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从中来》末笺

38、威胁

　　其实纪尤心里完全没底，赤樱是他最后的筹码，他必须尽快找到华邺和朝渊的两瓣赤樱藏在哪里，否则时间一久必然露馅。
　　他没有任何关于赤樱的线索，他将莫培山生前住的寝房翻了好几遍也未发现什么，茶室，剑阁，藏宝阁，这些地方都细细搜寻过，甚至是后院的古树下，包括池塘底也去摸过，都没有。
　　一天毫无收获，纪尤心力交瘁，飞身上屋顶，这里视野开阔且不易受人打扰，现下整个朝渊没几个人看他顺眼，经过上次的事，更是无人将他这个即将被废的门主放在眼里了。
　　听到身后细微的动静，他以为是朝戈想作弄他，出声道：“想偷袭啊。”
　　一声轻笑伴着一阵清香传来，女子在他身旁坐下，递上一壶酒，道：“门主好兴致，这种时候还有心思赏月。”
　　“朝渊可是禁酒的。”
　　“门主何时如此守规矩了？”
　　她正要收回去，纪尤伸手接了过来，打开喝了一大口，畅然道：“这些门规早该废了。”
　　“莫门主若是听见，估计会被气得醒过来吧。”
　　“醒过来更好，这个烫手山芋就可以还给他了，他爱给谁给谁。”
　　“既然如此不愿，为何又不肯让别人来坐这个位置，没有担子压在身上，岂不是潇洒快活。”
　　纪尤无奈摇头，她分明是故意调侃他，若不是之前经她提醒，他或许已经从这个位置上退下来了。
　　“门主若是信得过我，有何难处可以直说，需要帮忙的话，我一定尽力。”
　　纪尤着实有些看不透这个女子，说起来他与她只有怨没有恩，她为何说会帮他，是真心还是另有所图？
　　见纪尤狐疑地看着自己，洛婉道：“纪门主不信我？”
　　“我只是有些受宠若惊，纪某何德何能。”
　　他的意思洛婉心知肚明，笑着道：“我知道你只是不信我，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洛门主此话何意？”
　　“没什么，我先走了，夜里风大，门主注意身体，别再染上风寒了。”
　　“多谢你的酒。”
　　看着洛婉远去的身影，纪尤心想她难道还对朔北琰念念不忘。
　　剑阁里这两日没有任何动静，把守也没那么严了，朝戈时刻注意着他们，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刻跑去通知纪尤。
　　纪尤不知道在他苦苦寻找赤樱的时候，有人也在暗中行动。
　　凌云殿里估计是没有了，晚上纪尤将朝戈叫到自己房里，问他莫培山生前除了凌云殿是否常出去别的什么地方。
　　朝戈哪里知道这些，他从未随师父出过门，而且师父大多是独自出去，去何处也无人敢随便打听。
　　“你师父从未带过徒弟出门？”
　　“那倒也不是，听说我还未来朝渊的时候师父最爱带三师兄一同出去。”
　　“你了解你三师兄吗？”
　　朝戈摇头道：“他一向独来独往，不爱交际，我平日也很少见到他。”
　　“那你知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嗯……”朝戈挠头，想了想道，“我听师兄说过他喜欢收藏古籍字画，师兄还曾送过他一幅山水图，据说是百年前一位高人所作，很是珍贵。”
　　纪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朝端此人深藏不露，亦不知他究竟心向哪头，如今纪尤已别无他法，现在只能从他那里入手，不知道能不能如愿得到想要的线索，若他有意隐瞒，纪尤也拿他没办法，碰碰运气吧。
　　“华泠哥，你问这些干嘛，是有什么事吗？”
　　“随便问问，时候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哦，那你也早点睡。”
　　第二日一早纪尤便端着热腾腾的清粥小菜等在了朝端的屋外，希望他能看到自己愿意拿出最大的诚意，能知无不言。
　　朝端打开门，看见他并不惊讶，问道：“门主这是做何？”
　　“朝端公子早！”他从旁边挤进屋，摆好饭菜，递上银筷，谄媚道，“我送过来公子就不用特地跑一趟了，还是热的，公子请用。”
　　朝端不接，看着他道：“门主不必如此，有话不妨直说。”
　　“是这样的，前日我偶得一幅字，那人说是元童真人亲笔，纪尤俗人一个，不懂欣赏，不知真假，听闻公子对古籍字画颇有研究，便想着拿过来请公子帮我看看是否被诓了。”
　　说着抽出背后的卷轴展开，走过去平铺在朝端的书案上。
　　朝端跟上前低头仔细端详了一番，笔锋锐利，苍劲有力，风格迥异，自成一派，的确不俗，看卷轴也有些年月了，伸手触摸，冰冰凉凉，是罕有的天蚕丝编织而成，一般的笔墨极难书写，传闻元童真人仅有十数幅字画留存于世，皆是用的稀罕材料，千金难求。
　　“如何？”纪尤问道。
　　“未曾有幸瞻仰元童真人真迹，不过依我看来这幅字应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这可是他在莫培山以前的住处找到的，不但设有机关还包了一层又一层，藏得那么严实，估计莫培山生前宝贝得很，连朝端都不知道。
　　“哈哈，看来那人没骗我啊。”他见朝端的眼睛还盯着卷轴，顺势说道，“这么好的东西，可惜纪尤俗人一个不会欣赏，就这样放着未免糟蹋了，若是公子喜欢，便赠与公子了。”
　　朝端收回手，转身走到饭桌边，道：“无功不受禄，如此贵重的物件，门主还是快快收回吧。”
　　“公子先别忙着拒绝，我话还没说完呢，这幅字不是白送给公子的，我有个条件，算是作为交换。”
　　无事不登三宝殿，面前的人看似笑得无害，心思却不比任何人简单，朝端悠悠坐下，问道：“什么条件？”
　　“简单，就是问几个问题，朝端公子据实相告即可。”他在对面坐了下来。
　　朝端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门主是想问赤樱的下落。”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如此，很多话无需多说，他这次来找朝端也算是豁出去了，希望这一把不要赌错。
　　他故作镇定地笑着道：“什么都逃不过朝端公子的眼睛，既然公子知道，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莫门主临终前并未提及赤樱的下落，如今的局势公子也看在眼里，我必须尽快拿到赤樱，寻找的线索还请公子告知一二。”
　　“门主怎知我有赤樱的下落？”
　　纪尤喝下清茶，半真半假道：“碰运气罢了，如今我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
　　“门主莫不是找错人了，除师父与孟门主外无人知道赤樱究竟藏在何处，但要说线索，有一人一定是最清楚的，门主又何须来找我。”
　　“你是说……”
　　“朝端这几日要辟谷修习，闭门谢客，门主请回吧。”
　　看来今日是要无功而返了，纪尤站起来道：“今日多有打扰，望公子见谅。”
　　朝端让他将字带走，他头也不回地道：“这样的好东西放在我那里是暴殄天物，既决定赠与公子，公子便安心收下吧。”
　　从朝端的住处出来后纪尤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朝戈和华呈都在，华呈见他脸色不好，问他怎么了。
　　他也不看华呈，径直走到床边坐下，无力道：“我想睡一会儿，你们出去吧。”
　　朝戈先起身离开，华呈没走，而是神色复杂地看着他道：“你怨我。”
　　他闭了闭眼，疲惫道：“大师兄，我累了。”
　　“……那你好好休息。”
　　等人走后纪尤将门锁好，从怀中掏出方才朝端给他的曜石，这个东西在他手上能发挥作用吗？
　　放好曜石后他躺上床顷刻便睡着了。
　　近日来无所事事，越来越贪睡，他一觉醒来已是深夜，肚子不争气地叫唤，就着冷茶吃了几块糕点才罢休。
　　剑阁外把守的弟子都在打瞌睡，他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越接近刑房脚步越慢，墙上的烛火一闪一闪，叫人心生烦乱。
　　门顺利打开，朔北琰对墙而立，不知在想什么，开门那么大的动静也不见回头。
　　“你来了。”朔北琰开口道。
　　“你知道我要来？”他慢慢走进去，近了才发现朔北琰胸前被血染红大片，显然又添了新伤，他紧张道，“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
　　他要扒开衣服查看，被朔北琰阻止：“不必如此紧张，并无大碍。”
　　他拿出两瓶药递给朔北琰，掩饰道：“我紧张什么……这个药有奇效，一个外敷，一个内服，一日一次。”
　　朔北琰不接，而是道：“这地方不是你该来的。”
　　他闷哼一声：“不该？我管他什么该不该，如今我做什么都是不对的，随便他们说去吧。”
　　“若非当日出手，你现在的处境……”
　　事情已经发生，多说无益，纪尤打断道：“过去的事就别提了，我有事要问你。”
　　“你要问赤樱的事。”
　　他盯着朔北琰胸口的血迹，倒抽一口气，咬牙道：“有人先来逼问过了是吗，所以你身上的伤……”
　　朔北琰点头。
　　“你告诉他们了？”
　　“是。”
　　纪尤看着他不知该作何反应，他脸色苍白，看起来要站不住了，纪尤赶紧扶着他到椅子上坐下来。
　　“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何不取走？赤樱合体，朔崇的愿望就达成了。”
　　朔北琰抿紧了嘴巴不说话。
　　纪尤蹲在他面前，轻轻拉开他的领子，一片血肉模糊看得他的心都为之一颤，低声道：“为何招了？魔宗少主会受不得这点皮肉之苦？”
　　“你不……”
　　纪尤抬头紧盯他的眼睛，目光如炬：“朔北琰，我要听实话。”
　　朔北琰沉默。
　　“他们威胁你了，拿什么威胁，朝戈？”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其他。
　　不愿与他多言，朔北琰扭头看向别处，道：“我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你走吧，别再来了。”
　　“好，我走。”他站起身叮嘱了一句，“记得用药。”
　　纪尤走了，朔北琰握紧手中的药瓶，耳边一直回响着那句话：“你猜他会因你做到何种程度呢？”
　　他并不清楚如今的纪尤是否会为他牺牲些什么，但他不要这样的可能，他承认他畏惧，所以妥协。
　　莫培山在世时从未在朔北琰面前提过赤樱一事，他在朝渊五年，同莫培山去过几次朝渊的陵园，里面有座简陋的衣冠冢，整个朝渊的弟子都知道那是古蕤的坟，因为他生前犯下大过，能入陵园已是恩赐，没有资格立碑，但莫培山和他提过里面埋的并非尸骨，朝渊那一瓣赤樱，就藏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