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从中来》末笺

48、沙盈林

　　朔北琰见到纪尤时他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窝在角落里，双眼紧闭，任朔北琰怎么喊都没有动静，就像那些冰砖一样，冰冷且僵硬。
　　“纪尤，醒醒。”朔北琰眼眶通红，抬手摸了摸纪尤冰冷的脸，“我来了。”
　　他伸手去探纪尤的脉搏，还在微弱地跳动，他紧绷的心终于有了一丝松懈，打横抱起纪尤走出冰窖，医师紧随其后。
　　“少主……”
　　“闭嘴！”
　　朔北琰一路将人抱回房间，医师立即上前检查，说他身上没有别的伤，就是冻成这样的。
　　不知是梦是真，纪尤迷迷糊糊感觉有一股暖流源源不断地注入自己的身体，他很冷，左侧好似有火，他努力靠过去，想摄取更多的温度。
　　输送灵力后怀中的人终于有了动静，人还未醒过来，就是躺在床上不安分，一个劲地往朔北琰身上靠，搂着朔北琰的胳膊不放，医师和婢女见了立刻低下头，自觉地慢慢退了出去。
　　人已经没有大碍，朔北琰坐在床沿任纪尤搂着，一想到纪尤方才在冰窖里的样子他就一阵心悸，后怕，若是他再去晚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他盯着纪尤的脸，时不时抬手碰一下，确保他脸上是热的才心安。
　　床上的人突然动了动，嘴一张一合发出微弱的声音，不知在说什么，朔北琰低下头，将耳朵凑到他嘴边，听见他道：“朔北琰，朔北琰……”
　　“我在。”朔北琰握住他的手。
　　听见熟悉的声音后纪尤渐渐恢复了些意识，眯着眼，眼前有个模糊的人影，他道：“朔北琰，是你吗？”
　　“是我。”
　　总算出来了，他艰难扯动嘴角道：“我以为我被冻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会，都不会。”不会死，也不会再也见不到他。
　　纪尤这才慢慢睁开了眼睛，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我渴了。”
　　“好。”朔北琰轻轻捏了捏他的手，然后放进被子里盖好，起身去倒了杯热水。
　　他坐起来要去接杯子，朔北琰躲开他的手道：“烫。”
　　“没有凉水吗？”他实在渴得厉害，嗓子都干得快冒烟了。
　　“不能喝凉水。”
　　“那你先给我吧。”
　　朔北琰坐下来按住他蠢蠢欲动的手，道：“别急。”然后对着杯子吹了吹。
　　纪尤就这样看着他，手背上是他手心的温度，突然就觉得没那么渴了。
　　“朔北琰。”他喊。
　　“嗯？”
　　“你真好。”
　　“不好。”
　　他点头道：“好的，以后要是哪家的姑娘嫁给你肯定很幸福。”被他珍惜，呵护，照顾。
　　“没有姑娘嫁给我。”朔北琰将杯子放在他手里，“喝吧。”
　　他喝完水把被子递给朔北琰，盯着他的脸道：“你脸色不太好，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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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是被我吓的吧？”
　　放好杯子后朔北琰扶他躺下，替他盖好被子道：“再睡一会儿。”
　　他拉朔北琰在床头坐下，头枕在朔北琰腿上，抬起手臂搂住朔北琰的腰，闭着眼轻声道：“朔北琰，我冷，你抱着我好不好？”
　　朔北琰愣了片刻后沉声道：“好。”
　　他爬起来半靠在朔北琰怀里，头在他胸口蹭了蹭道：“抱紧一点。”
　　朔北琰隔着被子搂紧了他。
　　“再紧一点。”
　　朔北琰再次收紧手臂。
　　他舒服地哼唧一声，闭着眼很快就睡着了，朔北琰就这样一直搂着他，看着他，直到夜幕降临，他睡醒。
　　醒过来后纪尤觉得这个姿势怎么看怎么不对，他赶紧坐起来，故作镇定地整理好自己凌乱的头发，摸摸肚子道：“朔北琰，我好饿，有没有吃的？”
　　“有。”
　　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纪尤下床，回头看着还是方才那个姿势的朔北琰，道：“走吧，吃饭了。”
　　“好。”
　　嘴上答应，但就是不见他动，纪尤眉头一皱，问道：“你腿麻了？”
　　“嗯。”
　　纪尤大笑起来：“哈哈哈，你早说呀，来吧，我扶你。”
　　他扶着朔北琰过去坐下，肚子迫不及待地唱起了空城计，他也顾不得美男子的形象了，本来他在朔北琰面前也没什么形象可言，拿起筷子一顿狼吞虎咽。
　　朔北琰给他倒水，叮嘱道：“慢点吃。”
　　“饿太久了，我知道你看不下去，没办法，你就暂且忍忍吧。”
　　朔北琰给他碗里夹了片肉：“多吃点。”
　　他徒手抓起肉丢进嘴里，吃得相当满足，眼睛都舒服地眯了起来。
　　“我还要吃那个肉。”说完他张大嘴。
　　朔北琰怕他再用手去抓，用自己的筷子夹起肉片送进他嘴里。
　　肉吃下去，纪尤笑眯眯地看着朔北琰道：“少主喂的就是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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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后纪尤心满意足地连打了几个饱嗝，等人把碗盘都撤走后，他趴在桌上闭目养神。
　　朔北琰也坐着没动，看着他道：“纪尤……”
　　知道他想说什么，但纪尤不想听，他想做一回王八，躲在壳里舒服几日，他道：“少主，你说吃多了晚上睡不着怎么办？”
　　“……起来走走。”
　　他双臂放在桌面上，下巴搁在手臂上，看着朔北琰腰间显眼的缎带，问道：“你为什么把发带拴在腰上？”
　　“这原本就是系在腰间的。”
　　“啊……原来它不是发带，而是束腰啊。”
　　按理说朔北琰一袭黑衣，与这白色缎带是不太搭的，可这缎带系在他身上丝毫不让人觉得突兀，看来穿衣也是分人的。
　　朔北琰将它解下来递给纪尤。
　　“给我干嘛？”
　　“这既已给了你，就是你的。”
　　“也对，这可是你第一次主动送给我的东西。”他接过来也系在腰上，发现有些怪，于是又解下来系在发髻上，“还是做发带更好看对不对？”
　　朔北琰仔细瞧了瞧道：“都好。”
　　“哈，那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是。”
　　他居然答是，看来是被自己的美貌折服了，纪尤心里美滋滋地想。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到后半夜才睡。
　　第二日起床已是中午，吃饭时朔北琰说带纪尤去个地方，纪尤好奇得不得了，是不是因为明日要走，准备送他几件宝贝，灵丹妙药，金银珠宝什么的他倒是可以收。
　　下午两人从魔宫出发，御剑，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目的地，还未落地纪尤就看见了那方圆几里的大片鲜红。
　　“这是……沙盈林！”
　　“不是说想来看看吗，这几日花开得正好。”
　　纪尤落地后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淡淡的香味弥漫，风吹过，有花朵飘落下来，纪尤伸出手，恰有一朵掉在他手心。
　　花为七瓣，两头窄中间宽，红若朱砂，花蕊呈鹅黄色，美而不艳，味道香而不腻。
　　他张开了双臂，开心道：“朔北琰你快看，这花儿多好看啊！”
　　朔北琰朝他看过去，一时愣住了神，原本就生得极好看的人，如今置身一片红色花海之中，更是叫人移不开眼了。
　　纪尤并未注意到他的反应，继续道：“听说这花可入药，养颜祛疤最为有效，可惜此树极不宜存活，也只有这里的气候才适合，不然我都想带几株幼苗走，朔北琰，我们带点花瓣回去泡茶，做糕点吧。”
　　“此花有毒，不可食用。”
　　他惊讶道：“啊？那闻了不会中毒吧！”
　　“不会。”
　　“那就好，太可惜了，这么漂亮的东西只能看不能吃。”他飞身上树，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半倚在枝干上，闭着眼道，“此情此景，要是有酒就好了。”
　　“跟我来。”
　　纪尤从树上下来，跟着朔北琰一路深入沙盈林，他眼尖，远远就看见前面一颗树下摆了张桌子，桌上有酒菜，他惊喜道：“原来你早有准备，还是你了解我！”
　　他跑过去拿了酒又飞到树上，枕着手臂躺下，左右看了看道：“这棵比周围的粗了一倍不止。”
　　“这是林中最老的一颗，约有百年了。”
　　“难怪。”他喝下一口酒后满意地闭上眼。
　　这辈子要是能就这样过下去该多好，有美景，有酒，有肉，最重要的是有人相伴。
　　树下突然传来琴声，他方才注意力全被酒吸引去了，没看见有琴，他睁眼朝下看。
　　这是他第一次见朔北琰抚琴，果然翩翩公子无论做什么都是好看的。
　　他再次闭上眼，琴音入耳，细腻悠长，切切绵绵，丝丝入扣，好听，有意境，没想到朔北琰还有这手艺。
　　他开口问道：“你弹的是什么曲子？”
　　“《无忧》。”
　　他笑了笑：“好一个无忧，以前为何从未听说过你会弹琴？”
　　“小时候同母亲学过一阵，这首《无忧》是她最爱的曲子。”
　　不好，提到人家的伤心处了，得赶紧转移话题。
　　他翻身下地，在朔北琰对面坐下，问道：“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他摇头道：“来过一次。”
　　“真的，带哪个姑娘来这里赏花吃茶了？”
　　“我不会带别人来。”
　　纪尤拍拍大腿，笑道：“哈哈，好吧，那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秘密基地了。”
　　琴声继续，纪尤放下手中的酒，抽出朔北琰的剑舞动起来，一套剑法耍得行云流水，花瓣纷飞，两人配合默契，一曲完，剑回鞘。
　　“还有一物送你。”朔北琰道。
　　是折扇，纪尤接过来打开一看，正是上次在夜市看到的，上面画的便是这沙盈树开花，扇子比夜市卖的做工更好，画也更漂亮鲜活。
　　没想到他还记着。
　　怎么还搞得有点感动呢，眼眶微微发热，纪尤压住情绪，看着他真诚道：“朔北琰，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两人四目相对，眼中是说不尽的柔情，朔北琰淡淡一笑，对他道：“你喜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