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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烛阴夕照——判官钟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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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在舒见鹿踏进酆都城的同时,正闭着眼睛小憩的林深忽然睁开了眼睛:“出事了。”说着一阵风似地冲到了门口。
蒋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出事了?谁出事了?”话问出口了才察觉出哪里有些不对,看了眼钟,果然已经零点过半了,舒见鹿还没有回来!
林深的动作极快,蒋呈怔忡间他已经跑得没影儿了。他一拍脑袋,低低骂了一句:“该死!”随即也用极快的速度破门而出。
跑到室外的时候,各处都静悄悄的,林深正蹲在不远处的路边,低头在查看些什么。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皮卡丘睡衣换了下来,现在穿了一身寻常的休闲服,大概是之前舒见鹿给他挑的,简直就是舒见鹿2.0的穿衣风格。
他也没有靠近林深,只是悄悄地把手背在身后捏了个诀,林深左手边五六米处的空地上就凭空出现了一个缺口。蒋呈故作惊讶:“那是个啥?”
林深侧头一看,站起身来就准备跨进去,顿了顿又回头对他说:“你先回家,锁好门,别出来。”说着就毫不犹豫地跨了进去,瞬间整个人就消失在了那个缺口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吸进去了一样。
蒋呈摸了摸鼻子,笑了笑:“还真把我当小孩子了啊。”说着,也跨进了缺口。
他整个人凭空消失了之后,原本空无一人的小路上却忽然快速地闪过一个黑影,就在缺口消失的前一刻,迅速窜了进去,速度快到肉眼几乎都没有办法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边,舒见鹿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看清楚了眼前是什么情景,不免倒吸了一口冷气,抱紧了手里的酱油。这壶酱油现在就像是他的救命稻草一样,是唯一能够证明他的确是从现实世界误闯这里的,要是这宝贝酱油丢了,他就该思考,到底是一个叫舒见鹿的人误入了幽冥界,还是是一个叫舒见鹿的鬼梦见自己还阳了。
钟馗站在忘川对岸问:“来者何人?”声如洪钟,还带了点回声,可是他分明嘴唇都没有动。
舒见鹿悄悄地凑到夕照耳边:“怎么办?”
夕照咬牙切齿:“我怎么知道。”
见他们不知道在说什么悄悄话,钟馗皱眉又问了一次:“来者何人?为何擅闯幽冥鬼界?”
这时,他们的背后忽然飘出一个清脆的女声:“两位小哥哥,来都来了,喝碗汤再走呗。”
舒见鹿被吓了一跳,往后跳了一步才转头看见一个十岁上下的小女孩,扎着总角式样的发髻,仰头看着他们,手里捧了个硕大的汤碗,脸上一派天真:“哥哥,喝汤吧。”
“这哪里来的小女孩?”舒见鹿又躲回了夕照的背后问他。
夕照微微翻了个白眼:“孟婆。”
“孟婆?孟婆是个小女孩?”也是了,忘川河,彼岸花,这窄窄的吊桥想必就是奈何桥了,桥前死乞白赖拉着人喝汤的肯定是孟婆。
“小哥哥,你是不喜欢我这副模样吗?那我换一个好了。”孟婆奶声奶气地说,说着眨眼间就成了一个身量纤纤的少女,声音也变得娇柔,“这样可好?”
舒见鹿简直叹为观止。被忽然出现的孟婆打断了思路,舒见鹿和夕照差点忘记了河对岸还有个钟馗在那里。被这么干晾了半晌,钟馗面子上也挂不住,原本就长得狰狞的脸上,表情更是难看非常:“大胆!本判官问话为何不回!人间活物擅闯幽冥界,其罪可诛!”
“哎呀好说好说,判官大人何苦动这么大的气呢。”孟婆上来打圆场,“喝了我的汤,要么往六道轮回里一扔,要么往这忘川河里一扔,要是心情好呢,发发慈悲扔回人间也就是了,何苦这么动肝火呢,这大热天的。”
孟婆顶着一副少女的姣好面孔,嘴里却轻描淡写地要把人扔进轮回里、扔进忘川河里,实在是让人汗毛直立。
夕照一直铁青着脸色没有说话,舒见鹿只好硬着头皮婉拒孟婆:“谢谢,我不渴。”
他这一说话间,孟婆看清楚了他的长相,旋即笑开:“哟,是你啊,你这不才走了没几天,怎么这会子,回来串门来了?”
舒见鹿想,这孟婆看起来或是总角女娃,或是妙龄少女,实则应该是个老年痴呆的老妇人,怎么见谁都爱套个近乎、自来熟呢。
像是实在容忍到了极限,对岸的钟馗一个疾步就闪到了岸这边来,面色气得涨红,怒甩长椎,大喝一声:“你当你们是谁!一个两个都不回话!既然来都来了,就不要回去了!待我抽散你们的魂魄,叫你们六道轮回也入不得!”
孟婆捧着汤,飞也似地逃了,临了还不忘说风凉话:“要是还有命活着,可以来三生石边找我给你讲故事啊……”
夕照把舒见鹿往旁边一推,躲过了钟馗甩过来的长椎,旁边的几块石头霎时被甩得粉碎,这一下要是抽在身上,不被打死也要断好些骨头了。
“怎么来真的啊!”
“你当我是和你胡闹呢!”钟馗迅速收手,反手又是一椎子甩过来,这回比前一次来势更加汹汹,夕照来不及拉舒见鹿躲闪,两个人只得自顾自往一旁闪躲,一椎子甩在二人中间的地面上,地上顿时被甩出了几道裂缝。
听到打斗声,远处有一队鬼兵步履匆匆赶来支援,为首的一边跑一边喊:“判官大人,此处发生了何事?”
钟馗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瞪着他二人,头也不回道:“有人间活物趁中元节酆都城门大开混入幽冥界,方才城门口的混乱的始作俑者想必也是他们。去个人向北阴大帝回个话,说钟馗定拿下二人押去向大帝谢罪!”
一个鬼兵出列,急匆匆地朝着一个方向去了。夕照眯着眼睛细细看着那个鬼兵离开的方向,心生一计,趁着鬼兵支援、钟馗分心之际,悄悄地靠近舒见鹿,小声嘱咐:“一会儿跟紧我,一定不要松手!”
舒见鹿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却忽然黑了。虽说幽冥界并不甚明亮,但总归有些光能够看清脚下的路,现下却忽然黑了个彻底,简直就是伸手不见五指。果然,鬼兵和钟馗霎时都乱作了一团。钟馗厉声大喝:“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又黑了天?”
有鬼兵在嚷嚷,声音里带着恐惧:“是他来了,是他来了!”
然后又是钟馗的呵斥:“胡说什么!”
舒见鹿忽然听明白了,眼前的黑暗应该不过是夕照闭上了眼睛而已。这是烛九阴的神通,睁眼即白日,闭眼即黑夜。他的手忽然被人用力朝着一个方向一拉扯,他想起刚才夕照说的话,就急忙顺着那股力量往前狂奔,明明脚下的路什么也看不清,可是脚步却丝毫没有被牵绊住。
一路不知道狂奔了多久,舒见鹿的脚都跑得机械了,拉着他的力量忽然撤去,眼前也忽然大亮了。虽说这光不很明亮,但是舒见鹿的眼睛还是模糊了一阵,才渐渐看清眼前的景象。
原来跑出了那么久还是沿着忘川在跑,此时也仍在忘川岸边,只不过离奈何桥已经远了,岸边遍开着的曼珠沙华中间,立了一块半人多高的黑色石头,上头密密麻麻刻满了红色的字。还没等他看清楚刻的都是些什么字,端着汤的孟婆从他背后探出头来:“咦,你这么快就搞定了判官吗?”
没等舒见鹿回答,方才拉着他跑了一路的人又把他往身后一拉,挡在了他身前。他身上有淡淡的檀香味,平时在书房画画或者写字的时候,他总喜欢点一炷檀香,久而久之,舒见鹿的书房里都沁满了这种味道。
舒见鹿有些惊讶:“……林深。”
林深偏了偏头:“是我。”
“你怎么来了?蒋呈呢?”
“知道你出事,我就过来了,他在家里等着。”
“你怎么知道我出事?”舒见鹿皱眉,忽然又想起什么,着急起来,“这酆都活人不能进的,你是怎么进来的?门口的鬼兵有没有为难你?百鬼有没有缠着你?”
“你也说了,酆都是‘活人’不能进,他可算不得是个活人。”一旁半倚靠在石头上的孟婆,这时候悠悠地插了一句话进来。
“不算个活人?难道……”舒见鹿猛地回头,“难道你为了找我,是,是自杀来的这里?”说着,脸上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一只手颤颤巍巍地就要往林深的额头上探,看看他还带不带温度。
“……短短一个月不见,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孟婆一脸看智障的表情,有些不齿舒见鹿奇特的脑回路,“他没死,也不算活着,幽冥界管不了他,他自然是说来就来,要走也就能走。”
“不算死也不算活?难道他是薛定谔的林深?”舒见鹿真是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性格,都这会儿了还要抖机灵。后头钟馗和鬼兵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追上来,他还有兴致插科打诨。
不过看他这副样子,应该没有被中元节的酆都奇遇吓到神志不清,林深微微松了一口气:“三生石,判官和鬼兵不敢来。”
“对,这里是老娘的地盘。”孟婆脸上露出点得意来,“不过,刚才跟你在一块儿的那个人哪儿去了?刚才天黑了一阵,你们是走散了?”
“啊,对了!”舒见鹿一拍脑袋,“夕照他走丢了!”
已经上千年没有身处在这样绝对的黑暗里,钟馗和鬼兵已经忘记了从前那种无尽黑暗包裹着的日日夜夜都是怎么过来的。此时这种陌生又熟悉的绝对黑暗带来的窒息感又爬上心口,一行人一时不敢动弹。
“怎么,是在光亮底下过活太久了,已经忘记了在黑暗里苟且的日子了么?”黑暗里,有谁的声音忽然响起,语气里带了三分讥诮。
“谁?是谁在说话?”钟馗厉声问。
“烛龙,睁眼。”那声音又轻轻地说了一句,尽管夕照并不想睁开眼睛,但是鬼使神差的,就像不受控制一般,夕照还是乖乖地睁了眼——就像方才他闭眼的时候,原本下一秒就想拉着舒见鹿逃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像被施了咒一样,浑身动弹不得,但他感觉得到舒见鹿已经被人带走了。眼下也顾不了那么多,还是先把这里的事情解决再去找他。夕照兀自这样想着,缓缓地睁开了眼。
幽冥界霎时又亮了起来,钟馗一行人松了一口气,却看见眼前站着的换了一个人。
蒋呈随地找了块石头,掸了掸上头的尘土,就这么随便地坐下了,就好像在自家客厅里一样自在。夕照看见蒋呈的脸,并不觉得熟悉,可是他身上带着的那股气息却让他觉得似曾相识。倒是站得远些的钟馗,细细地打量了一遍蒋呈,而后忽然睁大了铜铃眼,难得语气不再盛气凌人,反而带了些小心翼翼的试探:“这位可是……将臣大人?”
“哟,眼神不错嘛,小钟馗。”蒋呈眯起眼睛笑了起来,“许久不听人叫我这个名字了,我自己都快忘了。”
“将臣?”夕照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忽然眼神一亮,“莫非你是……”
“说起来和你倒是有些渊源。”蒋呈的手指托着自己的下巴,笑得漫不经心,“我这副身体是犼的,犼是所有拥有灵识的异兽的祖先,你烛九阴是神兽,那我也算得上你半个祖宗吧。”
末了,还补了一句:“小子,叫老祖宗。”
“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你说吧,刚才和你在一块儿的那个人是谁?虽然我探不出他的真身是什么,但是他应该不是普通人族吧?”孟婆问舒见鹿,“我可是冒着被北阴大帝问罪的危险救了你,你总得说点真话报答一下我吧。”
“是你救了我?”舒见鹿转头问林深,“不是你带我来的么?”
“你当他是神仙啊?没我引路,两眼一抹黑的,谁能找得到这里,还这么顺利地进到这结界里来?”孟婆翻了个白眼。
舒见鹿看向林深,后者点点头。
孟婆催促:“别插话,回答问题。”
舒见鹿心里盘算着该不该“出卖”夕照,听他的意思好像想要悄悄地来这里探望一下谁,本来并不想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过反正事情闹也是闹大了,想要低调是不可能了,现在夕照也不知道在哪里,如果是被钟馗抓了去,说出他的身份,应该能让北阴大帝有所顾忌,手下留情吧?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朝林深看了一眼,像是想让他帮忙拿主意。还没等他开口问,林深就像能知道他刚才心里的一阵盘算一样,微微点了点头。
于是舒见鹿说:“他叫夕照,真身是烛九阴,今天来酆都说是为了见一个故人。他说自己进不来,靠我就能进来。”
“为什么靠你就能进来?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身上这活物的气息是怎么压制住的?要不是老娘我道行深,还真能被你们糊弄了过去。”
“因为……”
“尾生。”没等舒见鹿开口,林深不知为何抢白道。
“尾生?”孟婆眯起了眼,从头到脚重新细细打量了一遍舒见鹿,然后笑了,“我还真没看错,你果然不是个普通人。你刚才说他是烛九阴?那我大概知道他要去见谁了。你想听故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