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从中来》末笺

49、幽冥谷

　　“朔北琰，我时常在想若我不是莫培山的儿子，你不是魔宗的少主，我还是那个平庸的华泠，你还是那个天才少年朝羿，那该有多好，至少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并肩走在一起，知己难寻，知音难觅，可是对于出身我们都无能为力，想来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认识你，也好过现在这样左右两难，朔北琰，赤樱我带走了，我会把他们救出来，多谢你这些时日以来的迁就和照顾，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朔北琰一醒来便看到这样一封信，独自前去救人，后会无期，他在打什么主意，朔北琰心中懊恼，叫来殿外值夜的弟子，问人是何时走的。
　　“回少主，那位公子是丑时离开的。”
　　丑时，走了两三个时辰，应该还在魔宗地界，他道：“为何不拦？”
　　“属下不敢。”
　　朔北琰脸色越来越难看，又道：“为何不报？”
　　弟子沉默。
　　“说！”
　　“是……是燕左使说不用告诉少主。”
　　朔北琰双拳紧握，极力压住心中的怒火，问道：“他早知道，他派人去了？”
　　“属下不知。”
　　“戒台领罪。”
　　弟子跪下求饶：“少主……”
　　“我不想再说一次。”
　　“是！”
　　他取了青霄出门，到燕陀上的住处发现人不在，燕陀上必定是追人去了。
　　他们始终不肯放过他。
　　昨晚纪尤灌了朔北琰许多酒，他诸多感慨，朔北琰没有防备，醉了几分，睡得沉些，纪尤见他酒量不错，暗自用灵力化去酒力，才得以保持清醒。
　　他们都清楚朝晖为何要他二人去换，无非就是想要他们的命，尤其是朔北琰，朝晖恨他入骨，恨不得亲手了结了他，他魔宗少主的身份也不为各大门派所容，一旦他进了朝渊，他们绝不会再让他活着走出来。
　　纪尤知道魔宗的人都在燕陀上的掌控之下，他根本不同意朔北琰带人去朝渊，最后给了二三十个投身魔宗不久，修为平平的弟子，纪尤不想朔北琰低头去和谁说好话，也不愿再欠他什么，就当他们之间扯平了。
　　人是因他被抓的，他去救，他打算先去玥丰，如果幸运或许能找到帮手。
　　离开魔宫不久他便察觉有人跟在身后，他加快了速度，可是怎么都甩不掉那个尾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收起剑，落到地面，大声道：“跟了这么久不累吗，燕左使！”
　　燕陀上从暗处走出来道：“原来公子早就发现了。”
　　“燕左使跟得这么紧，不就是想让我发现吗？只是纪尤不知燕左使跟着我用意何在，莫非是想同我一起去朝渊救人？”
　　“公子谦虚，公子如此聪明，会不知道我为何而来？”
　　纪尤拱手道：“纪尤愚钝，还请明示。”
　　燕陀上神秘一笑，看向他身后：“你可知你身后是何处？”
　　到处都是一片漆黑，除了脚下的空地，他根本看不清周围的环境。
　　“幽冥谷相信你一定听说过。”
　　幽冥谷，深不见底，传说是世间永生不得超度的幽灵聚集地，那些东西凶残可怖，闻不得活人的气味。
　　纪尤后背发凉，这要是掉下去骨头渣子都不剩。
　　“纪尤，把东西交出来，今日可放你一马。”
　　燕陀上是什么人纪尤心里十分清楚，此次前来多半是领了朔崇的命令，不论交与不交，他们怕是都不会放他活着离开魔宗地界。
　　“东西，什么东西？”纪尤挠头装傻，一脸疑惑，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哦，你想要那个啊，我带着呢。”说完他从背后抽出一样东西，天色太暗，燕陀上未看清是何物，但看上去不像赤樱。
　　“那是什么？”
　　“你不是想要嘛，这可是朔北琰特地买给我的，说起来我还舍不得给别人呢，不过我看燕左使如此想要，就送给你了。”纪尤将手里的东西扔过去，转身溜走。
　　燕陀上伸手接住，一看竟是把扇子，他怒发冲冠，追了上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看你能跑多远！”
　　这人像狗皮膏药一样，就是甩不掉，两人在半空中打了起来，纪尤灵力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对付他应该不成问题，只是要费些时间。
　　燕陀上想取纪尤的性命，自然使了全力，他知道纪尤伤没好，碧芦果也未完全炼化，所以没带人只身前来，可是即便这样他也占不到任何上风。
　　打了不知多久，两人都只受了些皮外伤，如此缠斗下去是在浪费时间，必须速战速决。
　　天边的朝阳慢慢露了头，利用剑身反射阳光闪了燕陀上的眼，纪尤趁机一剑重重劈下，燕陀上用剑横挡，身体逐渐下沉，眼看就要撑不住了，这时远处突然飞来暗器击中纪尤，他立刻陷入昏迷，直直往下落。
　　下面黑气笼罩，黑气之下就是幽冥谷，纪尤这样掉下去必死无疑，但赤樱还在他身上，燕陀上飞身去抓，暗器再次飞来，他一个闪身，翻转落地，纪尤瞬间掉入黑气之中。
　　燕陀上随着暗器飞来的方向寻过去，发射暗器的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会是谁？
　　朔北琰终于赶到，落在燕陀上面前，发现他身上受了伤，问道：“他在哪？”
　　“少主怎么来了？”
　　朔北琰重复道：“他在哪？”
　　“不知少主说的他是指何人？”燕陀上继续装傻。
　　朔北琰逼近他，眼里已经盛满怒气，再次问道：“纪尤，他在哪？”
　　“纪尤公子？他不是……”
　　朔北琰的耐心已经用尽，他一把掐住燕陀上的脖子，不说话，手上的力道却不断加重，燕陀上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满脸通红泛紫，青筋爆起，他毫不怀疑下一刻朔北琰就会拧断他的脖子，于是艰难开口道：“他……掉下……去了。”
　　脖子上那只手一瞬间失了所有力气，燕陀上半跪在地上，朔北琰睁大了双眼盯着他，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他掉进了幽冥谷。”他将纪尤扔给他那把折扇拿了出来。
　　朔北琰夺过折扇展开来，昨夜喝酒时纪尤说扇子普通，于是在上面提上了自己的名字，扇面上“纪尤”二字不大，却尤为显眼。
　　“少主，此人留下必定后患无穷，如今既……”
　　朔北琰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只道：“你将他打了下去？”
　　“这是魔……”
　　他话音未落青霄已没入心口，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他甚至来不及反应，他看了看流血不止的伤口，震惊道：“少主……”
　　朔北琰面若寒冰，红着眼对他发狠道：“既如此，你便下去同他赔罪吧！”说完一掌将他打落悬崖。
　　杀死一个人容易，可要救回一个人太难了。
　　朔北琰立在崖边，任狂风呼啸，眼前一片模糊，他摸着手中的折扇，随后一滴泪打在扇面的红花上，很快便晕染开。
　　“朔北琰，你们魔宫好是好，就是不太适合我。”
　　“朔北琰，这个菜炒得有点咸啊，你们这里的厨子是不是厨艺退步了，我劝你啊赶紧换一个吧。”
　　“朔北琰，你以前不喝酒都是装的，你比我还能喝，你要是那时喝酒像今日这般爽快，我们一开始肯定很投缘。”
　　“朔北琰，我记得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很讨厌我来着。”
　　“朔北琰，说实在的，我好喜欢你送的这把扇子啊，虽然它不值什么钱，但我觉得它很有意义，我一定会好好留着的。”
　　“朔北琰，你字写得好看，这样吧，我在这里写自己名字，你在另一面也写上你的名字，这样就能证明是你送我的。”
　　“朔北琰，你有没有怀念过我们刚认识那时候的日子啊？”
　　后来朔北琰有些醉了，闭上眼，纪尤在他耳边低声道：“朔北琰，这几日我很开心，真的，谢谢你。”
　　翻转扇面，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四个字，“朔北琰赠”，心中悲恸，气血翻涌，口中一阵腥甜，他闭上眼，低声道：“纪尤……”
　　夜幕降临，魔宗弟子姗姗来迟。
　　朔北琰立在那里，像石化了般。
　　“少主？”
　　朔北琰终于转身，却是面如死灰，对众人吩咐道：“你们几人随我前往朝渊，剩下的即刻想办法下谷，寻……人。”他试过多次，根本下不去，也未找到能下去的路，他没有时间了。
　　“这……”
　　朔北琰冷眼扫过去：“怎么？”
　　“回禀少主，这可是幽冥谷，人掉下去了哪里还有命，少主，我看……”
　　“我说下去寻便下去寻！”
　　一个眼神的威慑力已经足够让人双腿打颤，他们只得硬着头皮应是。
　　凌云殿内已经准备好一切，就等鱼儿上钩，五日之期已到，但直到天黑也没看到那两人的身影，朝晖大怒。
　　刑房内华呈握住朝戈的手，笑着问道：“朝戈，你怕吗？”
　　朝戈摇头，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怕的，他已经看透了，大不了就是一死。
　　“你会怪纪尤和朔北琰吗？”
　　“华呈大哥，我只希望他们能好好的。”
　　华呈摸摸他的头，既欣慰又心疼：“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