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的科举生活》我不爱吃香菜

72、尸妆

　　“老头子，大妞找到了不！”
　　孙老太听到了院子里响起的脚步声，她颤颤巍巍的疾步走了出来。

　　一双老眼昏花的眼睛扫了一圈进了院子里的人，并没有她大闺女的身影，孙老太失望的越发后悔起来。

　　“咋的，没找到大妞的人吗，这郭家人是咋回的，他们将我闺女弄哪去嘞！”孙老太走近几步，神色焦急气愤的说道。

　　然后孙老太看到了什么，突然双眼瞪圆，张口呈惊吓状的喊道：“老大，你抱这晦气玩意回来做啥子，哎呦，快快扔出去啊！”

　　原来距离拉近的孙老太看到了被遮挡在孙家老爷们身后的孙家老大，关键是他双手上竟然抱着一具骨架子回来。

　　知晓内情的孙家人闻言眼眶红了，眼里便流出了泪来，孙老爷子无言以对的一手捂住了脸，背过身去。

　　孙家老大抱着骨架子走向孙老太，孙老太惊恐的连连摆手，尖叫道：“老大，你疯了不成！快去扔了它，你个不孝子是想吓死自个亲娘吗！”

　　谁知，孙家老大顺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悲戚道：“娘，大姐她就在眼前，少了一副皮囊您难道不识自个亲闺女了吗！”

　　孙老太闻言像是有人拿着一把锤子往她胸口敲打一般的发闷而窒息起来。

　　孙老太忽然昂头张口大呼，双手紧紧拽着衣领子不放，仿佛有一双手掐住了她脖子一般不能喘气，她的咽喉里发出像似坏了的风箱那般嗬嗬嗬之音。

　　“娘”，“婆母”，一时间发现了孙老太现状的孙家儿子儿媳连忙跑上去搀扶住孙老太，又是喊叫，又是抚着胸口顺着气。

　　“大妞，是娘害了你啊！”突然一声暗哑凄厉的吼叫似乎要刺破苍穹一般凭空响起，紧接着孙老太双眼一闭晕厥了过去。

　　这一下子可吓住了孙家人，手忙脚乱的掐人中，狠狠的掐到深深的勾痕孙老太还是一动不动。

　　“哎呦，婆母咋的没气嘞！”
　　正在死命掐着孙老太人中的孙家三媳妇忽然发现老太太鼻孔中毫无热气喷出，顿时一脸慌乱的惊叫道。

　　这一句话可是闹大了孙家人的恐慌无助，嘭的一声院门突然被人踢开，急匆匆跑进来的正是孙家老三和孙氏。

　　“娘！”孙氏喊叫着跑过去，她哪里还有心思看她尸骨未寒的大姐，连忙说道：“让娘躺地上做啥子，还不快抱上炕暖暖身子，三哥你去叫村里的刘郎中过来啊！”

　　孙氏的一句话让孙家人仿佛有了主心骨，孙家老三立即转身冲出院子，孙家老二连忙抱起孙老太小心快步走进堂屋里，将他娘轻手轻脚的放到炕上。

　　“热水来了，让我给婆母擦擦手脚！”孙家大媳妇端着盆热水放下，拎起盆里的帕子拧干些，再俯身靠近孙老太，拿起她婆母的手脚轻柔的擦拭起来。

　　“娘，您醒一醒，二妞来了娘，您睁眼看看女儿吧！”
　　孙氏盘坐在炕上，俯身在孙老太耳边不停的诉说。

　　说话的工夫，院子外头又响起了疾步声和气喘声。
　　“哎呦，孙家老三，慢着些跑，老头子我快被你颠吐喽。”

　　只见着一个白发老翁被孙家老三拉着胳膊跑起来，幸好孙家老三还有点良心，至少那药箱子被他接手了。

　　“刘郎中来了，快快进屋。”孙家二媳妇把刘郎中迎进去，屋里哭泣的孙家人赶紧让开了位置。

　　刘郎中一把年纪被个庄户大汉拉着跑，一条老命都快喘没了，不过见着炕上脸色翻白的孙老太，他啥怨言也没了，只深呼吸了几口，紧接着走上去，搭上了孙老太的脉搏。

　　孙家人十几只眼睛都盯着刘郎中那张满是风霜皱纹的老脸看，连他一个呼吸一个叹气都紧张害怕的要命，待着刘郎中收回了手，掀开孙老太的眼皮查看，再扒开嘴巴看其舌苔。

　　“把老头子的药箱拿过来。”刘郎中说道，孙家老三连忙拿下肩膀上挂着的箱子双手递上去。

　　刘郎中打开药箱子，拿出一个针线包，摊开来都是些长短不一，明晃晃的针灸头。

　　他取其长度适中的针灸头在孙老太两边的耳垂上扎上一针，一针见血，又取其稍长的针灸头往孙老太十个手指头上扎，非得放出这黑红的淤血来。

　　最后刘郎中取其最短的针灸头往孙老太人中，眉间，锁骨，各扎上一针，再捻针运穴一会。

　　“呼～”突然一声绵延的气息从孙老太鼻孔里响起，紧接着她开口一张，外头的空气入体，这胸口处起伏回归了正常。

　　“老太太没事了，受了刺激一股心肺之气堵结于气喉，一时间喘不上气来。

　　老头子我行针之后打通了肺脉，稍后我再开几副宁神静气固本培元的草药便无大碍。

　　只是到底伤及过心肺，往后保持心平气和，切不可让老太太心绪不稳再受刺激啊！”刘郎中收针放回针线包里，又拿出笔墨纸砚来嘱咐道。

　　孙家人当然连连称是，待收着刘郎中写好的草药方子，孙氏从衣襟里取出十几文钱递给刘郎中，说道：“多谢刘郎中，劳您一把年纪跑上一趟，这是诊金！”

　　刘郎中接过这十几文钱心里头更舒坦了，他背起药箱子说了声“要有啥事尽管来找我老头子”，便被孙家二媳妇送出了院子。

　　孙老太终于没事了，孙家心神放松下来，满是疲倦不堪，可一想想还远远不到放松的时候。

　　对面内屋可还躺着尸骨未寒的孙大妞，总不能一直暴露天日，得选定个好日子再葬入孙家祖坟入土为安啊。

　　孙老太幽幽醒来的时候已到夜里，不过炕边上孙家人都在，或是柱着手肘托脸咪着眼，或是不时点头打着瞌睡。

　　孙老太一睁眼，迷糊劲还没过去，她就觉着自个忘记了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孙老太揉揉发涨的脑瓜子，再一拍突突跳的太阳穴，忽的就坐了起来，她都记起来了，她那苦命的闺女成了一副皮肉精光的骨架子，她连自个闺女最后的音容都瞧不上了。

　　孙老太捂住抽痛的心口，紧咬牙关呜呜呜低泣，孙老太后悔没擦亮眼睛给她闺女挑个良人，怨恨自个劝和她闺女忍让那个畜生不如的郭大根。

　　孙老太越想越悲伤，心口抽痛的厉害，她嘭嘭嘭的用力捶打着胸口，呜呜呜～她的大妞啊再也回不来了。

　　“娘，快住手，郎中说了您伤及心肺，怎么还打心口这位置！”

　　侧躺在孙老太身边的孙氏耳朵里听到了炕面传来的震颤声，睁眼醒来就看见孙老太自个一人坐在炕上泪流满面的轻哭着不说，手握拳头竟然还在捶打胸口，孙氏赶紧起身伸手扣住了她娘的动作，担忧的说道。

　　“二妞，娘心痛的狠啊！
　　娘悔啊，我家大妞性子敦厚孝顺从没有做过恶事，为何就遭了这般凄惨下场！

　　老天爷你是瞎了眼那，要收就收了我这老婆子的老命，拿我这条老命抵给老天爷只要换我家大妞回家来！

　　呜呜呜～大妞！是我这做娘的对不住你啊，娘要是当初听了你小妹的话带着你弟弟们上门给你撑腰去，狠狠的打残那个畜生，再要是那天留下你在家里过夜是不是就能有另一番光景！

　　大妞，大妞我命苦的闺女，娘再也看不到你喽，再也穿不着你缝补的布鞋喽！呜呜呜～没了你这可叫娘怎么抗的过去啊！”

　　孙老太抱住孙氏悲戚至极的大哭大喊着，声嘶力竭的向苍天呐喊着一个母亲的悔意和爱意。

　　早在孙老太第一声悲泣中孙家人都醒了过来，待听着孙老太如笼中困兽一般的痛苦悲鸣孙家人也都失声痛哭。

　　可是还有什么用呢，那个笑的憨厚，那个说话温和，那个行事温柔，孝顺的闺女，如母的长姐再也回不来了。

　　孙家人必须面对现实，所有的哭泣都是无用的，他们至少能做的便是将孙大妞的尸骨下葬安息，然后再让时间去治愈所有的悲伤吧。

　　“娘，您要做什么？”
　　孙氏见着孙老太转移身子，朝炕边挪动过去似乎要下地，孙氏连忙挪过去做出搀扶动作。

　　谁知孙老太撇开了她的双手，自个撑着炕面站了起来，说道：“就让我这做娘最后一次给我家大妞洗漱一番，再穿上新衣服，好歹漂漂亮亮的入土为安。”

　　孙老太抹干的眼泪提到孙大妞来再次蹦塌，只是她依然坚定不移的朝尸首所在的屋子过去。

　　昏暗的室内只点着一盏油灯，光线昏黄并不明亮，尤其是炕面上还躺着一具骨架子，格外的阴森。

　　头颅空空荡荡的，躯干四肢的骨头倒是被一件外袍包裹住了，眼骨里早就没了眼珠子，就这么空洞朝向房顶，若是仔细看看骨头上还有着好多啃咬的划痕，也有些骨面上沾着血丝。

　　不过这头颅后面有一处凹进去的伤口，伤口周围有裂开来的道道骨缝，这就是导致孙大妞死亡的致命伤口。

　　孙老太虽说有了心理准备，可真的见到孙大妞只剩了个骨架子的躯壳，连一张脸面都保不住，她就怕时间过去太久，会渐渐遗忘她闺女的模样。

　　“大妞，娘来了。娘这就给你擦洗一下，娘年节里本来给你们姐妹俩在做身新衣袍子，这才刚做好没几天，还没来得及给你穿上呢，你就。。。”

　　孙老太说到一半哽咽着停了下来深呼几口气，缓和了心神继续说道：“娘这就给你穿上，咱们体体面面的去过奈何桥，来世娘希望你投胎个好人家，别碰上我这么一个不负责任的娘亲！”

　　一旁眼眶红彤彤流泪端着盥洗盆的孙氏这是第一次那么仔细的看到孙大妞的尸骨。

　　孙氏端着水盆的双手因着心绪激动发麻的颤抖着，牙关紧咬在下嘴唇破了皮出了血孙氏却觉着都没有心口疼的厉害。

　　孙老太一双满是皱纹，松泛泛老皮的手满是缱绻的触摸着冰冷的脸骨，随后将裹着的衣袍打开，露出全副骨架来。

　　身后传来更大的悲泣声，孙老太此刻却是冷静的可怕，眼里也无泪水，或许悲伤极致早就流尽了。

　　孙老太转身无视了哭泣抖着身子的孙氏，她双手浸入水中拿起一块白帕子拧干了起来，这才转正身子，俯身靠近孙大妞的白骨，慢慢的，仔细的擦拭起来。

　　换了一盆又一盆的脏水，终于让孙老太满意了，孙大妞的白骨确实也白净了不少。

　　孙老太拿出一个打结的包袱，将它打开来，里头放着两件新衣袍，一件靛蓝色，一件暗青色。

　　孙老太拿的是一件靛蓝色的衣袍，她将衣袍抖动开来，解开了纽扣，小心翼翼的给白骨穿衣。

　　另一边堂屋里孙家其他人忙活着挂白帆，设灵堂，写着奠字的白维后摆上了一具棺材，原本还是孙家二老给自个准备的，谁承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大哥，可以进来把大姐放入棺内了。”孙氏眼眶红肿的出来说话。
　　于是穿戴一新的白骨被孙家老大从内屋抱了出来再小心放进棺材里。

　　一夜过去，村子里的人从郭家敞开院门口瞧见了设置的灵堂，全都吃了一惊，纷纷进了院子里打探消息。

　　一打听震惊了全村人，什么叫做孙大妞被郭家人害死了，这畜生狗东西怎么下的去手，村民们怒火中烧，只是斯人已逝，凶手也早就伏法，一切都挽回不了。

　　后头除了陆陆续续的村民赶到孙家院子里，顾三旺也载着顾家二老匆匆而来，顾三旺瞧着哭肿了眼的孙氏，眼窝下黑眼圈深深，脸色又苍白，精气神瞧着就弱，很是心疼。

　　顾家二老是见过孙大妞的，多好的一个闺女，对于如今这个结局他们唏嘘不已。
　　来往吊唁的人们敬香祭拜，再同一旁穿着白色孝衣的孙家人说上一句宽慰话。

　　由着村里的神婆算出入土的好日子，直到孙家灵堂连摆着两天两夜，第三天一大早一股唢呐长鸣之声打破了村子的寂静，前来送葬的村民们自发的穿起了白衣跟在孙家人的队伍后头朝着后山前进。

　　待着顾谦收到消息，离着孙大妞下葬已经过去半月了，顾谦收回思绪，准备给孙家清扫首尾。

　　以他的智商来看，郭大根若是一柄杀人的刀子，可塑造刀具的背后之人才是最可怕的。

　　就信上所写孙大妞受害时间正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那么郭家的三个女儿女婿亲眼目睹孙大妞受害经过的可能性很大。

　　或可推断案发现场不止郭家二老，郭大根的这三个人，他们保持沉默以对要不就是帮凶，要不就被郭家某人胁迫不敢伸张。

　　而能做到压服三个庄户女婿的只有身为岳丈的郭大海了，这怕是一头蛰伏着的禽兽，失去了郭大根这根独苗的禽兽会不会报仇反噬孙家，顾谦觉着不得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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