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吟》四月柠檬

6、第六章 霜雪落满头

　　次日一早，纪九州一行三人去了医院，她正在锁阁楼的门，准备往外走，手里还拎着一个小小的包裹，看样子，是准备要去哪儿。

　　“听说你叫林疏桐？”沈砚笑着道。

　　“是。”她怯生答。

　　“你好，我是沈蓁蓁，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她大方的开口问了句，一脸不解。

　　“打扰很久了，房钱和医药费，我会尽快还回来的。”她窘迫的说着，手里紧紧的抠着包裹一角。

　　“正月里，怕是不好找到挣钱的工作，再说了，你一个小姑娘，能做什么啊，怕是被人骗了数钱都不知道，我就问你一句，你是愿意跟着九州去上海，还是想跟着我们回北京。”沈砚试探性问道。

　　她看了一眼纪九州，目光闪躲，显然，她不愿去上海。

　　这一幕，同时落入几人眼中。

　　“你不想跟着四哥去上海？”沈蓁蓁答，看了眼四哥，忽而笑了，这世上，能拒绝四哥的女人还真是没几个。

　　“不然，你跟我们回北京吧，我二哥会给你安排个工作，起码可以养活你自己啊。”沈蓁蓁诚恳的建议。

　　“已经麻烦你们很多了，我不能”她一番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

　　“那就随他们去北京吧。”纪九州突然沉沉道，与其说是征求，还不如说是命令。

　　三人有些吃惊看着一脸淡然的纪九州，他悠然说完这句话。

　　二人有些石化……

　　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林疏桐。

　　被某人一句话噎住的沈砚。

　　以及一脸淡然笑着的沈蓁蓁。

　　不是说好，只是礼貌性的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怎么最后就成了他沈砚一人的事情，看着眼前的三人，怎么看都像是请君入瓮的戏码，沈砚只觉得，自己被推入了火坑一般，而推自己入火坑的人，还是自己的多年老友。

　　能把帮忙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人，也只有他纪九州莫属。

　　沈砚看着纪九州，这就是他这么多年佩服他的原因，他总能把一切事情处理的理所当然，就像眼前这般状况，明明是让他帮忙来着，看起来，就仿佛是答应带林疏桐回北京这件事情，本来就应该是他的事情一样。

　　沈砚哑巴吃黄连一般，看着她，突然想起了与她年龄相仿的小六，终于认输，询问道“小哑巴，跟我回北京吧。”

　　“我叫林疏桐。”她一字一字，字正腔圆的纠正道。

　　“是啊，二哥，人家有名字的？”沈蓁蓁挽起林疏桐的手臂，帮腔道。

　　“蓁蓁，你这胳膊肘往外拐的习惯，是改不了是吧？”沈砚没好气的说道。

　　“林疏桐，你就随着我和二哥一起回北京吧。”沈蓁蓁笑着看着林疏桐，欣喜的说着。

　　她本来也是准备离开汉口的，可她身无一物，实在也不知道应该去哪儿，“谢谢二爷，谢谢三小姐，今日恩情，林疏桐他日一定涌泉相报。”

　　她谢了他们二人，唯独漏了那个她最应该感谢的纪四爷。

　　沈蓁蓁拿过林疏桐手里的包裹，一把塞到了沈砚的手里：“二哥，这个还是你拿着吧。”

　　沈砚看看沈蓁蓁，又看了看纪九州，还看了一眼林疏桐，只得默默的拿包。

　　他们离开汉口的时候，那场雪还没融化，冰天雪地，一片洁白。

　　他们是在大智门火车站分别的，眼前的京汉铁路，那个由法国设计师设计，比利时贷款建造的气势恢宏的欧式建筑，当时亚洲首屈一指最现代化的火车站，建成于六年前，三年前京汉全线通车，长达一千二百多公里，也只是在去年一月份才被中国人从比利时手中把铁路管理权艰难的收回来。

　　送行的人只有纪九州和纪清如，集宁被小七爷拉去花楼街上买特产，说是要带些礼物才好回上海。

　　六小姐送行的人当然是沈二爷，沈蓁蓁和四爷在一旁说着话，只有她一人，局促的站在不远处，仿佛与火车站匆匆往来的人群格格不入。

　　她转身看着身后繁忙的街上，眼眶有些湿润，眼前的汉口，是她生活了十一年的地方，可这个地方在宣统元年留给她的痛苦，是她穷尽一生铭心刻苦也无法忘记的痛，留下来，她孤苦无依，必然是无法活下去的，若不是身后这几人，她是活不过宣统元年的。

　　她得好好活着，才能找到那个害死父亲的罪人，她只有好好活着，才能还他们林家一个清白。

　　她舍不得离开汉口，可她必须离开。

　　他们离开的时候，阴云笼罩好几日的汉口更加阴郁沉闷，似乎有一场更大的风雪即将前来，林疏桐偷偷抹了抹眼泪，装作若无其事一般，和沈蓁蓁他们一起走进了火车站。

　　“四哥，她是不是哭了？昨日晚上，她也哭了，为什么她总是哭啊？”

　　看着三人的背影，清如一脸天真，不解的问道。

　　“大抵是因为心里有很难过的事情吧。”纪九州神色未明，看着那个消瘦的背影，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衣衫，从周遭人群中，她几乎是显而易见的存在。

　　清如似懂非懂点头“那她为什么不能忘记那些难过的事情，只管开心的活着呢？”

　　纪九州笑着摸了摸清如的头发，以一种她听不懂的语气说道：“小六，有些难过的事情，是穷尽一生也忘不掉的。”

　　林疏桐回头，只看见纪九州牵着六小姐离开的背影，很快就被淹没在繁华来往的人群中。

　　那一刻，她竟然有些不舍那个背影。

　　曾几何时，她的大哥，也是如这般牵着她的手走在汉口大街小巷的人群中，生怕她有什么闪失一般，如今，早已是物是人非。

　　她紧咬嘴唇，在一旁检查人员的催促下，依依不舍踏上了北上的火车。

　　离开汉口那日，阴霾多日的汉口并未放晴，纪九州站在轮船的甲板上，看着渐渐远去的码头，心中思绪万千，这一趟汉口行，发生了太多事情。

　　或许让她去北京，与她而言，未必不算是一件好事。

　　可他想不通，她对上海如此的避之不及。

　　“四哥，汉口真好玩儿，你以后来，能不能带上我啊？”小七爷兴冲冲的跑来，站在纪九州身后，恳求道。

　　“那得看你表现了呀？”纪九州拍了拍方圆的肩膀。

　　“四哥，那我一定好好表现，那样的话，以后四哥去哪里都可以带上我了。”方圆一脸憧憬的说着。

　　纪九州看着一脸憧憬喜悦的方圆，有些陷入了沉思。

　　汽笛阵阵，江风呼啸而来，身后的汉口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