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骑士是女王》姑苏四十九

2、chapter 2

　　在被女王克莉丝汀亲手送入长眠后过了不知多久，维尔拉的感觉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

　　最后丧失和最先回归的都是听觉，四周很安静，她的耳朵捕捉到风一过烛火摇曳的细微声响，像是有人伏在她身上压低声音同她耳语。

　　维尔拉突然想起自己昏迷之前似乎听到克莉丝汀在她耳边说了什么，似乎很重要，但她不记得其中内容了。

　　两人不过二十出头就明争暗斗十几年，反正估计也是什么诅咒之类的话，忘了就算了。

　　维尔拉试着动了动四肢，感觉到她身下是柔软的被褥，而非神殿中冰冷的地砖。身上有些疼但是并不严重，应该是有人为她处理了伤口。

　　她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呢，难道有人从坍塌的神庙下挖出了她的身体？努尔将军已经攻破费洛城了吗？

　　维尔拉微微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房间有些暗。她瞧见床边的人影来不及庆幸自己的劫后余生，心口便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情愫束紧了，连呼吸都不通畅了起来。

　　房间并不暗，只是一个身影挡住了烛火的光芒，那人的影子笼罩在维尔拉身上。

　　克莉丝汀背对着她，坐在床边。维尔拉一看背影就知道是她，即使在夜晚，那头金发也如同阳光般耀眼。

　　维尔拉有些意外，自己居然还落在克莉丝汀的手里。按照克莉丝汀的性格一定会斩草除根。难道留着她是想要挟持人质？还是追问希尔军队接下来的动向？

　　维尔拉转动眼珠，一时间想出了许多种应对的方法。不管克莉丝汀想要干什么，她都不会得逞的。

　　身下布料柔软舒适，摸着像是轻飘飘的云彩。躲在纱幕之后的房间粗略看去，陈设和她身为公主时的寝殿相似。

　　维尔拉转动头部的轻微声响被克莉丝汀灵敏地捕捉到，她转过身来，问：“维尔拉，你醒了吗？”

　　维尔拉原本等着克莉丝汀直接对她挑明意图，然而在对方回头时她还是怔住了。

　　金发金眸的女孩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眉眼微微上挑，神色瞧起来有一种独属于贵族的高傲。尚未长开的脸颊肉肉的，带着几分婴儿肥，但已能隐约看出日后那个处事雷厉风行女王的模样。

　　克莉丝汀用细嫩的双手捧起维尔拉的手，眼中满含关切，一开口便涌出接二连三的问题来：“有没有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头疼不疼？要不要喝水？”

　　见刚刚掐死自己的人对她如此热情，维尔拉只觉背后一寒。下意识地向后一躲，将手掌从克莉丝汀双手中抽离出来，或许是擦到了什么伤口，维尔拉感到一阵钝痛。

　　这是怎么回事？幻境？梦？死后重生？维尔拉一时间茫然起来，不知如何做是好。

　　克莉丝汀见她这样，话语一顿，随即略带歉意地说：“抱歉，我不是故意伤你的。”

　　她指的当然不会是掐死维尔拉的事情。

　　维尔拉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上面有许多擦过药的细小伤口。联系上克莉丝汀为难的表情，想起小时候一次受伤的经历。

　　那时克莉丝汀对法术的控制不够娴熟，但意外的杀伤力巨大。在两个花坛烧焦后灌木丛的叶子被失控的风系法术一下刮秃，藏在后面偷看姐姐学习魔法的维尔拉尖叫着被卷到了天上。

　　幸好克莉丝汀收的及时，维尔拉没被吹得太远，在半空中转了一圈就头朝下怼到了草地上。

　　那时维尔拉才九岁，只比她大三岁的克莉丝汀见到妹妹头上不断渗血也慌张失措了一会儿。幸好她反应快，一把抱起维尔拉冲出去叫人找医生过来。

　　或许是这次的意外给克莉丝汀留下了心理阴影，后来她再也没有在人前用过法术。

　　看来她得到了一次重来的机会。或许是命运之神回应了她临死前的请求，眷顾了她。

　　虽然维尔拉现在明白自己是死后重生，但面对着上辈子掐死她的罪魁祸首，怎么也说不出没关系这一类的话来。

　　她想了想，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姐姐，格蕾丝去哪了？”

　　格蕾丝是负责照顾维尔拉日常起居的女仆，平时没有什么存在感，但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如果一切重新开始的话，那她现在还活着。

　　听维尔拉提到别人，克莉丝汀的反应略显冷淡，说：“她刚去送走了医生，现在也快回来了。”

　　说着，一名身穿女仆制服的成年女性走了进来。亚麻色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黑色女仆裙摆遮住小腿，她身上有一种超脱年纪的稳重气质，令人觉得可靠。

　　格蕾丝提起裙摆向克莉丝汀行了一礼：“公主殿下，天色已晚，还请早些回去休息吧，我来照顾维尔拉。”

　　克莉丝汀对格蕾丝的劝告置若罔闻，只问她医生走时交代了什么，格蕾丝一样不落地复述，在确定维尔拉没有大碍后，才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这几天好好养伤吧。”克莉丝汀说着，抬手示意维尔拉，“可以接受来自姐姐的歉意与拥抱吗？”

　　克莉丝汀不太喜欢维尔拉叫她王姊，只有在她们代表王室在贵族与官员前出现时才会用那样官方的称呼。

　　两人私下里单独相处时克莉丝汀喜欢维尔拉直接叫她姐姐，不过维尔拉往往直呼其名。

　　现在的维尔拉套着九岁孩子的壳子，灵魂却是那个二十四岁打下半片亚伦国疆土的希尔公主，深谙掩饰和隐藏心思的技巧。

　　她露出一个灿烂却略显违心的笑容，伸出双手与昔日的死敌相拥。

　　被克莉丝汀紧紧抱住的维尔拉垂下眼眸，相比之下，她抬手回应的姿势略显敷衍，萦绕在心头的不适感缓解了几分，眼前的场景只是让她感到可笑。

　　和克莉丝汀明争暗斗那么多年，维尔拉都忘记了原来她们也曾这样亲密无间。她们胸口相贴，心脏跳动的声音同步，心中的念头却截然不同。

　　在克莉丝汀决定以后要保护好自己珍视的妹妹，不让她再受到伤害时，维尔拉却暗自发誓：

　　这次我一定要杀了你。

　　……

　　第二天清晨维尔拉被格蕾丝唤醒，几个女仆扶着她坐到梳妆台前，睡眼惺忪的维尔拉看着镜子中自己的倒影，才有重活一世的实感。

　　维尔拉九岁的身体看着羸弱瘦小，皮肤也白的不太健康，显然是缺乏锻炼。一头乌黑厚重的长发直直的垂在腰间，好像是从童话书里跑出来邪恶女巫幼年时的插图。如果不是头上缠了一圈绷带的话。

　　克莉丝汀虽然说是不打扰受伤的妹妹休息，但却走的很晚。维尔拉一直陪着她聊天，也从中得到不少当下的信息。

　　直到克莉丝汀的侍女再三催促公主该回去休息时，维尔拉才想起克莉丝汀现在应该就住在她隔壁的房间。

　　不光是如此，在克莉丝汀外出求学之前，她们还同吃同住。

　　还不知道要带着伪善的面具和自己的宿敌朝夕相处不知道多久，想到日后撕开伪装与克莉丝汀对峙时，维尔拉涌起了一股说不出来的快感。

　　当身边温顺的妹妹对着自己露出爪牙的那一刻，克莉丝汀不知道该有多么意外，她真想看那张高傲的脸爬满恐惧，无能为力地看着国土分裂，看着自己的生命流失。

　　想到这里，躺在一片黑暗之中的维尔拉咧开了嘴角。

　　如果说人是命运之神手中的傀儡，只能被操纵着上演着一幕幕戏剧，那就让她为这一幕戏剧谱写上更加曲折动人的情节吧。

　　穿戴整齐的维尔拉走到了餐桌前。克莉丝汀已经坐在那里等待已久了，两旁侍女为维尔拉拉开椅子。

　　“身体还好吗？维尔拉。”克莉丝汀看着头上缠着绷带略带倦意的维尔拉，皱了皱眉，“我和侍女说过，你身体不好就不要过来了，没人传达我的话么？”

　　克莉丝汀面露不悦，侍女们神色紧绷起来，正要鞠躬认错，维尔拉先一步开口为她们解了围，说：“是我自己要过来的，闷在屋子里还不如出来透透气。再说我也没什么大碍，伤口又涂了药，已经不疼了。”

　　听她这么说，克莉丝汀脸色略有缓和，对维尔拉说：“父王和母后要过来，咱们等一等。”

　　国王与王后鲜少与她们一起用早餐，这样安排往往是有什么事情要和她们商量。从小到大，记忆里和国王吃的每顿早饭维尔拉都很紧张。

　　维尔拉微微点头，双手交织在一起放在膝盖上，和克莉丝汀一起等待着。

　　不出片刻，王后一个人走了进来，她甚至没带侍女。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但因她的身份与容貌，不管在哪里都会成为视线的焦点。

　　即使在成年后一度以姿色受到追捧的维尔拉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人才是亚伦国最美丽的女人，即使与精灵中最美的那一类对比，亚伦的王后也毫不逊色。

　　王后身形高挑，身材略瘦，却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类型。明明是款式简洁大方的白裙，穿在她身上却显出几分贵气来。那头浅金色带着弧度的长发如同月光织成的梦境。她像是雪山化成的人形，可敬却不可亲近。

　　可惜的是，那张美丽的脸上鲜少露出笑容似乎对世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王后总是维持着一种近乎淡漠的神情，即使面对着自己的亲生女儿。

　　在两个女儿行礼之前，王后作出手势示意免礼。因为维尔拉头上缠着纱布，王后多看了她两眼，随即落在克莉丝汀身上的眼神便显露出几分不满。

　　然而王后还来不及说什么，维尔拉便听到一个中气十足的男性声音远远传来。

　　“等得久了些吧，我亲爱的女儿和王后。”

　　虽只听其声未见其人，两旁的侍女和护卫便先一步纷纷行礼，克莉丝汀和维尔拉也从座位上起身，就连刚刚坐下的王后也站了起来。

　　在王宫中如此大排场的也只有那个男人。

　　是那个灭掉她国家，逼死她母亲，为了彰显自己的贤明与仁慈将她养大，却又牢牢控制在掌心的男人。

　　维尔拉低下头去，听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根植于心底的恐惧感一瞬攥紧了她的心脏。令她呼吸急促起来，身体也微微颤抖。

　　然而她的手却被人一把抓住，维尔拉一惊，抬头却看到克莉丝汀关切的眼神。

　　维尔拉定了定神，长舒了一口气。她对自己的姐姐眨眨眼睛，用只有她们懂的动作表示：

　　已经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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