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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今夕非往昔 ...

  •   竟然是他!

      花潮汐想必是有些失态的,此时就那样直愣愣的瞧他,且不说他此时的雍容之态,便是那眼睛......

      下人捧了齑粉去,又即刻有人捧了热巾子跪上来,小心翼翼的为他擦拭掌心指缝,仿若那是什么精细玉手,须得细心养护伺候。他也就随意的摊着手,姿态之闲适,仿若生来便如此,生来便该由人如此服侍。

      如今撑颐瞧她。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显得既陌生,又没生没气的,虽是瞧着她,可光彩全无,既没有妄图的肆意报复,也没有悲伤难过,像是已然丢了心绪的,徒留一俱好看的,耽于享乐的皮囊。

      徐赖儿尖利道,“大胆花潮汐!见了国师爷还不下跪?”

      花潮汐惊魂一样的回了心绪,同时也像是开了灵窍一般自行悟到许多事。

      剑雨——如今的国师爷,此时闲倚于榻上,仿若一尊姿态闲散的神佛,淡漠的,甚至可称的上开恩的道,“倒也无妨,毕竟此次请花小姐来,可是为道谢。”

      花潮汐下意识的拧了眉头。

      “还不给花小姐看坐?”

      这下连徐赖儿都有些怔愣了,却反映极快的命人上坐和看茶,一时间慌里慌张的,即刻座椅与茶都敬了上来,让她屹然一副座上宾的模样。

      此时剑雨才道,“方才听闻花小姐忙着跑大理寺狱,又忙着上乌台,如今又被请来这儿,想是奔波的,不如先喝茶压压惊。”

      花潮汐端着茶水,一点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知道,他的眼睛却始终瞧着她,这让她极为不自在,倒像自己成了一副没有灵魂的画像,光剩副皮囊供他打量。

      “花小姐就不好奇谢什么?”

      花潮汐就索性放了茶水,简明扼要的,“请国师明示。”

      他却不说,又静默喝起茶来,时间像是被刻意拉长,放慢,他瞧够了她,便又瞧场中,场中热热闹闹的,咿咿呀呀仿若天外音。

      花潮汐实在不喜欢这种欲说不说,黏黏糊糊的调子,即便是有恩有怨也望一次说个明白,可她好生瞧他,他也仿若不见的,只是默默瞧场中。

      花潮汐瞧了瞧周遭,一连五六个都是伺候他的人,形式逼人,到底也只有耐下性子,喝茶瞧场中。可舞着什么,唱着什么,她脑袋混浊,全然瞧不进去。瞧不进去,她就由着脑袋混浊着,一直到一曲舞毕,周遭静寂,一时间,她好似从某处坠落,又回到这蝼蚁尘世。

      而她回神,这当中的下人随从早已退了个干净,如今只余她二人,无声对望。

      还是剑雨收了目光,冷淡道,“当初我依你之言找去,倒果然......可我还遇见一人,你道是谁?”他笑的,却又全无笑意,“慧悟大师同我说了许多,我虽不记过往,却也解开许多迷惑。

      原来我是乌兰太子,原来青儿早就是我的妻,原来我们都忘了过往,却又再次重逢......”只有这时候,他面上才起了变化,却也说不清是个什么神色,沉痛有之,悲苦有之,欣慰有之,痛苦亦有之。

      “可我还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想来同花大小姐确认。”

      花潮汐凛了一凛,似预感他要说什么,果然,他一字一言道,“花潮汐,花大小姐,皇帝钦点的西宁公主,乌兰国王妃,却最终,让自己的亲妹妹代自己出嫁,落入险境......”他瞧她,好似轻飘飘的,却没有一言不是重重落在她心上,没有一言,不是势必要将她钉在耻悔柱上。“你难道就不会良心不安?夜里不会被噩梦惊醒?午夜梦回时,忍心瞧小青为你受苦?”

      花潮汐面上有一刻的呆怔,他的那些所说,就像是应和了,她脑海里,那些早就诅咒般刻印的存在。没有一刻不停息,没有一刻不折磨,没有一刻让她安息。

      可是......她想,所以呢?他这是来折辱自己?

      剑雨始终瞧着她,她压下那番汹涌的情绪,冷漠的,“国师爷就是来说这个?”她靠回椅背,面无表情的,“逝者已矣,生着当如斯。小青既是为我而去,我自是该好好活着,才不枉她的付出。”

      “哦?”他挑眉,好笑的笑起来,他这一笑,春都要为之倾倒,古树都要为之开花,可他又笑的那样讽刺,“好一番高门子弟的堂皇利己......所以你就理所当然的同那叶家小郎好起来?接了妹妹的身份,再收了她的意中人?”

      他笑的,显得可笑又伤感,“过去小青总是夸赞她姐姐如何知书达礼,如何的好,说你们如何的相像,她如何的崇拜于你......可如今瞧来,却无一处好,无一处像......”他眼中甚至显出几分凌厉,“至少小青良善,决不会为了自己去伤害她人。”

      花潮汐不由紧了紧手。

      “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让我认识的是小青。”

      既是为了折辱,花潮汐心知她所能做的,便是收着就是。只要自己忍着,受着,让他得以一报心中郁郁,或可就放自己一马。

      可她此时心中的躁动,那般强烈,又由不得她冷静的,脱口便道,“所以呢?你是出于报复才抓了叶郎?逼他认罪?你是打算如何?接下来也抓我进大牢?好替小青报仇?”

      纵使剑雨面沉如水,也染上几抹波澜,定定瞧她,很有几分压抑的怒色。

      而花潮汐此时也不顾及的上下打量他,嗤笑,“所以你这番回来就是为报复?”

      两人不输的对望,还是剑雨“呵”的一声笑出来,“报复?花小姐倒是十分把自己当回事。”

      花潮汐僵愣。

      而他随即又不羁的姿态,“这么说,花大小姐是觉得我冤枉他了?”

      “倒也不全是冤枉,当初他以珍宝做诱,极具声势,为的便是引山匪来截,再趁乱杀我。即便当场不能杀,随后也下了死令来杀。”他瞧她,“他从未想过要让我活着回京,花小姐不如问问他为何不放过我?”

      花潮汐就不可置信,亦是不信的。那怎么可能?那山匪......不是老半仙的人吗?而叶郎又何以......

      “好在我师父及时带人寻来,掩了踪迹,却也亲耳听他下了斩杀令。”他如今说起来,像是说着旁人的事情一样,疏疏淡淡的,也是生死在手中,亦无所谓之态。

      “所以如今我就抓了他的几个手下,没想到他们倒是忠心耿耿,只好把人带到他面前......他倒是即刻认罪。”

      花潮汐一边极力不信,可一边又......忍不住疑虑,他会吗?他真的会吗?

      剑雨好似说累了,挥身起来,赤脚来至窗栏前,俯瞰楼下,亦像是俯瞰芸芸众生。

      “今日这一切,不过是他的咎由自取,我不过是将他当初对我的,现在原样还给他。”

      原样还给他......花潮汐就惊了一惧的,“你不能杀他!”

      剑雨无动于衷的靠着窗栏,好像如今天下也不过是他眼皮子地下的蝼蚁生命一般不值得计较。

      花潮汐心乱如麻,虽然他当初不曾伤害颖儿和车夫,可若是叶郎......他还会手下留情?还会放过?他......还是当初的他?只怕在心里,他也认定小青的死同叶郎有关。

      可以他如今的权势,圣上对他的宽容......想来即便如叶郎,也很可能在他的一念之间,更况叶郎如今还认了罪......

      他像是失了兴致的,轻叹一气,做势欲走,花潮汐这时道,“小青不会希望你伤他!”

      他就僵了脸色,却也清晰可见他眼梢爆出的青筋,压抑的怒火。花潮汐眼睁睁瞧着这升起的怒火,道,“你若伤了他,小青不会原谅你,绝不会原谅。”

      他终是怒不可遏的,“你以为你们还有什么资格提小青?”

      ......

      承德十七年春,清明后不久,南方水患,北方蝗灾,成了继匈奴后又一悬在朝堂之上的头等大事。日趋庞大的南北灾民,一件件相应对策,终于在天宸之日,圣上携国师上大相国寺以祭祀祈天。

      那是一场隆重又举国轰动的祭会,国师首次亮相,以那姿言丽色,宛若天人,而那被风吹鼓的宽大道袍之下,一双赤脚一步一顿,步步登上祭台,更使人迷惑。有说那是对亵渎神灵,乃妖师降世;也有说那是心诚至上,必定感动上天。

      然而祭祀不过一月,水患收服,虫灾也在一夜之间莫名其妙的消失,甚至连边关也频传捷报。一时间,舆论便大肆宣传起国师的至诚之意来,而当圣上在万民面前宣出,“国之大幸!民之大幸!”更以此改国号为‘承庆’。

      承庆元年的许多传说,亦是同那国师相关。而关于国师那惊比天人的容貌也好,天神之子的传说也罢,甚至包括他私底下的风流韵事,也都大肆传开。

      而同一时期的京城内,发生了两件关于国师的事,大为流传。一来是圣上嘉奖,力排众议的将那公家园林——御园,最终赏赐给了国师,甚至一拨千金,由他挥霍建造。于是他在御园大兴土木,将原本的桃林亭台一应推倒,泥泞满目,惹的一些百姓痛心不满,却也到底淹没在高权之下。

      第二件便是他的荒唐好色,抢了醉仙楼里的头牌。那头牌艳色冠绝,本生抢了便抢了,可那偏偏是萧王看中的人,早打算收来做八夫人。

      那一场争夺在私下里被大肆宣传,各种版本亦有之。总的来说便是传那女子如何美艳绝色,国师如何看上一眼就挪不开眼,不仅常常包楼捧场,更是不忌同萧王明争。当真是明争,传言萧王于醉仙楼宴请豪客,国师不管不顾的闯入,见了王爷连一个招呼都不打,抱了美人就走。

      当时群宾皆惊,萧王亦是生了极大的怒火,几欲当场拿下......可还是在门生的劝慰下,放了人。

      不久‘传’到圣上耳中,圣上大为夸赞萧王淡泊酒色,国之幸也。轻描淡写的化解了这场由国师对皇族的大不敬之罪。而萧王何许人也?当今圣上的同母胞弟。

      由此,圣上保国师之心已是昭然。对外,只传那场争夺中,萧王如何风流大度,其实都心照不宣的,知道这事是萧王吃了好大个憋。如今那姑娘落入国师府中,已然如石子落入深潭,没了个身影。想必是同那国师日日笙歌,因着往后就不常见那国师身影。

      而萧王最是自允风流,如今落下好大个面子。

      朝堂还是那个朝堂,官场还是那个官场,却隐隐掀起暗涌。有人或有意,或受使,或只是源于自己的激愤,开始于街头巷尾暗讽国师。起先只是一小众的抱怨不满,渐渐演变成一场大的口诛笔伐。国师的目中无人、霸道蛮横、底下人的骄纵跋扈、圣上的纵容......都成了可伐的理由。

      直到一首关于圣上求药,胡师当道的谣子流传开来,直传到天子耳中,勃然大怒!引发出一场文字狱案。那段时日,京城内人心惶惶,暗查兵们像是嗅觉灵敏的犬狮,迅敏的穿梭于街头巷尾,羁押或收缴,很是给人忌惮。

      而这场火到底也烧到官场,张阁老七十寿宴宴请,有人酒后提笔兴做,引了忌讳,不仅被告发下了大牢,连带一众在朝友人也被下调查,其中就有花梁霖,花潮汐的爹爹。

      直到官兵们奉命来搜查,花潮汐才知爹爹一众已经被扣留在乌台,限了行动。只因爹爹在会上叹一句,“当以天下为主,君为客。”如今也成了可捕风捉影的暗语。官兵们在花府好一阵翻找,连她房中亦不放过,收缴了爹爹的几幅字画,几幅叶雨辰送她的画作,留下一片狼藉,又扬长而去。

      这一番惊的花府人心惶惶,花潮汐此时显出果决,找来总管管事们吩咐说话,安抚了花府,又多派人手观察朝廷动向。

      然而一连几天过去,爹爹还全然没有放出来的迹象,也不允人探望。市面上的狱案却愈发失控,整日都是传何人被抓,何人遭斩首,何地又起了冲突。

      纵使花府一切照旧,也到底让她坐不住起来。她每日到乌台探寻,乌台每日不让进,连一点消息也不透露。她有意找爹爹过去交好的同僚打听打听,同僚们也都明哲保身,对她避而不见。

      吃了一连的闭门羹,颖儿都为难的,“小姐,这可怎么办?”

      怎么办......她深感起花府的重任落在肩上,想了想,又紧了紧手,毅然决然的,又无论如何需得试一试的。

      “去国师府。”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今夕非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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