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缘》晴山月

25、寻寻觅芳草

　　走了两日，风雪愈胜。

　　因着道路崎岖，环境险恶，他们行进的极慢，两日也才行了几十里路。

　　两人面上都淡淡的，既不急着赶路也不闲暇打磨。剑雨一心驾车，花自青则会靠在窗沿上，闲闲的瞧窗外风雪。她眉眼轻瞌，常常不知是梦着或是醒着，亦或是半梦半醒间，想着无人能及的心事，任狂风肆过面颊，冻的那一方鼻眼通红。

　　两人都无甚话说。

　　这日行至山腰，一块巨石挡住了去路。

　　剑雨见周遭高山密林，人迹绝无，那巨石不偏不倚的横在路中，面色渐渐凝重起来。调转车头，果就见路边迤迤而出一众骑马大汉，那汉子们鱼贯而出，似漫不经心的挡了去路。

　　来者有七个人，俱是高大威猛，虎皮貂装，或身配大刀，或手持铁锤，看来很是彪悍。当中一人手缠白布，面相极其凶恶，一双鸷眼更似要将他们生吞活剥。模样有些眼熟，略一思忖，原来是茶楼里对付过的汉子。

　　钱五瞧他认出了自己，不屑的啐一口，极俱挑衅，“爷听说你在打听上祁山，还只当你是活够了，没想到你倒真来，也不枉爷守了这几日。”又倨傲的，瞧他已然像是瞧个死物，“怎么样？没想到爷爷会在这儿等着你吧。”

　　剑雨拧眉不语。

　　为首一人骑一匹枣红大马，瞧如此，笑说，“嚯，哑巴？”

　　“大哥，这胡人嚣张的很，要我说那厢里还有一个汉人，何不叫他出来说话？”

　　那人眯眼瞧车内，只是帘布盖着，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而这时剑雨也偏身挡着，冷冷问，“你们想如何？”

　　“哟，会说话。”那人笑了，又来了兴趣的，“还说的挺溜，你说，你们是个什么关系？”他像赏玩一只猫儿狗的，摆着高高的姿态来看他，而他只一副冰美人模样，轻易的不开口。那人也知讨了个没趣的，不在意的摸鼻头，“原本也没什么，不管你们是怎么扯上官府，官府又何以要找你们，我们祁山七虎本无心插手，大家各走各的，并无干系，只是你那日伤了我的兄弟......就不好办了。”

　　他抖出一张告示，正是搜寻他们的告示，并未提犯了何罪由，只是搜寻，赏银百两。

　　剑雨看看告示，看看他，拧眉，“到底想如何？”

　　那人就轻笑出来，不再打哑谜，“得，既在这道上，就按这道上的规矩办，我们卖命给你，一人一千两。”他比划着，又比划那棉幔，“你们两条命，留下两千两，我们就放你们过去，同时你与我这兄弟的积怨也可一笔购销，你瞧如何啊？”

　　那人像施舍了天大的便宜一半，看着他。

　　“如若没有呢。”

　　“没有？”他状似无奈的瞧了瞧周遭，“那恐怕只能让你等命丧于此了。”

　　剑雨嗤笑：“要钱要命，得看你的本事了。”

　　钱五瞧他此时还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早就坐不住了，怒喝一声，“何必还同他废话？兄弟们！等废了他我再请兄弟们喝酒！”他策马先去，挥舞着大刀狠狠砍向剑雨，剑雨轻巧避开，只在马车上留下道重痕。那人再来，剑雨抽剑对付，大刀厚重，长剑轻巧，剑雨并不记得具体招数，只本能的应对，而那人伤了手，只能改用左手，多有不顺，几招便将之撂倒。

　　余下几人也蜂拥而上，簇成一团，一时刀光剑影。那老大始终闲闲的在旁瞧着，指点道，“一个胡人奴隶，就是犯了事儿也不值钱，值钱的是车厢里的那位。”

　　几人听进去，开始分散而攻。剑雨寒了脸色，下招愈狠，又鞭着马车逃离。那几人狠劲十足，武功却说不上多精妙，剑雨虽勉力也能应付，只是所好精力过大。

　　终于当他突出重围，甩掉好几个匪子，那老大看准时机，抽刀出来，摸了摸刀背，追刀而去，就着马前腿奋力一砍，双双斩断，那马长嘶一声滑至老远，直至落入悬崖边，终是一个歪身，连马带车的落入山崖去......

　　花自青好似在一片虚无中漂浮，周遭空旷，寂默，无声。

　　两手空空的触不到一物，她睁眼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颗巨大的桂花树上。瞧瞧周遭，只见桂花花盖密密匝匝，竟与那菩提花树如出一辙。一条长长的千绳落下去，那厢里正摇坐着一个清丽的人儿，她高兴唤：“姐姐！”

　　那丽人瞧来，同样的眉眼上，显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风姿，此刻正手握卷稿的坐在秋千架上，瞧了她，满面的温柔笑意。花自青从树上蹿下来，高兴道，“姐姐怎么会在这里？”说完又奇怪了，不在这里又能在哪里呢？

　　花潮汐好生的瞧着她，为她揭下发中花瓣。

　　花自青却一眼见秋千架上的卷稿，卷稿里一页泛黄的信笺，那是她年少时画的歪歪扭扭的桃木剑。

　　“咦？”她奇怪一声，花潮汐却牵了她的手，笑说:“跟我来。”

　　花潮汐牵着她往一旁的凉亭去，那掌心可真暖和啊，像一个才从夏天里走来的人。亭中有小吃果盘，乘着她喜爱的桂花糕。她捻起一块尝了，味道竟一点不亚于娘亲做的，她欢喜的连吃了好几块。可是吃着吃着又奇怪了，自己如何能在这儿？又如何还能见到姐姐？还如何能吃上糕点？她不是应该......可是她想不起来了，一点也想不起来，脑袋浑浊的好像被人拦腰斩断了记忆，不由拿手敲脑袋。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潮汐像是瞧出了她的苦恼，笑着宽慰，为她斟上一碗茶，“吃好了再想可好？”

　　大概是姐姐自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她瞧了瞧，觉得也好。正伸手接，天地间却忽然起了急剧的变化，天之色变，地动山摇，连茶水都溢出几分。花潮汐凝重的瞧向一旁的迷雾，那迷雾却像沸腾的湖水急剧变化。

　　花自青不安的退了退。

　　待晃动渐息，潮汐极轻的一声叹息，拿出帕子为她拭着茶渍，不无伤感道，“青儿，你该回去了。”

　　“回去？回哪里去？”

　　潮汐为她别上鬓间的发，“回到他那里去啊，他在等你。”

　　“他？他是谁？”她想到了雨辰哥，可是雨辰哥从来都没有等过她啊，她心中的委屈一下就涌上来。

　　潮汐却似是知道她的心思的，摇头道，“瞧，他来了。”

　　她瞧去，果见迷雾中朦朦胧胧的走来一人，那人身形憔悴，伤痕累累，染血的袍子俱是刀伤剑影。他一路蹒跚走来，好似费了不少力气。一双红眸疲惫又伤感，直到瞧见了她，才松下一口气的，道，“青儿，快跟我走吧。”

　　“走？走哪里去？”

　　剑雨的目光却又透过她瞧向那身后，她也跟着瞧去，旦见姐姐已向迷雾中走去，那大雾却像是吃人的兽，正吞了她一步步远去。她急的大唤：“姐姐，你上哪里去？”只是哪里还有她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