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吟》四月柠檬

5、第五章 霜雪落满头

　　二封发往北京和上海的电报，早已在小年夜前都已经发出去了。

　　知晓几个孩子和纪九州在一起过新年，二家大人自然放心的很。

　　正月初一，纪四爷要带着小七爷和六小姐回上海，而沈砚和沈蓁蓁也即将北上回京。

　　夜里沈砚走下楼找水喝，无意瞥见在一楼窗边喝茶的纪九州。

　　沈砚望着窗外，依旧是鹅毛大雪，竟然和四九城的雪相差无几。

　　在他的认知里，南方鲜少有这般的大雪。

　　“大半夜喝茶，你也不怕睡不着啊？”沈砚拿过桌上的紫砂壶，自顾自往白瓷杯里倒了茶水，笑着问道。

　　“你不睡干嘛？”纪九州打量他，反问一句。

　　“吃咸了，起来找点水喝，不过白日里那道铫子排骨莲藕汤，还真是让人意犹未尽啊。”沈砚回忆，微微抿嘴，喉结上下攒动。

　　纪九州好笑看着他，漫不经心的一句“那就干脆留下来呗！”

　　沈砚笑笑，言语间颇有无奈，后来又有些意气风发道“你知道，一个华人想留在学校继续科研，何其难，更何况一个中国人，我们学校至今未有华人留校的先例，我想做些没人做过的事情，那样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能够救更多人。”

　　沉默半晌，他继续道：“无论科研还是实践，不都是为了救人的嘛，只不过一个是短期见效，一个是长期见效罢了。”

　　纪九州摩挲手中的白瓷杯，淡然道：“造福全人类……人各有志，祝你成功。”

　　“我啊，可没有你纪四爷这般经商的天赋，这辈子，大概也只能在学医路上，上下求索了吧，若是当初你没放弃，老师的得意门生自然是你，那个名额也必然是你的，老师至今都还在替你可惜呢，他说世界医学史上少了一个优秀的中国医生。”沈砚自嘲自己，又替眼前的男人无限惋惜。

　　“不过是殊途同归罢了。”纪九州望向窗外，故作轻松道。

　　“对了，老师让我给你带句话，让你有时间去看看他，你忘了他，他可是一直记得你的呢。”沈砚提起茶壶倒水，一饮而尽后说道。

　　纪九州微微点头，继而道：“对了，蓁蓁是如何打算的？”

　　“那丫头，向来自由惯了，说来也奇怪，她对任何人都温柔有礼，偏偏与我水火不容，我看哪，不如，你留了她如何？”

　　“我留……那也得她看得上我才行啊。”纪九州眉头微微一皱，半天道出一句。

　　“这丫头，向来最听你的话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个四哥，比我这个亲哥都亲啊，真是没天理啊，老天还真是把什么都给你了，实在是天理不公啊。”沈砚一脸羡慕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即便是以一个男人的眼光来看，这侧脸也是完美的不像话啊。

　　纪九州的这张脸，当初在学校里可是风云人物来着，不仅在留学女生中一片好评，即便是当年隔壁外交系院长的小女儿，那也是法学院大名鼎鼎的才女，一个褐发蓝眼的女孩儿，都曾当面告白过他，可他通通婉拒。

　　因为他长年和纪九州一同出入校园，好多女生都跑来向他打听关于纪九州的消息，他是不是已经在国内订婚，后来不知怎么，竟然慢慢演变成纪九州根本就是不近女色之人。

　　这倒也没什么，纪九州每日除了往返课堂实验室和寝室三点一线的生活，其他的根本无暇顾及，懒得理会这些传闻，以至于后来，竟然有一个金发碧眼的英国男学生在实验室门口拦住了刚做完实验的纪九州……

　　想起这些，沈砚嘴角有些止不住的上扬。

　　按沈砚的话说来，求学那段时间，他这张脸简直是人畜无害，男女通吃。

　　只是后来，纪九州在就读了二年医学院之后，就放弃了学业，选择了回国，因为他那二年间的优异，直到他离开学校很多年后，医学院内依然还有关于他的传说。

　　“你想什么呢？”纪九州站在他面前，看着他奇怪的笑着，突然道。

　　“想我们一起在美国求学的时候啊，你不会已经忘记了吧。”沈砚无限感慨道，继而忍俊不禁笑了：“你知道吗？那时候，他们都以为你有断袖之癖呢？你还记得那个英国人吗？他现在已经是小有名气的……”

　　纪九州没好气瞥了他一眼，沈砚笑笑不再说话。

　　纪九州拿起桌边的铁皮盒子，拿出一颗糖，思忖，又重新把糖放进盒子，回到桌边坐了下来。

　　“对了，九州，昨夜那女孩儿莫名其妙的跟我说谢谢，可是是你救了她啊？我得寻她说明白。”沈砚突然想起什么一般。

　　“别说了，是谁救的有那么重要吗？”他端起茶杯，饮了一小口，淡然道。

　　“她，你准备怎么办？听奈特说，她在医院住了个把月了，似乎是已经无家可归了？”

　　末了，沈砚又来了句“你不会一直让她住那个阁楼吧，无缘无故，来历不明的人，这不太好吧。”

　　“她不是坏人。”纪九州语气突然提高。

　　“你这么激动干嘛，我又没说她是坏人，再说了，你们不也就见过几次而已嘛。”

　　“那你说，怎么办？”

　　“我哪里知道怎么办？”沈砚无奈耸肩。

　　“你们说的是那个小女孩吗？”沈蓁蓁睡眼朦胧的走过来，穿着米白色及膝吊带睡裙，她是住在一楼的。

　　沈砚正喝着一口水，看着她，直接呛了喉咙。

　　纪九州起身脱下外套，披在沈蓁蓁肩膀上。

　　“我说蓁蓁，这是国内，你回来也得注意一下吧。”沈砚无奈摇头，耐心劝解。

　　沈蓁蓁揉揉眼睛，看清自己外套下的露肩吊带裙，吐吐舌头“不好意思，我忘记我回国了，还以为在宿舍呢。”

　　“四哥，二哥，你们就当没看见，对了，我刚听你们说什么小女孩儿，是昨日晚上一起看烟花的小女孩儿么，我觉得她挺可怜的。”

　　“她呀，是你菩萨心肠的四哥从东湖里捞上来的。”沈砚没好气的说道。

　　“四哥，这么说来，是你救了她？”

　　“嗯。”

　　“那她家人呢？”

　　“那丫头，说什么也不肯说家里的事情。”沈砚道。

　　“我看着她，觉得挺有眼缘的，不如，二哥，我们带她回京吧。”沈蓁蓁灵机一动，提议道。

　　“回京，你开什么玩笑，要是让爷爷知道我们捡回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你知道什么后果吗？”沈砚看着纪九州，若有所思。

　　“若她愿意，我自会带她回上海。”纪九州徐徐道来。

　　“四哥，你还是别带她回上海了吧。”沈蓁蓁笑着道，看着沈砚，央求道：“二哥，爷爷最心疼你了，要说是别人带回去的，爷爷肯定会发火，若说这人是你带回去的，说不定爷爷非但不会说什么，还会在家里随便给她安排个工作，这对于你来说不难吧。”沈蓁蓁笑着建议。

　　“若她愿意跟你回北京，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纪九州附和。

　　“不行，我觉得不好。”沈砚义正言辞的拒绝。

　　沈砚看着二人笑着的模样，后知后觉道：“我说你俩，不会是商量好的，来套路我的吧。”

　　“怎么可能，你可是我亲二哥啊。”沈蓁蓁调皮笑着。

　　“这倒是好，本来只是口渴睡不着，这下好了，更睡不着了。”沈砚自我调侃。

　　“我们这样安排，终归是我们的想法，明日还得问问人家小姑娘怎么想，或许那个姑娘不愿跟我们去北京，也不愿跟着四哥去上海呢？”沈蓁蓁打了个哈欠，接过纪九州给她倒的一杯水。

　　“明日再说吧，快去睡吧。”纪九州提议道。

　　“四哥，你怎么还不睡觉啊？”沈蓁蓁喝了水，看着沈砚上楼的背影，不解的问着眼前的男人。

　　“我也去睡了。”纪九州起身，把沈蓁蓁手里的杯子顺手接过来，放在桌上。

　　“四哥，goodnight（晚安）。”

　　“晚安。”

　　那一夜，纪九州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未眠，脑子里全是那把坠地的手术刀，还有那张满是泪水的脸，他不想去想，可偏偏脑子里怎么也忘不掉。

　　雪中孑然一身的她，像极了光绪三十年的自己，那么可悲，又那么让人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