地盘朝晖派了人驻守，那一片废墟之上已经建起了新宅。
　　一路以来朔北琰没有找到任何纪尤还活在这世上的蛛丝马迹，夏合会在即，他想若是纪尤真的还活着，那就一定会来，因为朝戈还被困在凌云殿内。
　　纪尤跟了上去，朔北琰来朝渊肯定是为救朝戈，这样说来他们也算有共同的目标，为了能一举成功，是不是该和他通通气？虽然他并不想和这人有什么交集。
　　低头想问题的间隙前面的人便没了影，纪尤闭上眼，轻松一笑，闪身避开了身后刺来的剑。
　　他刻意尖着嗓子道：“背后偷袭可不是君子所为。”
　　“鬼鬼祟祟跟在身后也非君子行径。”
　　“谁说我跟着你了，大路朝天，你能走我就不能走了？”
　　朔北琰微不可察地蹙眉，此人看似文弱，实则身手不凡，非常人能敌，这样的人不应是无名小卒，而且他看上去给朔北琰一种无法形容的怪异感。
　　他忍不住问道：“我们可曾见过？”
　　难道这么快就露馅了，不行，说多错多，要赶紧离开，纪尤道：“我不记得何时见过这位公子，在下还有事，告辞。”
　　朔北琰追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无可奉告。”
　　朔北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手不自觉地握紧。
　　纪尤慢悠悠回到客栈，他不打算让朔北琰知道自己的身份，朔北琰要只身闯凌云殿便去闯，所有人都巴不得他死，若送了命也是他自找，当然如果能顺利救出朝戈也好，若不能自己再出手吧。
　　夜里他仍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在楚妗那些时日从未失眠过，这两日不知怎么了，总觉得心绪不宁，莫名烦躁，今日比昨日更甚。
　　他又拿了酒去屋顶，上去才发现有人在，想走已经来不及。
　　本就心烦，看见朔北琰更烦，他不悦道：“公子怎么在这里，别告诉我是巧合。”
　　“不是巧合，我在等你。”
　　“等我？等我做什么，公子找我有事？”
　　“我们比一场。”
　　“什么？”他没听错吧，朔北琰找他居然是为了打架，这人不是一向不屑与人比较吗，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他坐下来喝了口酒，摇头道：“我累了，不想打，不比，而且我也打不过公子，公子想切磋还是找别人去吧。”
　　朔北琰不由分说地拔剑刺来，他伸出两指轻松弹开，拉下脸道：“阁下这是何意，我已说了不比。”
　　朔北琰置若罔闻，再次出手，他轻盈跃起，眨眼便站在了对面屋顶，好笑道：“你我不过第一次见，阁下为何非要与我比试？”
　　对面的人看着他，不答。
　　还是老样子，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纪尤快被他气笑了，妥协道：“行，既然你执意要比，我答应你，不过不是今晚，三日后到韵城外的巫月坡来，我们到时一决高下，赌上性命，胜者生，败者死，你觉得如何？”
　　朔北琰一双眼直勾勾盯着他，还是不回答。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今日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睡了，告辞。”
　　“纪尤！”朔北琰这一声叫得十分笃定。
　　纪尤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院子里，随后淡定自若地回了房间。
　　他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朔北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独自在屋顶上立了很久。
　　这人虽与纪尤长相完全不同，可身形和习惯却与纪尤如出一辙，在街上第一次看见他的背影时朔北琰就想冲上去抓着人问了，可他不敢确定，唯恐是自己犯了癔症，眼花看错，这种事之前就发生过。
　　一整天那个背影都在脑海里晃荡，越想越觉得像，找了这么久的人，无论是不是他都要来确认，不知道人住在哪里，他一家家客栈找了快半个韵城才将人找到。
　　纪尤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最喜欢在屋顶喝酒。
　　按捺住心中激动，他出招试探，此人修为高深莫测，却不与他交手，只是闪躲。
　　是他，一定是他！
　　他忍不住唤了一声，可没有换来任何回应，分明听见了，为何无动于衷？
　　他不明白。
　　回房后纪尤对着镜子照了半天，没看出身上有什么破绽来，他想不通朔北琰是如何认出他的，莫非有什么识人的独门秘法？
　　来朝渊后遇见熟人一个个怎么都将他认出来了，若是人人都看得出来是他，那这易容术有何用。
　　真让人头疼。
　　第二日一早他打开门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还是昨日那一身衣裳，听见开门的声音转过身，纪尤扶额道：“别告诉我你在这里站了一夜。”
　　“嗯。”
　　他倒是老实，白天来往人多，站在这里太显眼，纪尤让他进屋，关上门，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你是为救朝戈而来。”
　　他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道：“无可奉告。”
　　“你打算何时动手？”
　　他不耐烦道：“说了无可奉告。”
　　“纪尤……”
　　他用力将杯子放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低吼道：“够了！”
　　纪尤隐瞒身份，以及他现在的态度，朔北琰以为他在怪他，当日纪尤坠谷他也十分懊悔，他自责道：“对不起。”
　　“堂堂魔宗少主也会低头向人道歉，这年头真是什么稀奇事都有，不过你不用这样，我受不起。”
　　“我……”
　　纪尤抬手打断他道：“别的事我不想提，明日就是夏合会了，你计划何时动手？”
　　“今夜子时。”
　　“你可打听好了，朝戈被关在何处？”
　　朔北琰点头道：“就在他以前住的房间。”
　　“既然你已经计划好，就按计划进行吧，今夜你去将他救出来。”
　　“那你……”
　　“需要我帮忙？”
　　朔北琰摇头，迟疑道：“你要去杀朝晖？”
　　他看着朔北琰冷笑道：“这是我的事。”
　　“我可以……”
　　“不必。”
　　……
　　“你可以走了。”
　　“好。”朔北琰看着他，如今他性情大变，不知这几月经历了什么，朔北琰还是忍不住问道，“当日燕陀上说将你打下了幽冥谷，这段时间你去了何处？我去华邺找过你，可是……”
　　“与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