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的科举生活》我不爱吃香菜

54、欢欢喜喜拜大年

　　大年初一，顾府内院里响起了扫把划过地面的动静，经过一夜的下雪，地面和屋檐上积起了厚厚的雪被，村子里有茅草屋顶的人家不堪重负倒塌下来的不少。

　　顾三旺夫妻俩早早的起身，拿起扫把忙活起来了，幸好这新房子是砖石青瓦铺就的，根本不怕被压塌房梁。

　　接着就是再起供桌喜接灶神归位，重新在灶台烟囱壁上贴一张崭新的灶神画像。
　　这一天里不能往外倒垃圾，都得攒着，意思是新年第一天守住了财往后财源滚滚来。

　　顾府上空炊烟袅袅，还有甜滋滋的香味，原来是锅里正煮着一锅鸡蛋红糖水，头一天大伙都得甜甜嘴，好意头是为顺风顺水。

　　“老三家的，先呈上一碗，老婆子我给谦哥儿端过去。”顾老太迈进灶房里，瞅着孙氏说道。

　　孙氏“哎”了一声，手脚利索的拿过一个瓷碗从锅里舀上满满一碗甜汤水，再说着：“婆母，当心烫手！”

　　“老婆子我皮糙肉厚的，没啥事，直接给我。”顾老太双手接过瓷碗，驼背小个子的她晃晃悠悠的出了灶房。

　　“谦哥儿那，奶能进屋不？”顾老太走到顾谦房门外，朝里头叫喊道。

　　咯吱一声，顾谦开了门，瞧见顾老太的面容被一股热气腾腾遮掩的模糊，这不是手里正端着一碗满当当的鸡蛋糖水在冒热气。

　　顾谦赶紧伸手过去接，谁知顾老太侧过身子，避开他的动作，说道：“汤水烫着那，当心伤了你写字的手。
　　让让道，奶进去给你放下，趁着热乎喝上一口甜滋滋的汤水，保佑我宝贝孙子一辈子顺风顺水。”

　　顾谦侧身让顾老太进了屋，顾老太对着屋内一顶八方桌过去接着放下汤水，说道：“快过来喝那！”

　　顾谦走过去坐下，拿起碗中的汤匙捎上一勺，吹上几口冷气，再放到嘴边抿上一口，确实很甜。

　　顾老太瞧着顾谦喝了起来，眉眼柔和的说了声：“慢慢喝着，喝完了放着空碗叫上一声，奶过来拿走啊。”说完，顾老太走出了房间。

　　这正月初一，基本上大伙都待在家里炕头上猫冬，有条件的吃个零嘴，没条件的躺着呼呼睡大觉。

　　正月初二就是出嫁女回娘家拜年的日子，孙氏还愁着雪一直下今年怕是回娘家拜不了年，幸运的是天还灰蒙的时候，雪也停了。

　　孙氏夫妻俩趁着雪停阳光从厚重的天穹上露出一丝暖晕来，就送着顾家二老回了老房子那边。

　　待着回到自己家里，孙氏就急匆匆的忙着准备回孙家拜年的礼物。

　　孙氏娘家离着桃溪村隔了一个村子的路程，叫做清河村，村子的人口和生活水平同桃溪村差不多，总之就是一个字“穷”。

　　孙家子孙比顾家还多，孙氏上头有四个哥哥，一个大姐，她是老来女，自小受家里人宠爱长大的，这不孙家二老为了小女儿的婚事挑挑捡捡，最后看重顾家有个童生大伯，就让冰人去撮合相看，这也是孙氏妙龄之年长得好，顾三旺一见之就相中了。

　　古时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孙家也是个明理人家，这小女儿嫁出去后，不常来叨扰顾家，唯有过年过节的时候走上一走。

　　顾谦已经好久没见过他姥爷姥姥了，印象里见过孙家人最近的一次还是当初他考中了秀才的时候，孙氏大哥孙大林拿过来一些黄豆花生瓜果什么的。

　　孙家二老年纪要比顾家二老大上好几岁，老了老了腿脚不便，就是想过来看看小女儿也是身子吃不消。

　　孙氏今日最有劲头，也最是欢颜笑语，她拎着肉食糕点什么精贵东西都往车架后头放上，以前是没那条件，现在他们三房眼瞅着今非昔比，孙氏就想把好东西都带去给她爹娘，让他们二老享享福气。

　　想起她爹娘来，孙氏的眼眶就红彤彤了，她自小就是爹娘疼宠的，尤其是她爹总是偷偷的攒下一个鸡蛋偷摸给她吃，孙氏还记得她出嫁那天她爹哭红的一双眸子。

　　“谦哥儿，娘东西都放好了，快快上马车，你姥爷姥姥他们可都挂念着你，今儿见着你个秀才外孙可得乐开了花啊！

　　当家的，你把门户锁好了没？拖拖踏踏的，还不快着些！”孙氏响亮的吼道。

　　顾谦同青羽一道出来，后头跟着脚步匆匆的顾三旺对这那扇红漆木门落了锁头，然后由着青羽在严寒中赶着马车缓缓的离开了桃溪村。

　　车轮子压在积雪的地面上咔吱咔吱做响，车厢里，孙氏整个人看上去很兴奋，说起来她这回也算是衣锦还乡了吧。

　　就说这车架上这些好东西，就能让她这个外嫁女在清河村里有面不是，再加上她宝贝儿子秀才老爷的身份，他们孙家往后在清河村里也是能说话大声，有体面的人了。

　　一架看着富丽的马车慢慢靠近了清河村口，外头冷，除了一些调皮捣蛋的小童子不顾手脚冻的冰冷，还在闹着打雪仗。

　　突然一个雪球砸在车厢上，小童子们放眼看去，他们村子里可从来没见过这么精贵的马车，都吓到了。

　　有二三个小童子胆子小还留着鼻涕哇哇大哭起来。
　　“孙强，是你扔的雪球！不怪我们啊！”还有的小童子说了一声拔腿就跑。

　　叫做孙强的小童子眼眶红红的，眼里害怕，小身子不知是冷还是怕有些抖，可是这个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小童子教养倒是不错，没有跑掉，而是一脸惴惴不安的低头又不时抬头看向那架马车，渐渐升起好奇来。

　　“小强，是小姑啊，快过来！”
　　车厢里的人当然听见了雪球砸在厢壁上的声响，孙氏原本高兴的心情被触了霉头，正有些怒气的掀起车窗帘子，往外看去。

　　那个站在雪地里，脏兮兮，穿着薄薄的破补丁灰袄子的小童子不正式她三哥的小儿子孙强吗，孙氏脸色转变很快，赶紧朝畏畏缩缩的小童子喊道。

　　孙强听见熟悉的声音，还在叫着他的名字，仔细看去，他眼睛一亮，拔腿就跑过去，欢喜的喊道：“小姑姑！”

　　孙强跑到车前几步就停了下来，他害羞得扯着衣服边角，眼里羡慕的看着他小姑坐在这么好看的马车里。

　　孙氏见他傻样一般不敢靠近，头还低低的看着两个破洞的布鞋上露出冻的有些通红的大拇指头转动着，瑟缩着。

　　“傻站在那里做啥，还不快上车来！”孙氏推开车厢门，探出头来笑着说道。

　　孙强闻言刷的抬起头眼睛一亮，他也能坐车子吗，紧接着青羽利落的跳下马车，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在孙强的惊呼声中稳稳的落在了孙氏面前。

　　孙氏将他拉进了温暖的车厢里，他一双眼睛都看不及车内好看的装饰了，待着孙氏将他按坐在软绵绵的垫子上，他好奇的用手摸了摸，又瞧着自己脏兮兮的手赶紧缩了回来。

　　“小强，傻瞧啥呢，快喊你姑父，堂哥啊。”孙氏笑着说道。

　　孙强闻言脏兮兮的小脸上升起红晕来，对着顾三旺喊了一声“姑父”，然后转头看向顾谦就呆楞了，他从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哥哥，而且小哥哥还在朝他笑呢。

　　孙强害羞的低声喊道：“堂哥！”，迎来顾谦温润的双眸，他对视一眼就刷的低下了头，又看起他的大拇指头。

　　马车一直在行进着，待着青羽将马车停靠在一户矮泥墙院门口，对车厢里喊道：“主子，到地方了。”

　　他先跳下车将马凳放好，车厢里先出来牵着孙强的孙氏，之后是顾三旺同顾谦。

　　“爷奶，爹娘，小姑姑来了！”孙强高兴的甩着胳膊，朝院内喊道。

　　紧接着院子里就有了动静，一对老夫妇被儿子儿媳妇搀扶着颤颤巍巍的出来了，脸上笑开了花，尤其是孙老太一口老牙都掉光了，原本她爱美抿着嘴唇不让人瞧见的牙床子如今也露了出来。

　　孙氏打头一眼瞧见自个爹娘，就立即眼眶红红的扔下孙强快步跑了过去。

　　母女俩只顾着抱头痛哭起来，随后顾三旺同顾谦走近，顾三旺有些尴尬的冲老岳丈招呼，他心里想着这婆娘哭的这般凄惨作何，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顾家怎么欺负他们孙家女儿了。

　　“好了好了，哭啥子哭，新年里头闹晦气啊！”孙老爷子拽了拽老伴的衣角说道，没见着他们姑爷脸色不好了。

　　见之，顾谦上前隔开孙氏，又伸手搀扶上孙老太的胳膊，笑着说道：“姥姥，您老可有挂念我！”

　　孙老太一见着自个出息的秀才外孙，哎呦，亲热劲来了，她慈祥的说道：“想啊，姥姥想的心都疼喽！姥的宝贝外孙，快进屋里，姥给你泡甜水喝。”

　　孙老太顿时忘了顾谦身后委屈的孙氏，一副心眼都专注到顾谦身上了，她的大宝贝外孙给他们孙家长脸啊，秀才老爷那，精贵的狠。

　　于是场面总算是控制住了，不过这场哭喊都惊动了隔壁邻里好奇的出屋来靠在孙家矮墙上看起热闹了，这一看去就羡慕了。

　　不说那一车的好东西，被孙家几个兄弟高高兴兴的搬下来，小心翼翼的放进了屋里，他们大手大脚的，就怕碰坏了这些贵重物品。

　　还有就是秀才老爷来了，一下子在清河村炸开了锅，正巧年岁里无事可干，整天躺炕上闷的慌，有了八卦消息哪一个不是撒开了狗腿子就往孙家这边跑。

　　好家伙，才多久就把孙家院子围了一圈，然后大伙对着马车，对着搬运下来的肉食糕点，布匹粮食啥的精贵礼物啧啧称赞，眼里羡慕嫉妒恨啊。

　　他孙家女儿嫁对了人家，生了个秀才儿子出来，往后就不是跟他们泥腿子似的溅命一条，人家去做那金贵富太太去了，丫鬟小厮伺候不过来，连着孙氏的娘家怕是也要富裕了。

　　屋子里，孙老太把顾谦拉上热乎乎的炕上，陪着她坐，孙老爷子叫着顾三旺上炕，然后说道：“你们能来，我们二老心里高兴着那！还有我那金贵的秀才外孙，出息啊，真真给我孙家长脸了，哈哈哈～

　　当初姥爷我知晓你考中了秀才，乐得原地蹦三蹦啊，可惜年纪大了腿脚迈不动了，没能去吃席面捧场子，可心里头替你欢喜着那，你姥姥连着几日替你酬神拜佛的。”

　　“姥爷，姥姥，是孙儿没能多来看望二老，愧对了。姥爷姥姥要保重身子。”顾谦眉眼柔和的说道。

　　这头屋子里气氛温馨脉脉，那头灶房里四个妯娌也在忙活着，心里头高兴的狠，能不高兴吗，这孙氏带过来的一车好东西直接堵上了她们的嘴，反而心里想着往后得多多讨好孙氏。

　　就说原先孙家招待两个出嫁女的伙食，不过就一碗算是荤食的炒鸡蛋，这还是扣手抠脚的孙老太看在顾谦这个秀才外孙的面子上拿出来的。

　　可如今呢，孙氏带过来的鱼□□骨啥的充实了简陋的菜食，四个妯娌干活有劲大方了不少，直接造上满满的一碗红烧肉，一盆鲫鱼汤再加一些肉丝小炒菜。

　　待着丰富美味的一桌子佳肴摆在炕桌，基本上都是孙氏带来的菜食。
　　孙老爷子高兴的说道：“好好好，这菜好啊，这才是过年的样子啊！大伙敞开了吃吧，哈哈哈～”

　　一旁的顾谦顺势给孙老爷子倒上一杯松华黄酒，老爷子高兴的抬手抿上一口，混浊的老花眼睛一亮，好酒啊，他快一脚迈进棺材的人还从没喝到过这般好滋味的酒水。

　　在孙家人高兴满足的吃着好菜的同时，一个穿着补丁蓝袄子的妇人一脚一脚的靠近了孙家院门口。

　　她那裤腿上有些雪水沾起的泥点点，这妇人拎着个布包，可眼角处竟有着瘀伤，这妇人不是谁，正是孙家大姑娘，孙氏唯一的大姐孙大妞。

　　孙大妞迈着腿脚，身上还有疼，只是忍着挂起虚假的笑容来，当她见着孙家院门外围着好些人，这些人原本瞧着院子里，闻着孙家飘出来的肉香味，待看到孙大妞回来了，就说道：“大妞啊你回娘家了，咋不见你男人呢！

　　哎呦，快进去吧，你小妹回来了，带着你秀才大外甥，还有一大车的好东西！闻着味没？屋里准是在吃香的喝辣的，嗯～真香啊，你快些着还能吃上几口！”

　　孙大妞原本苦涩疼痛的身心在听到小妹一家回来了的时候松快了些，总算露出一丝真切的笑容来，她赶紧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堂屋遮掩的木门被孙大妞推了开来，屋里人听着动静，孙强跳下凳子一下子就跑了出去，接着就传来他的喊声：“大姑，大姑姑回来了！”

　　里间里的孙氏听到了赶紧起身出去，姐妹俩这一碰面，双方眼睛里都泛起了水花，长姐如母啊，她大姐自小就像是另一个母亲一般爱护她这个小妹。

　　“阿姐！”，“小妹！”孙氏姐妹俩迎上去抱住了对方，接着孙氏就瞧见了孙大妞鬓发遮掩下的淤伤，她惊问道：“阿姐，你这伤是怎么来的！我姐夫呢怎么没有同你一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