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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此生累情深 ...

  •   还是那方小院。

      花自青木然的走进府中,木然的随着他们,最终又回到了这里。这座只能靠回忆支撑的小院......

      随行小将例行公事的同守将做了交接,就请她进院去。

      黑黢黢的庭院,孤零零的残月,悄无声息。她野鬼似的游走其间,而那些落花、残叶,都随风而逝,零落成泥,终是无用功的。她飘飘荡荡,虚虚浮浮,终是回了房间,陷在一片黑暗里。

      她一点也不知道明天要怎样向叶雨辰解释,不过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解释的呢?她木然的坐着,手中一块滑腻的鱼符。连这也无用了,那她还能如何?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无法遏制的悲伤。

      所有人都说救不了他......大哥这样说......官役这样说......海燕这样说......雨辰哥也这样说......最可怕的是她自己......

      连她自己此时也觉得,救不了他了......见不上他了......再没办法了......她该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她‘呜呜呜’的哭出来。

      而那些白日里隐忍下来的泪水,此刻也都倾盆而出。她真后悔,后悔没能看穿他们的缓兵计,后悔她应该就在门外呼唤,让剑雨知道她在这里,告诉他,她会等着他,会一直等着他......而此时大牢深深,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会等着他?

      她哭的不能自已。

      “你哭什么呢?”

      屋中陡然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引她惊望。黑黢黢的房子里唯有几缕月光,而就着月光,从床榻间走出一人。那人像是将漫天月华都披在了身上,浑身清冷寒霜的让她都吓了一吓。

      而他徐徐过来,瞧她笑了一笑的,而连这笑容里,都泛着不可捉摸的清冷气。

      “你可知因为看护不力,这一院的婢女都被发卖了出去?”

      天地间充盈着一种可怕的安静,花自青泪脸瞧他,不知是害怕、心虚还是别的什么,而他亦平静对她,又一笑的,“你不难过吗?她们待你可是亲厚。”

      他走近来,花自青是想要退一退的,可不知是心虚僵了步子,让她木木的,到底一动不动。叶雨辰走到跟前,揭了她手中的鱼符,拿在月光下观看。

      “你就是为了这个?一下午就是为了它?”他打量着,摇摇头,“不......”

      “还是说一开始的温顺听话就是为了这一天?”他定定的瞧向她,“所以给我做饭是假,笑意也是假,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去救你那该死的所谓夫君?”

      “不......”花自青摇摇头,泪水继而涌出,“我是想过要救他......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利用雨辰哥救他,我......我们怎么能为了自己就害你呢?我就是想去看看他......”

      她‘哇’的一声哭出来,“对不起......雨辰哥,我没想过害你,我只是想去看看他,就看看他......”

      “呵......你们......”叶雨辰亦笑出泪光来,“那见他是为什么?告诉他你对他有多么至死不渝?还是要与他同生共死?亦或是告诉你的思恋情深?”

      花自青只是哇哇哭着,不能自已。

      他收回目光瞧清冷的月色,“你一定觉得我现在可笑的紧......我每天看着你思念那人,连睡梦中都在呼唤那人......而你可曾看看我?我每天看着你,每天都在想着,我已经丢过你一次,决不能再丢一次,我此生都得护着你......”他面色变了变,“可是你......转眼你的眼里心里就只有那人!而你可知?我每天都要费多大的心力才能抑制住自己不去杀了他?”

      花自青震惊的瞧他,已经分不清是吃惊多、惊讶多、还是痛心多,只是不可置信的瞧他,摇头,“不......”又痛哭不已的,“雨辰哥,你不要去伤他......不要伤害他......”她哭着,求也似的对他,“都是我,是我对不起你......你......你不要对我好了......呜呜呜......”
      “不要对你好?”叶雨辰苦笑,笑出一粒泪来,又轻轻的揭去。

      “可你又是怎么觉得对不起我呢?是我亲自买的糕点不合你的胃口让你觉得对不起我......还是拿琅嬛镯换银子救他让你觉得对不起我?”

      天......他知道!他都知道!她简直不可思议的瞧他,而他从怀中掏出枚绯色的镯子,就着月光,也能轻易瞧清那当中的流光溢彩,正是琅嬛镯!可是......怎么会......婢女不是说被胡商买走了?

      “你可知,当我为了救你那徒儿大哥同那都尉应付时......一眼瞧见他家舞姬手上的这枚镯子,我有多惊讶意外?”

      花自青已然呆的失了反应。

      “可笑的是,一直拿到镯子,我都不敢再来质问你......”他这次笑出一行泪来,索性不再理会。“我是亲眼所见你当时的可怜无助,我想那都过去了,从此有我在,我丢过你,你丢过镯子,可我们最后都找了回来......这不是一个极好的寓意吗?”

      “我甚至一心都在想着要如何再给你戴上,试探的问你......如果你说掉了,不见了,这么巧,就到了我的手里......”

      花自青默默的流着泪,惊异万分,简直不敢相信他说的是自己。

      “可是......终究虚梦一场。”他垂了手,亦垂了镯子,像是失掉了整个精神气力的伫立在那儿,徒留一具空壳。

      而花自青已然连一句道歉的话也说不上来。

      天地间又恢复成绝对的清冷,清冷与黑暗,他瞧窗外,窗外的月光在黑夜的浸染下越发寒凉了。而他此时也褪去了伤感,化做清冷决然的模样,连带着开口说的话都叫人一寸寸寒凉。

      “大夫说你身弱体虚,根本无力生下孩子。”

      花自青周身的血液都似凝了一慢,脸色煞白。

      心中只想着,终于还是提到了吗?终于要讲到孩子了吗?自从遇见他......自从来到这里......叶雨辰从不曾提及她的肚子,她的孩子,甚至在她的面前,他的视线都有意避开去......

      曾经,她也可以装作不在意,只要梦境不当真,她甚至有意在他的羽翼下养护这个孩子,等她悄悄长大......

      若将来......剑雨......这是他最后的血脉,亦是她无论如何也要保护起来的血肉。可他此时还是提到了她......

      “你虽近八月身孕,可这孩子全无生命迹象,只怕早已是个死胎。”

      惊人骇目!

      他却平静的,陈述事实一样的道,“有些错误本就该早改,拖延下去只是延长痛苦。既如此,现在对你反倒是一种解脱......你当知世人容不下她。”

      花自青泪眼摇头,“不,我不需要世人来容,我会带着她远离尘世,没有人能找得到我们!”

      叶雨辰的面上显出几分悲戚,可还是捅破道,“你还要自己骗自己到几时?”他一步步来道,“你何时感受过她剧烈的胎动?她可在你肚子里调皮折腾?那些妊娠的反应?你可有体会?”

      他每说一句,花自青的脸就苍白一分,说到后来,她已经是惊吓的哭出来,“不......我有的,是那个大夫不行,他瞧不出来,你放我走,我去找老半仙......”

      叶雨辰已经来到她的面前,他面有悲色,可是摇摇头,“你哪里也去不了了。”

      于是,耳边顿时都安静了下来,是真的安静了,再没有一点声响,她愣愣的看着叶雨辰,愣愣的看他握着自己的手腕,真切的说着什么,可她一句都听不见。只瞧他嘴巴一张一合的,心中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现在说要护着她?还说要找回她?可是为什么要找回?她明明都已经有剑雨了啊......

      是啊,她有剑雨了......

      于是她顺口说了一句,一句她也不知道的话,却眼睁睁瞧叶雨辰僵了面色,怔愣的瞧她。而当她渐渐找回声音,听见自己说,“雨辰哥......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而当她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竟生出一股如释重负的轻松。眼泪却像是自有主见的汹涌流淌,那夹带出来的巨大悲伤合着快意一起,让她显得既疯狂又恣意,她道,“雨辰哥......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我喜欢剑雨了。”

      她像是终于认清到了这个事实一样,生出无人理解的,通透的快乐。可只要一想到那个名字,就让她心如刀绞。

      她竟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自己有多喜欢他!他的笑、他的好、他的温柔、体贴、善良......他所有的一切......原来她都喜欢的不得了。只要想到当初他说,‘我只望你过着过着就忘记了他。’就让她生出无与伦比的心疼。她放下啦,她已经完全放下了,那他知不知道?她的剑雨,可怜的剑雨......

      她的快乐伤心难过......简直让她显出几分癫狂来。

      叶雨辰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不可置信的瞧她。而她的癫狂像是会传染人的,让他的眸色也染上猩红,而他不可遏制的加重着手中力道,质问的上前,“你喜欢他?你说你喜欢他?”

      花自青花着一张泪脸,却已是已超物外,她无惧亦无畏的点头,“我会等着他,我会一直等着他......”

      叶雨辰的一双泪目在她面前扫射,然而一厘厘,一寸寸,都让他痛心疾首,他几乎是从齿缝间溢出来的问,“可你当他是谁?”

      花自青平静的看他,平静的看着,那流着泪的面颊竟温柔一笑,“他是剑雨,是我的夫。”

      而这一句像是深深的刺痛到他,摇头,“不,他是木沙尔,是乌兰太子,他是......青儿的夫啊......”

      在花自青平静而不为所动的目光中,他终是道,“花潮汐!你醒醒吧......青儿......她已经不在了啊......”

      “......”

      花自青简直有些莫名其妙的瞧他,“雨辰哥,你都在说些什么啊......”然而,腹中的剧痛陡然传来,那痛苦,像是有一只无法无天的手陡然在那肚内翻搅,她痛的几近不能站立,捧着肚子委身下来,感受到腿下涌出的阵阵热意,而那痛感更像是要将她生生撕裂......

      在她痛的渐向麻木的意识中,可见叶雨辰惊惶的瞧她,更是疯狂的唤,“来人......快来人......”

      ......

      天地像一块洁净无染的画布在她脑海中展开,那当中点点滴滴的都是剑雨。

      剑雨临行前哄了她一晚,“好啦,等我采办药回来,就哪里也不去,同你世世代代在这里。”

      喧闹的少年,缠人的老半仙,剑雨夹在中间好生无奈,牵了她的手笑,“走吧,由着他们闹去。”

      然后就是大红的喜服,醉人的笑脸,“你且不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我觉得剑雨这个名字挺好,比剑风剑云剑雷要好。”

      “傻青儿,我只是无根的野鬼,你才是我所有的山川与河流。”

      “我都已经决定放下过往了,你还不甘心做我的女人?”

      “......”

      一幕幕一面面的在她面前铺排,她贪婪的瞧着那些画面,笑不拢嘴。于是就到了初见......

      初见时他倒在奴隶堆里,身无好肉,眼神却那样澄明,他幽幽的望过来,明明无波无澜的目光却让她心起一阵小震颤。她那时觉得,真漂亮的人,真好看的眼睛,只是,可惜了......

      于是直到这一幕也淡去,连她也渐渐消散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浓的化不开的黑暗,有铜铃般清脆的笑声。

      “姐姐!我今天找着他了!原来他叫叶雨辰......”

      “姐姐,我要怎样才能让他喜欢我?我真的好喜欢他......”

      “姐姐!我今天见着叶雁大将军了,他送了我一个镯子,你看!”

      “......”

      直到笑声也淡去。

      一道尖厉的嗓音厉滑天空,“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花梁霖御台,辅朕十余载,高洁迁忍,赤诚忠义,育麟有方......闻长女花潮汐德才兼备,性情温良,特封西宁公主,赐嫁乌兰国妃,礼成太子......令成眷属,以延国祚......”

      心底有个声音......为什么是我?

      浓墨淡去,渐渐显出几分光亮,两姐妹坐在高高的屋顶上,月明星稀。

      花自青哭肿了眼睛,“姐姐......让我替你去吧,我反正,是个无用的人,让你留在这里,爹爹......娘......还不用太伤心......”

      花潮汐抱着双腿,伸出一只手来抚她脑袋,“说什么胡话?任谁去爹娘都是要伤心的!他们现在是会伤心一阵,可等时间长了......总会好的。”又笑说,“等我成为乌兰王妃,定然有很多新鲜的事,到时候再写信告诉你啊。”

      花自青哭愣了,“可是......她们说此行一去凶多吉少。”

      花潮汐皱起秀气的眉头,“你听哪个下贱蹄子的胡说八道?这般咒我......瞧我不撕烂她的嘴!”她说的吓人,又笑着给她抹泪,“好了小青,莫要再哭哭啼啼的了,我这一去,也不知猴年马月的才能回来,你便要在爹娘身边替我尽孝了,凡事多顺应,莫要再顽皮......”

      “可是姐姐......”她又哭起来,这一哭便不可收拾的,直扑进她的怀里。

      “我不想让你去......我......”她‘哇’的大哭出来,“雨辰哥伤心着呢,好伤心好伤心......看见他伤心我就伤心......他每天都喝好多的酒,每天都闷闷不乐.....也,也不许我靠近......他喜欢姐姐呢......呜呜呜......”

      花潮汐无可奈何的抚上她的脑袋。

      画面淡去,又化为屋内,大红的嫁衣刺眼夺目。婢女颖儿红着鼻头给她上妆,她哭她也哭,一边哭一边急的,“哎呀,小姐......您可别哭了!一哭妆就花了......等过会儿面圣要遭人诟病了。”

      花潮汐只好紧紧握住双拳,忍下热泪。

      有扣门之声,颖儿开门,见是花自青,“青儿小姐怎么来了?”

      花自青端着个托盘儿,直掉眼泪,“我来瞧瞧姐姐。”

      “可是......这时辰快到了呀。”

      “我,我就是想跟姐姐喝杯酒,为她送行。”

      颖儿还着急着,花潮汐让她先下去,她就无可奈何的,只提示着她们莫要太久。等只剩下她们,花自青吸了吸鼻子走进来,整个面上红彤彤的,想是流了不少泪,又固执的再问,“姐姐,一定要出嫁吗?”

      花潮汐瞧这个好似永远长不大的妹妹,心中又甜又酸楚。牵过她的手,苦涩摇头,“一朝为官,终为官奴......青儿......我们都没有办法了。”

      花自青眼中最后那一点星亮也就暗淡下来,点点头,“那好,我同姐姐喝一杯。”

      当那杯载满酒香的杯子落在她的手上,花潮汐还有些恍惚,而花自青那样殷切的瞧着自己,她笑一笑的,一饮而尽。

      花自青‘哗啦啦’的流下泪来。

      “姐姐......你若不去,雨辰哥必然会十分开心的。”

      她兀自落着泪,“我听说书人说,关外有一种草,叫百龄草,也叫斩情草,服下就可以断情绝爱。”她吸着鼻子又擦着泪,显然已经越发控制不住泪来,“我若去了,必定会寻到此草,忘了雨辰哥......那天上地下对我也就一样了。”

      花潮汐惊吓似的瞧她,“青儿......”

      她哭的一把抱过来,“姐姐......”

      而等再醒来,夏去冬回......

      她跌跌撞撞的跑出来,跑到前厅。爹爹耸肩缩背,对窗长望......阿娘捧着信件瘫坐在地上,哭成个泪人,望向她时......颤抖的摇头,“青儿......青儿没了......”

      而那信件也飘飘摇摇的落到了她的面前。

      ——承德十五年秋,乌兰国灭,皇室尽刎于殿前,太子伏诛于花丛,妃挡毙之......

      妃挡毙之......

      连绵不尽的泪自那眼角滑落,久眠之人终于睁眼,她面白似雪,喃喃轻唤,“青儿......”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此生累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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