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能》识丁

6、第五章 我不喜红色

　　往事前尘成空梦，再度醒来，物已非，人不复。阿柒，有些事，即使再如何改变，终究不会变的。
　　一如你这般讨厌挑选衣裳，一如你的懒散性格，一如我对你的心，哪怕你忘了，亦不会变。
　　“回君上，本界律法并未规定不可以终日穿着官服。”月落拿着手中的茶水，低着头毫无情绪的道。
　　为何君上今日一直在问自己的衣裳，这和被欺负有什么关系？
　　“你我之间不必总加敬语。”
　　“回……好。”
　　“阿落可是不喜欢那些衣裳的样式？”
　　“并无。”
　　“那可是不喜欢这颜色。”
　　“是。”
　　“是吗？”原来你不喜欢呀？是不喜欢我送的吗？“为什么呢？”
　　原来终究还是变了吗？
　　“像血。”是杀戮到来鬼界的冤魂，是他们人间亲人的哭声，是她初次醒来时周围野兽的眼神，是心口的疼痛。
　　“原来是这样呀，倒是我思虑不周了。”
　　君夜想到那个红衣猎猎倚楼醉酒的少女。
　　想到那个穿着火红嫁衣踏上喜轿的少女。
　　想到那个战场上负伤的红色铠甲。
　　想到那个在庭院深处不再有光亮的目光的红衣少妇。
　　想到那个在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承受雷霆之苦的红色身影。
　　似乎除了年少无知时，确实没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是对这红色太过心寒了吗？
　　“那阿落喜欢什么颜色。”
　　“白色。”
　　“……这是为何？”
　　君夜一愣，耳边又响起那个稚嫩的声音，“先生，我不喜欢白色，总是容易弄脏，这件又要去洗了。”
　　“为什么先生穿白衣那么好看，还不会弄脏呢？”
　　似乎又有一个被遗忘的少女的声音，不知是太过思念产生的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
　　她说：“先生，为何人死后总是全府皆白，哭声一片，我若死时定要一身红装，欢喜一片。”
　　是真的吧，不是幻觉，她实现了当日的言论，却是他永远不想见到的。
　　那日的烟花燃烧了整夜，照亮了整个姑苏城的夜晚，有人十里红妆，有人大赦天下，举国欢庆，没有人记得她，没有人为她伤心，除了他……
　　“因为温暖，像月光。”或许早已忘记前尘往事，但是灵魂深处的感觉不会变。
　　月落不懂，但君夜清楚，被烈火灼伤的人会觉得寒冷才是温暖，在黑暗中的人会觉得月光也是奢望。
　　“好，我明日就命制衣司为阿落送来白色布匹。不过朝堂不可穿白，阿落若是不愿可换为与我一样的黑色。”
　　似乎和阿落穿一样颜色一样布料的衣服也不错。
　　鬼界以黑色为尊，众臣皆穿近于黑色的朝服，越是官职高者越接近黑色，只有君王和王后方可穿正统黑色。
　　君夜当初赐月落红色官服本就是一种特殊的恩赐，着正统黑色官服其中深意更是不言而喻，不过并不会遭到大臣反对。
　　她是鬼君未过门的王后，本就是鬼界众生私下达成的共识。
　　彼时君夜并未同现在般常年奔走于凡间，反之勤于政务，力排众议，执意任命身为女子的月落为官，并事事亲自教导，直至月落凭借自身出众能力被任命为相才堵住悠悠众口。
　　后月落足以独挡一面，君夜便常年奔走于凡界，命月落直接入住宁夜宫，美其名曰方便批阅奏折，管理鬼界乃至冥宫的大小事务。
　　朝野上下无不震惊于君夜将本该居住鬼后的寝宫赐给月落，让其成为整个冥宫中唯一一位除宫女外居住的女子。
　　但想起君夜对月落的态度，众大臣欲集体上书的行动也只能罢休。
　　有直言纳谏、坚持上书的官员也在奏折未呈上之前便被亲朋好友拦住，并为他分析加脑补当下局势。
　　最后满朝文武乃至整个冥界众生除了月落本人外，都达成月落便是未来鬼后的共识。
　　君夜对此不置可否，甚至在有大臣请求广纳后宫时将其婉言拒绝，表示已心有所属，此生只娶她一人，愿为之等待。
　　众大臣闻此，更加坚定了内心的想法。
　　只有当事人一直以为搬进冥宫仅是如君夜所言，方便处理政务，丝毫不知自己已被君夜卖掉，并且还在为他数钱。
　　“谢君上。”月落并没有想太多，她一向对吃穿没什么强烈的要求，不然也不会穿着一身红衣三千五百年。
　　更何况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她不会违背君王的指令。
　　“近日身体可有不适？”君夜喝下杯中茶水后温和关切的问道。
　　“并无。”
　　“我近日对医术颇有研究，阿落可愿让我诊上一诊。”说罢君夜便从袖里乾坤中变出诊脉用的器具。
　　“好。”月落不疑有他的将手放在上面。
　　许久的宁静后，君夜睁开双眼，笑看着月落温和道：“一切安好，不过天色已晚，还是早做休息为好，桌上剩下的奏折我来批就好。”
　　窗外夜色越发暗淡，温度逐渐冰寒，窗内两人在彼岸花花苞散发的微光和夜明珠的照耀下，借着茶杯中氤氲出的水汽，温暖非常。
　　冥界日日夜色弥漫不见天日，相对于人间有日月星辰之光可供视物和辨别昼夜而言，冥界虽也有彼岸花和玲珑球花簇发出的光可以视物。
　　然玲珑球花簇旧落新开，玲珑树日日不败。便弄得也只有那彼岸之花昼开夜合，方能辨明昼夜。
　　她方才已经在玲珑树上歇息过了，况且这么多年夜寝较晚的习惯，现在根本毫无睡意。
　　“臣还不困。”这些奏折可以应付。
　　“既然如此，不如阿落陪我下盘棋可好。”
　　“好。”
　　“阿落不问我这些年都去了哪儿吗？”一枚黑子落下。
　　“君上想说会说的。”白子跟着落下。
　　“阿落可曾想过去人间？”
　　“不曾。”
　　“为何？”
　　“政务繁忙，君上又输了。”
　　“阿落又赢了，是我棋艺不精，甘拜下风。”
　　“是君上有心事。”
　　“那不如再来一局？”
　　“好。”……
　　夜色寂静，窗外天空中最后一盏明灯也飘落道冥洞中，再也不见踪影，夜晚更加漆黑。
　　望着在棋盘对面单手支着脑袋睡过去的人儿，君夜叹了口气，轻轻的将其抱起，放在内殿的榻上。
　　看着她安静的睡颜，久久凝视后方才用黑布遮住内殿的夜明珠，走向外殿的书案。
　　是她食言了，竟让她的阿柒为他操劳了这么多，以后要补偿回来才好。
　　如果还有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