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缘》晴山月

47、咫尺已天涯

　　时隔许久再来，还是能轻易挑起她所有的情绪，她已经快三个月不曾见过他！而直到了此刻，她大口大口的喘气，只要想到与他在同一片天空下呼气，就够让她痛心与期待的。

　　她平复了好一会儿，才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异常。

　　手持鱼符倒也畅通无阻，虽也有好奇她身份的，但到底不敢明目张胆过来质问什么，稍有旁敲侧击的，她说话又极为含糊神秘，而她姿色秀丽，气质清雅，也只让人猜测，定是那位大人的什么人。

　　如此倒也一连通过好几关，引路的狱吏带她到一处牢房，“姑娘要的胡人都在这里了。”

　　花自青紧了紧锦袍底下的手，慢慢的走过去，扫过那一张张脸，那或高或瘦或憔悴的身影，此刻都睁着一双疲惫无神的蓝眼，瞧见外人来也无动于衷，也有些人背对着睡大觉的，但是她知道不是剑雨。她一路找剑雨，起先还能自持，渐渐就不能了，没有剑雨。

　　她转了两圈，冷凝的，“将军要找的人不在这里。”

　　“哦？”狱吏奇怪了，“可是蓝眼胡人都在这里了。”

　　花自青板着张清冷的脸，似有不悦道，“据说他在中原还有个名字，叫剑雨。”

　　“他！”狱吏就显得意外。

　　花自青费了极大的劲才让自己不那么紧张，“他在哪里？”

　　狱吏抚着胡子，一副想不明白的样子，花自青怕他怀疑，也不敢逼太过，便只是故作高深的不说话。

　　“姑娘拿着鱼符，下官本不该质疑，但是那人非同小可，往常要见也都是大人亲自前来，今日放姑娘来可是留有手信？”

　　“不曾，大人只说拿着鱼符便可见那人。”

　　那人又沉吟了一会儿，让她隐约有些不耐起来，“怎么？只是见一见，你们是瞧这鱼符的分量太轻了？”

　　那人只是好脾气的笑了笑，“姑娘误会了，下官只是个小小狱吏，并无那极大的权限，只是这人上头看的紧，都是由咱们狱头带人看押，下官可以带姑娘去，只是能不能见找着，还要看大人们的意思。”

　　花自青垂下眼睑，“那请带路吧。”于是狱吏带她向最深处的大牢去，这里与别处又不同，看守明显增多，四五个狱卒本是闲唠嗑的守着一道铜铸大门。见了她们就歪身起来。

　　剑雨就是关在这里？让她心中一窒。

　　狱吏尽职的说明了情况，那个一脸络腮的守将好生瞧了鱼符，又好生的打量着她，“将军差姑娘来，可有说明来意？”

　　“将军上回向那人问出极有用的信息，答应赏他一份知味楼的糕点，今日恰巧路过，就差使我送来，你们自可检阅。”她递上糕点。那人接过果真细看，还向小将拿来银针试探，自然都无问题，花自青的一颗心直鼓鼓的跳。

　　那人虽狐疑，还是收拾好糕点差人还给她，花自青伸手来接，撂开袍子的一刹，却让那人眯了眯眼睛。再对上花自青强掩欣喜的面，他笑的，“既是将军放姑娘来，我们自是要放行的，只是这门后机关重重，开启机关亦是繁杂，却是不能向外人道。姑娘不若去到外间稍等片刻，待我们解开门锁，关闭机关，再请姑娘进来。”

　　花自青凝神的，见他说话真诚，挂着笑意，既然如此，也只有点头应允，随人出去前，又深深的望了几眼大门。

　　她在一片开阔的空地上等着，空地风大，她缩紧衣袍，同时也紧抱食盒。周遭总有三三两两个狱卒走来走去，有巡逻的，也有只是路过的。有对她疑惑的，也有只是瞧她相貌标致，多看两眼的。花自青就始终埋着头，有意避着这些目光。可有一双惹人厌的目光始终盯着她！

　　她向左，那人也歪头向左看......她向右，那人也绕到右边来看......花自青气的牙痒痒，就在她忍无可忍，终于要爆发时，一抬头，那人面上的探究即刻花儿一样的绽开来。

　　“花自青！”

　　反将她唤愣在那里。

　　只见那是个精瘦精瘦的年轻人，杏眼浓眉招风耳，面目本就显出几分精怪，此时瞧她的样子更是精怪里开出花来。而他原本就隔得不远，此刻更是三两步的上前来，将她好生打量一番，很有几番喜上眉梢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花自青却不记得有认识这样一个人，努力去想也没有一点头绪。而他瞧她裹的那样紧，不由伸手向她袍子，“咦......你很冷吗？”却被花自青拧眉躲开。那人的手僵了僵，又了然的反应过来，不由拿手挠头，“是哦，已经长大了。”呵呵笑着。

　　这人到底是谁？怎么跟自己一副十分熟络的样子？又瞧他一副小卒装扮，难道曾在她家务工？是雨辰哥身边的人？可全无印象。

　　那人笑过了，又问，“是了，你还没说怎么会在这里？”

　　花自青虽有狐疑，但此时对这人也并无多大兴趣，只烦躁的希望那边快点来人接自己，便也对他不理不睬的。他想了想，却兀自有了一番了悟来，“你......你是为了叶将军来！”

　　花自青扫他一样，“这你都知道？”

　　他就尴尬笑起来，“我自是都知道的......”而瞧她一副殷殷而盼的模样，心下有几分辛酸，却又撑着笑意道，“自从那事发生以后，你就不再上街来，我也不曾见过你......我想那会儿，你必定是难过的，可能怎么办呢？皇命难为......我那时虽不能见你，但每天都在期盼你能少点伤心，再少点难过......”他轻笑的，“如今一瞧，过了这两年......便是多大伤痛也该消淡了。倒是你，瞧你如今还有那份赤忱心性来追逐他，无论如何，我都是替你开心的。”

　　花自青简直不知道这人吐的什么星灿泡沫，拧眉问，“你说的那事？什么事？”

　　那人本是带点辛酸的鼓励，听她一问，又有些难为情起来，倒好像懊恼自己提了这事一样，“就是......那事啊......”

　　她觉得这个人真是含含糊糊的一点也不爽快，“哪事！”

　　“就......就是......”他瞧她是当真在质问自己，心下虽也有些奇怪，也不禁道，“就是你姐姐的事啊......”

　　花自青拧起了眉头，“我姐姐什么事？”

　　这一问倒是把他问住了，愣愣的看着她，花自青简直恼火起来，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来路？怎么就黏黏糊糊，说一半停一半的！

　　而那人似也感受到她的恼火，喃喃说，“就是你姐姐......”

　　“赖子！慎言！”

　　忽来的惊喝打断他，而等她们齐齐瞧去，见一身精壮的海燕大步流星过来，目光凛然的扫过她们，花自青心下突了一突。而身旁的人似乎转眼就忘记了方才的迫问，即刻眉开眼笑起来，“燕子！你来了！快看......这是谁？”很有些献宝的引向花自青。

　　花自青目光冷冷的扫过那人，又落在海燕身上，海燕亦沉着瞧来。

　　一旁的络腮胡子将士挑着眉头道，“海燕将士，这就是我提的那女子，你瞧可有问题？”

　　海燕眼也不转的道，“确有误会，小姐调皮拿将军的鱼符想试试能使多大权力，将军也不过是一时疏忽......不过好在有尚狱头细查，才不至于让这玩闹酿成笑话。”

　　那络腮胡嘴角勾讽的一笑，“哪里的话，在下既官署这一方牢狱，自是要保这一方平安，只是这出......”他笑了笑，“将士还得回去同将军好好说说，管理府上兹事体大，否者闹成笑话是小，伤了将军颜面可就大了。”

　　两人俱是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络腮胡子漫步离去。

　　而再瞧来时，海燕连皮也不笑了。

　　那当初以为她是听了自己的话，对将军和善起来......他也就放下一些，可是此时......他已然是压着怒气道，“花小姐也看到了，如今便是凭着鱼符也进不去的，不如早些回去得好，否则徒叫将军难堪。”

　　花自青从最初的冷凝中明白过来后，便心知此行无望了。可是她多不甘心啊！她明明就要见到他......那人明明就已经对她放松了警惕......她瞧牢狱方向，从来没有哪一刻的绝望像现在这般的深入她骨髓，也从来没有哪一刻的绝望让她这般心如刀绞......

　　海燕瞧她这样，已失掉了最后的耐性，吩咐身边小将，“送小姐回去！不得有差池！”

　　两个小将领命，赖子急了，“燕子！你这是做什么啊！这是花自青啊，你......”他两厢瞧着，着急又辛酸，“你们这是怎么了啊......我们是伙伴啊......”

　　海燕不由对他喝斥，“你住口！”

　　两个小厮强势的上前，毅然要押送她的模样，花自青木木然的，手中还有一份沉甸甸的心意。她瞧着，伸手给他。他却背手不接，而她就固执的伸着，连赖子都瞧不过了，准备接下，被海燕一手挡住。

　　花自青垂下眼睑，将食盒放在地上，“我无缘见他......若将军能代为传递，必将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