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从中来》末笺

27、剑阁

　　纪尤当上门主后的日子相当不好过，沙天裘又不知去了哪里，门内弟子，包括其他门派的弟子都声称要讨伐魔宗，纪尤并不认为他们的现状适合开这一战，上次的牺牲太大了。
　　次次商议都争吵不休，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纪尤虽是朝渊门主，大家表面不说什么，心里却是不服气的，所以他说话没几个人愿意听。
　　而另一边的魔宗也没有心思对战，魔尊朔崇从秦亥手中抢到《吸灵诀》，不曾想这秘籍竟是假的，朔崇差点因此走火入魔，不得不闭关休养，魔宗暂时交由少主朔北琰接手。
　　朝羿是朔北琰的消息传开之后所有正派都视其为最大奸细，一时之间人人咒骂，唾弃，与以前人人称颂形成鲜明对此。
　　其中最不愿接受这个事实的当属朝戈。
　　“华……门主，师兄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是魔宗的少主吗？”朝戈永远是消息最不灵通的，朝羿离开朝渊后，这里便没人真正与他亲近了。
　　纪尤摸摸他的头道：“朝戈，他再也不是你的师兄了。”
　　“不！他永远都是我的师兄！”在朝戈眼中，师兄朝羿是这个世上除了师父之外对他最好的人。
　　纪尤没有与他争论，朝戈还未满十六，年纪尚轻，最近这一连串的事对他打击太大，难免一时无法接受。
　　“我不信，我要去找他，我要亲口问他是不是真的。”
　　“朝戈……”纪尤无奈地唤了一声，他不知该不该阻止。
　　朝戈没跑几步朝晖就出来拦住了他。
　　“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师兄！”
　　“不许去。”
　　他抓住朝晖的手臂道：“大师兄，这不是真的对不对，你了解师兄的，他怎么可能是魔宗的人！”
　　朝晖抽回手，冷着脸严厉道：“不要胡闹了，回去！”
　　“我不回去！”
　　“那就去祠堂！”
　　祠堂是门内弟子受罚的地方，他已经很久没去过了，他双眼含泪，可怜道：“大师兄……”
　　朝晖丝毫不为所动，朝戈只好委屈地往祠堂的方向走。
　　看着朝戈走远，朝晖才回身对纪尤拱手道：“门主，朝戈不懂事，因为朝……素来与他最亲，所以他一时难以接受，有些无理取闹，还望门主不要放在心上。”
　　“我知道，没关系。”他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对朝晖道，“随便罚罚就好，让他早点回去休息。”
　　“是。”
　　凌云殿内到处都是人，在外面容易被人打扰，今日纪尤便换了个地方，夜深后跑到剑阁里去喝酒，这事若是被莫培山知道了，可能会被气得活过来吧。
　　其实纪尤第一次见到朔北琰并不是在凌云殿的正厅，这里，剑阁才是他当初来朝渊第一次见朔北琰的地方。
　　当时他迷路走到剑阁外，因为好奇才走了进来，谁知惊动了原本在剑阁的人，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到了他的身后，并将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问他是谁，当时他真害怕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抹了脖子。
　　他表明身份后脖子上冰凉的触感很快消失，待他转身看时身后已经没人了。
　　他顺着楼梯下到一楼，看见了站在那里的朔北琰，一身白衣，风姿绰约，手里拿着那把匕首，纪尤看那匕首不错，朔北琰见他感兴趣，就给了他，那之后他走到哪里匕首就带到哪里，片刻不离身。
　　放下手里的酒壶，纪尤拔出匕首拿在手上把玩，匕首锋利无比，一个不注意虎口就被划出一条口子，匕首顺势掉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鲜红的血不断从手上滴落，他仍倚靠着圆柱，无动于衷，似乎感觉不到疼。
　　手腕突然被一只手轻轻握住，上了些药粉，然后熟练地包扎，他闭着眼一动不动，任人摆弄。
　　没人说话，气氛十分怪异，他忍不住先开口道：“记不记得，当初就是在这里，你把小义送给了我。”
　　来人不留情面地戳穿他：“分明是你自己动手抢去的。”
　　他轻笑出声：“好吧，我承认，我当时就是看这上面镶嵌的宝石晃眼睛，心想肯定价值不菲，应该能卖几个钱，就从你手里拿过来了，就当是你送我的见面礼吧，你们朝渊这么大，这剑阁里什么稀奇宝贝没有，岂会稀罕这区区一把匕首。”
　　伤口包好，来人轻轻放开他的手，叮嘱道：“伤口深，近几日不可沾水。”
　　“啊，我差点忘了，现在不是你们朝渊，是我和我的朝渊了。”纪尤对他的叮嘱置若罔闻，睁开眼睛看着站在面前的人，既觉得熟悉又觉得陌生，他笑着道，“说起来我还没恭喜你呢，终于不用忍辱负重潜伏在朝渊了，解脱了，最近应当过得不错吧，来，我敬你。”说完他自顾自地喝下壶里的酒。
　　朔北琰将他颓废的样子看在眼里，始终不忍，劝道：“你大可不必如此，现如今各大门派鸡犬不宁，还要你来主持大局。”
　　听了他的话纪尤忍不住大笑起来：“如此？我怎么了，我喝我的酒又是犯了哪条门规了？如今这偌大的朝渊早不似当初了，还言何规矩，难道魔宗少主还要拿你魔宗的规矩来管束我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反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纪尤，今时不同往日，你要振作，保持清醒。”有些话他不该说，又不得不说。
　　“我很清醒，用不着你提醒，倒是魔宗少主夜闯我朝渊剑阁是为哪般？”
　　朔北琰一直被朔崇禁足，直到朔崇要闭关才将他放出来，他这才知道莫培山已经死了，而朝渊门由莫培山的儿子纪尤接手，纪尤，这个名字华泠曾在华邺亲口告诉过他，他记得十分清楚。
　　“来看看。”他早就想来，只是要迈出这一步太难，他何来颜面。
　　“看看，看什么，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你不会。”回答得很快，他甚至没有思考。
　　不会，不是不能。
　　纪尤这才抬起头正眼看他，疲惫道：“朝羿，不，朔北琰……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罢了，我朝渊这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烦请回吧。”
　　一袭玄衣，负手而立，青霄剑上的红穗子轻轻晃动着，朔北琰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们之间必有一战，是吗？”纪尤问。
　　看来他真是醉了，居然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到了如今，他们身上所背负的责任和血债，已容不得他们做出握手言和的决定。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你对立。”朔北琰道。
　　纪尤心中戚戚然，他又何曾想过。
　　朔北琰补充道：“我一直拿你当做……”
　　“当做什么？”
　　“生死之交。”
　　“哈哈哈哈……”纪尤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患难之交，他怎么受得起。
　　他抓起匕首抛向空中，右手举起剑，重重斩下，匕首从中间断为两截，这一剑他用了全力，剑气劈得朔北琰身后的墙四分五裂。
　　朔北琰看向他，眼里满是不可置信，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太大变化。
　　“下次见面我不会手下留情。”说完纪尤踉踉跄跄的离开了剑阁。
　　朔北琰盯住残破不堪的墙，往日只会点三脚猫功夫的纪尤，如今已经有了这么强大的力量，这一剑刚刚若是真的朝他劈过来，他不一定接得住。
　　朔北琰侥幸的以为纪尤或许可以因为没有修为而避开一场血雨腥风，现在看来有一天两人势必要正面交锋，要么两败俱伤，要么胜者生，败者亡。
　　朔北琰看着纪尤背影消失的地方，手中紧握断掉的匕首，血和泪同时落下。
　　纪尤，你一定恨极了我。
　　纪尤还未走回房，看见一大波人往剑阁的方向去，他远远的朝剑阁望了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一夜未眠，听着外面吵闹起来，又渐渐没了动静。
　　第二日一早，纪尤被叫到前厅，所有人都在等他，他知道又是一场批斗大会。
　　人群中不知是谁道：“纪门主年纪不大，架子倒是不小。”
　　纪尤淡定自若，坐下来问道：“今日诸位都这么早，有何事要说？”
　　洛祎门弟子站出来道：“昨晚有人发现魔宗少主朔北琰闯入剑阁。”
　　“是吗，可有抓到人？”
　　“没有，被他侥幸逃脱，不过……”
　　“不过什么？”
　　韶德门韶封道：“有人说看到纪门主从剑阁出来，门主难道没有发现有外人闯入吗？”
　　“没看见。”
　　洛祎门另一弟子道：“谁不知道纪门主曾和魔宗少主朔北琰私交甚密，纪门主怕不是刻意包庇吧。”
　　马上有人附和道：“对啊，纪门主，这作何解释啊？”
　　“那你们什么意思，我没看到要说看到了，我说我堂堂朝渊门主是非不分包庇了魔宗少主，你们想要听到这样的答案？”
　　“大家只是问问，纪门主何必如此激动。”
　　纪尤道：“各位齐聚朝渊若是为协力对付魔宗，我必以礼相待，对我有意见可以直接提出来，若是整日只知道捕风捉影，相互猜忌，烦请各位收拾东西走出这凌云殿。”
　　和事佬此刻冒出来劝道：“好了好了，都别吵，纪门主说得对，大家现在应该一致对外，不可内讧。”
　　纪尤单手扶额，累，真是太累了，这位置不是人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