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从中来》末笺

15、灭门

　　到江阳之后他们便要分头走了，在驿站外道别时朝戈抱着华泠死活不肯撒手，哭声震天，朝羿这次没劝他，也没催他。
　　“华泠哥，呜呜……”
　　“小姑娘可不喜欢爱哭鬼哟。”
　　“我才不要小姑娘喜欢！”
　　“那哪儿成，我还等着哪天去朝渊喝你的喜酒呢。”他轻轻拍朝戈的背，“好了好了，朝戈宝贝，别哭了。”
　　等朝戈抱着华呈哭的时候，华泠才有机会和朝羿说两句话。
　　“这一路承蒙照顾，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了，华泠在这里给朝羿公子赔个礼，望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在下往日的莽撞行径，千万别放在心上。”
　　难得见他如此郑重其事地说话，朝羿不知该说什么，只微微颔首。
　　“朝羿，你是个值得交的朋友。”不知他这句话是否真心，朝羿看着他，他笑了笑继续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聚，解决了这次的麻烦你一定要来华邺找我，说好的请你喝百花酿，别忘了。”
　　他没有备礼，不知道送什么好，想了想将自己剑上的红穗子取了下来，系在了青霄上，看着不错，他满意道：“这是在庙里求来的，可保平安，没什么别的东西送你，这个就当作临别的礼物吧。”
　　朝羿没有阻止华泠的动作，看着系在剑柄上的红穗子若有所思，华泠本想来个拥抱，但看他微微皱眉的样子，想想还是算了，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惹他生气了。
　　告完别他们各自转身，分头赶路。
　　“朝羿，一定要来华邺找我啊，我等你！”
　　朝羿停下脚步，回头看去，那两人的身影早已不见了，再看看剑上的穗子，似乎比方才顺眼了许多。
　　朝戈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问道：“师兄，你刚刚说什么？”
　　他摇头。
　　朝戈疑惑地抓抓后脑勺，方才他好像听见师兄说了什么啊，难道是他产生幻觉了，营养没跟上吗，这几天吃得挺好的啊。
　　为了尽快赶回华邺，华呈带华泠御剑。
　　“大师兄，你觉得朝羿这人怎么样？”华泠随口问道。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很出挑。”
　　“评价这么高，不过我倒不这么觉得，朝戈看着比他可爱多了。”
　　“我看你不是挺喜欢他的吗。”
　　他脚下不稳，差点摔下去，大声反驳道：“我哪有啊！”
　　华呈扶着他，笑道：“不喜欢你还天天去招惹他。”
　　“我那是看他太无趣了，逗他开心嘛，他性子虽冷淡了些，但人确实还不错，能交个这样的朋友也挺好的。”
　　“嗯，是挺好。”
　　朝羿师兄弟两人同样御剑，行了半日，朝羿收到了莫培山传信，立即调转了方向。
　　第二日晚华呈找了个地方歇脚，华泠在林子里捉了只山鸡，升了堆火烤鸡，华呈打水去了。
　　鸡很快烤出香味，他砸吧着嘴道：“要是朝戈在，一准馋得流口水。”
　　“华泠！”
　　夜深人静突然有人在背后喊自己的名字，华泠被吓了一跳，这身影很熟悉，他猛地转头，看清是谁后大喜过望，站起来跑过去：“朝羿！你怎么来了，是不是迫不及待的想和我去华邺了！”
　　朝羿神色凝重，只是看着他，沉默不语。
　　他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脸，疑惑道：“怎么了？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怪吓人的。”
　　朝戈这才从朝羿身后走出来，满脸委屈，两眼通红，来之前朝羿再三叮嘱过不可以在他们面前哭，他拼了命才忍住。
　　华呈这时候打好水回来，看见他们也很惊讶：“你们这是……”
　　昨日朝羿收到莫培山的传信，只有短短十个字：华邺惨遭灭门，无一幸存。
　　虽然残忍，但瞒不下去，朝羿一字不差地转告，华泠不确定地问道：“你说什么？”
　　朝戈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华泠哥，师兄说的是真的。”
　　犹如五雷轰顶，华泠连连后退，眼泪夺眶而出，全身止不住地开始发抖，他抬手指着朝羿大吼道：“放屁！朝羿，你知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不可能的，他不信，有师父在怎么可能出这种事，一定是假的！
　　华呈手里的水早已打翻在地，他双拳紧握，两眼泛红，咬牙道：“我们回华邺，立刻！”
　　“大师兄！”华泠冲过去死死钳住华呈的手臂，“他们在说谎，他们是骗我们的，对吧！”
　　华呈没有回答他，催他拿行李离开。
　　朝羿道：“我们和你们一起去。”
　　四人一路赶到华邺，路上没歇一口气。
　　没有和蔼可亲的师父师娘，没有古灵精怪调皮捣蛋的师兄弟，没有爱开玩笑的华通，没有嘴毒的华瑜，没有咋呼唠叨的锦儿，没有单纯可爱的阿青，没有熟悉的院子长廊，没有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没有温暖的床铺被褥……
　　没有，全都没有，迎接他们的是被大火侵蚀后的断壁残垣，看不出本来样子的一片废墟。
　　离开时分明一切都还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不可能……”华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里是他的家，住在里面的都是他最亲的人，他不敢想象这里发生了过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他伸出手，却什么都不能抓住，那种钻心的痛让他无力承受，朝羿走过去扶他，被他甩开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师父，我们回来了，师父！我和华泠回来了！”猩红的血从华呈的嘴角溢出，他跪在地上，深深埋下头。
　　华泠冲进废墟里，用双手在灰里挖，扒，找，像疯了一样。
　　朝戈看不下去，流着泪心痛道：“师兄，华泠哥他……”
　　“让他去吧。”
　　半个时辰过后他终于停了下来，一双手早已血肉模糊，但一无所获。
　　朝羿走过去，蹲下来抓住他的手腕，柔声道：“好了。”
　　他跪坐在地上，麻木道：“你放开我。”
　　朝羿耐心道：“起来。”
　　“没听见吗，我让你放开！”
　　“华泠，人死不能复生。”
　　“你闭嘴！”他失控地冲着朝羿嘶吼，“闭嘴！闭嘴！闭嘴！”
　　朝羿面不改色，一掌将他劈晕，拉到怀里打横抱起来，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
　　朝戈赶紧扶着华呈跟在后面。
　　就近找了间没人的屋子休息，朝羿和朝戈分别守着昏迷的师兄弟。
　　华邺门出了事，附近的人家都搬走了，周围特别安静。
　　夜里朝羿听见屋外有动静，那人故意引他出去，他一路跟到一片树林，前面的人终于停了下来。
　　是元溏。
　　“我说过不要再让我发现你的踪迹。”
　　元溏道：“这次你想见的人来了。”
　　身着黑衣的中年男子从暗处走出来，脸部轮廓格外锋利，浓眉上扬，一双凤眼，眼神阴郁，朝羿并不认识他，但也已经猜到了此人的身份，衣服上的龙纹很熟悉。
　　对方先开口道：“朝渊门的弟子不留在朝渊，跑来华邺意欲何为？”
　　“这话该我问才对，来华邺意欲何为，魔尊。”
　　朔崇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看来你早知道是我，不愧是……朝渊门最出色的弟子。”
　　“魔尊过誉。”
　　朔崇收敛笑意，问道：“你可知我为何要找你来？”
　　“不知。”
　　朔崇慢慢走近：“我想让你帮我做事，我看好你的能力。”
　　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他魔宗的事怎可能会真的找五派弟子帮忙，朝羿警惕道：“魔尊莫不是找错人了。”
　　朔崇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哦？你如何得知我有没有找错人？”
　　“我乃朝渊门下弟子，在朝渊，弟子从入门那天起便知道不可与魔宗之人为伍，否则……”
　　“否则如何？”
　　“道不同不相为谋，魔尊还要强人所难不成？”
　　“我自然不会强人所难，不过我相信你等一下就会改变想法的。”他说完就要伸手去抓朝羿，朝羿拔剑与之相对。
　　朔崇显然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微怒道：“你可知你是什么身份！”
　　“我是什么身份我心中有数，不劳烦魔尊提醒，我倒有一事想请教魔尊。”
　　朔崇自然知道他想问什么，这时候更没必要绕弯子，直接道：“你想问华邺被灭门是不是我做的，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是我，我杀了所有人，还放了一把火，怎么样，这……”
　　没等他说完就迎面飞来一道剑气，青霄一挥，几颗百年老树被拦腰斩断。
　　朔崇第一次和朝羿交手，外界所传不假，入门五年便达到如此境界，实乃奇迹。
　　两人分别立于两棵树的树梢，朔崇怒不可遏，大声道：“你想杀我，难道你还要替他们报仇不成！”
　　“休要废话！”
　　朝羿挥剑，两人再次缠斗起来，朝羿招招致命，但都被朔崇轻松躲过，躲得累了，朔崇一掌打在朝羿背后，朝羿直直坠下来，半跪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朔崇缓缓落在他面前，挥挥袖子将手背在身后：“和我打，你还不够格。”
　　一直在旁观战的元溏跑上前查看朝羿的伤情，被朝羿一把推开。
　　朔崇忍不住大笑：“哈哈哈哈，元溏，你看看，看看他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
　　“我变成什么样又与你何干！”说着他站起来想想继续打。
　　元溏不忍，劝道：“你受伤了，别打了。”
　　“让开！”
　　他还未有动作，朔崇又一掌袭来，丝毫没有留情，他被打得飞出几丈远，坠落在地。
　　“不知天高地厚。”
　　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还要继续，朔崇又出一掌，这一掌没有劈到他身上，元溏替他挡了。
　　“魔尊，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朝羿推开挡在前面的人：“你做什么！”
　　魔尊主动来见朝羿，元溏知道今日有些事必定是要说出来的，他看着朝羿道：“少主。”
　　“你叫我什么？” 他定是听错了。
　　元溏道：“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朝羿不由地退后两步，稳住心神，直觉告诉他此地不宜久留，他道：“休要胡言乱语，我先走了！”
　　事到如今逃避又能解决什么问题，魔尊不会放过他的，元溏道：“你可知你根本不是什么朝渊门弟子朝羿。”
　　……
　　他走到朝羿面前，直言道：“你的真实身份是魔尊的儿子，魔宗的少主，你不叫朝羿，你叫朔北琰，你这五年在朝渊经历的一切都是假象，假的，听清楚了吗？”
　　朝羿用剑指着他：“你给我住口！”他根本是在信口胡说，这世上怎么可能有如此滑稽离谱之事，他是朝渊弟子，怎么可能与魔宗扯上关系。
　　元溏继续道：“你五年前入的朝渊门，你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对不对？”
　　“那又如何，能证明什么？你们休想蛊惑于我，我不会轻易上你们的当！”他话音刚落便被朔崇打昏。
　　当年的朔北琰不是这个样子的，五年不见，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朔崇摇头道：“没想到如今他的性子变得如此像他母亲。”
　　元溏看着躺在地上的少主，和记忆力的少年合二为一，揪心道：“魔尊当初不该将少主送去朝渊。”
　　“我做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
　　他低下头：“属下失言！”
　　“我现在要解除他身上的禁制，你将他送回去，留在他身边，后面怎么做不用我一一交代了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