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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你以为他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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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雪还在下,断断续续,像这连绵不绝生生不息的红尘。
小小的山坡上,顾执安披着黑色的斗篷立在山坡上的两个土堆前,土堆前的两座墓碑上字迹依旧清晰。
他抬手轻轻拂去墓碑上的积雪。“姐,这些年我都没有来看过你,你不会怪我吧。”四周只有冽冽北风,夹着飞扬的雪花呼呼回应着,顾执安的长发和斗篷上已经罩上了一层纯白。
“明明不过二十余岁,却像是已经过了一生。你看,我头发好像都白了。你见到爹娘了吗?这一世我给你添了不少糟心事,没能保护到你。现在的你,一定投了个好人家,过着幸福的生活吧。真好。”他想象着顾清绣着漂亮花纹的手帕,笑着问他好不好看,想起她听到心上人的名字红着脸跑开的样子,有滚烫的东西融化了面前斗篷上的寒雪。他哽咽道:“我想你们了。”短短几个字却破了音,他深吸一口气又恢复平静道:“我知道你们一定听不到,听不到是好事,早点忘记这一世,重新开始也好。你们一定要问虞歌吧,他回来了,和我在一起,他很好。”
林中突然传来一阵笑声:“你以为他是谁?虞歌吗?哈哈哈哈~”
“谁!”顾执安环顾四周,风雪迷人眼。
声音再次想起,是一个男子嘲讽的声音:“他只不过是一个偷了别人身份的人!”
顾执安怒道:“你胡说!”
那声音继续笑道:“哈哈哈~真是天真,你不觉得自己一路走得太顺了吗?”这次声音近了一些。
顾执安念了句口诀,佩剑趁势而出,直向林中声音的来源刺去。空气中传来兵器相交的声音,突然“铮——”一声,佩剑收回,顾执安伸手接住,剑尖染了一点鲜红。一个人从树林阴影中走出,“你还有脸到这来!”
“你又是凭什么到这来?”顾执安望着来人,惊讶于自己刚刚的出剑居然能伤到他,他是没来得及躲吗?那人穿着简便的黑色衣裳,面容疲惫,早已不是记忆里的模样。
“要不是你虞歌会死?”那人提剑指过来。
“他没死。”
“他死了!”他吼得有些歇斯底里,“我亲眼看着他下葬,这些年我一直守在这。”他抚摸着墓碑上的刻字,转而满脸鄙夷道:“倒是你,他死后你做了什么?你找了个替代品!哈哈哈,真不知道要是虞歌看到了会作何感想?”
“他不是替代品,他就是他,他就是虞歌。”
“自欺欺人。你和我都清楚他不会回来了。哈哈哈。”那人又仰天大笑起来,笑到双肩颤抖,却不是发自内心地笑,甚至笑得有些难过。
“他一定不愿见到你现在的样子。”
他仰面迎接从天而落的雪花:“我倒是很希望他能见到,就算他不愿意,毕竟他不愿见我也不是第一回了。我知道,他想见的人一定是你。”
看着另一个人在他面前说他有多爱虞歌,顾执安本该觉得嫉妒吃醋,可这一刻,他竟没有这些情绪,他想着如果虞歌没有回来的话,他会不会也变成这个样子。面前的这个人就像是生活在另一种可能性中的自己。“宋临歧,你愿意和我回去见见他吗?”
“我说了那个人不是他!”
“他的回忆呢,你也不愿见么?”
宋临歧闻言微怔,随后笑道:“你以前不是很讨厌我么,怎么现在反而希望我去见他,难道你不怕我又去骚扰你的人?”
顾执安道:“也许去见了,就可以解开执念断了念想。”
“你做梦!”
“你不愿就罢了,我不过说说而已。”顾执安说完便转身离开,有些人的执念别人解不了,只有他自己能解。
“谢谢,不过那人不是他。”背后那人说的一句很轻,不过顾执安听到了。
顾执安走在回去的路上,雪还没有停。他一个人出来拜祭没有知会虞歌,是不想让他看到这两座坟再联想到故人,再见虞无痕对他来说已经够了,其他的悲伤有自己一个来承受就够了。还有因为那句对不起他有些失落,他不想再听到这一句了。他出来有些时间了,虞歌现在在干什么呢?他正想着,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拦路的是个妇人,挽着发髻,四十岁左右的年纪,顾执安刚想问有什么事,那妇人抓着顾执安的手臂,眼眶却红了,“顾公子,您是顾执安公子吧。”顾执安先是吃惊,看着来人,问道:“您是?”
“公子,我是凉烟啊。”妇人凑得近些好让对方瞧得仔细。
“凉烟?”顾执安仔细端详着这张脸,终于认了出来,面前这人虽然发型衣裳和过去差别很大,脸也没有过去那么年轻,眉眼间却仍有当年的影子,“真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凉烟哽咽道:“公子,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我们好想你啊。”
顾执安道:“原来你们都没有远离沧水吗?”
凉烟道:“当年我们离开后,是远离这里一阵子。不过后来顾旭把我们聚集到了一起,我们便一齐回到沧水附近住下,他还帮助我们找到了营生,想着公子哪天回来,也许还会有团聚的一天。公子果然回来了。对了,顾旭说出去寻你,怎么他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
凉烟的话像是一声爆竹炸响在耳边,顾旭曾经说的话在脑海里回荡。
“我求的签或许你可以解。”
“我是游历到此。”
“哥哥,我们去看看顾府以前的人吧。”
“哥哥以后有什么打算?”
“哥哥一定要去那地方吗?”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离开,不见我一面吗?”
“哥哥,我回去了。”
顾执安感觉头有些晕,心有些疼。原来顾旭说想起来以前顾府那些人住在哪不是骗他的,他把顾府的人聚到了一起,但是他为什么什么都没有说呢?不,他是说了的,只是自己当时并没有信,也没有当一回事。顾旭一定是看出来他对此事漠不关心才没有说出来。不止是漠不关心,顾执安当时还一声不吭地逃走了,要不是顾旭后来追上来,他连告别都没有。他不敢再细想了。
“公子,你怎么了?”凉烟看他脸色不对,担忧道。
“我见过他了。”
凉烟高兴道:“他也回来了吗?我们又可以团聚了,他是对的。”
“我……”顾执安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执安。”虞歌从不远处正走过来,一把大伞撑到了顾执安的头顶,挡住了纷纷袅袅的风雪。“你去哪了?下雪也不带伞。”
“虞歌,她是凉烟。”
凉烟看着和顾执安并肩的人,有些疑惑。顾执安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没想立即解释,继续之前的话题:“我和小旭之前分开了。”
凉烟失望道:“他最希望见到你的,怎么会和你分开了?”
顾执安感受到虞歌投来炽热的视线,他不敢去回视,问道:“他没有回来过吗?”
凉烟摇头,叹道:“公子,你们吵架了吗?小旭那孩子是最担心你的,我们都看在眼里,他如果做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你可千万不要对他有误会。他这些年把我们聚集到一起很不容易。”
“你们现在住在哪?”
“离这不远,公子去看看吧,大家见到你一定很高兴。”凉烟满脸希冀,眼中透着光亮。
虞歌在身侧道:“我和你一起去。”
跟着凉烟走的一路,凉烟兴奋地说着这些年他们的生活。听着他们的故事,顾执安心中更为愧疚,看到他们过得很好,又为他们感到高兴。见到一张张熟悉的故人的脸,大家还是像以前喊着他顾公子,有那么一瞬间,顾执安感觉回到了当年在顾府生活的时候。有人问到了顾旭,顾执安也不知道顾旭现在会在哪里。顾执安想他是怎么一个个找到这些人,然后又把大家聚到一起的?顾府是顾执安亲自解散的,可是顾旭把顾府又重新聚了起来。可对这样一个人,他又做了什么,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一句感激的谢谢也没有。
“我欠他很多。”回到客栈,顾执安坦白。
虞歌褪下外袍,没有说话。
顾执安继续道:“我今天还见了一个故人,你一定想不到宋临歧,他一直守着你……”未说完的话被堵在了喉咙,虞歌突然而来的吻有些强势又热烈,唇上传来隐隐的痛,于是他想,虞歌生气了。
离开怀抱的时候,顾执安看到了虞歌唇上染上的一点血色,只听虞歌道:“是我来晚了。执安,如果你说你后悔了,我可以理解。”他的眼睛里透着沉郁的凄凉。“我回来本就是还债,所以你不必心存顾虑。如果你不需要的话,我可以消失。如果你想去找他的话……我……”
“别说了。”顾执安靠在他的肩膀,轻声道:“我是喜欢的。”曾几何时,他们第一次的时候他也是说的同样的话做的同样的事,这样做的意思虞歌不会不明白。帘帐垂下来的时候,他想虞歌不会走了吧。补偿也好,还债也罢,只要虞歌在身边他都可以不在乎。丝织衣料裂开的声音,他直觉这衣服肯定无法再穿了。
外袍散落在地,身上挂着残破的单薄内衫,衣襟大敞,竟比不着寸缕更让他自觉羞耻。两只手臂被缚着压过头顶。
“他有没有碰过你?”虞歌突然发问。
“从始至终就只你一人。”顾执安喘着气如堕云雾。
也许是为了让他记忆深刻,也许是出于报复,顾执安一直到凌晨才得以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