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若离殇》汐月漠璃

7、第七章 那一瞬柔情

　　即便在深夜，洛市也依旧霓虹闪亮，车如洪流。繁忙的白天是大都市的格调，也只有在夜晚才能拥有生活的味道。可在这个时候，太多的人会选择沉醉，疯狂。

　　苏若并不喜欢夜晚，作为一个猎人，她更清楚深夜也往往是罪恶的开始。此时的她，正故意避开了热闹的主干道，独自漫步在回家的途中。虽然专挑那些幽静的小巷走，偶尔总有些甜蜜的情侣从她身边走过，倒显出了她孤身一人的落寞。就连天空，除了一轮残破的缺月，只剩下被无数霓虹造成的猩红的天色。

　　今天在猎人总部忙到了深夜，离开时罗楠坚持要送，还是被苏若拒绝了。她很乱，这微凉的风，偶尔的静谧，或许能让她清醒一些，又或许，她在心底实在不愿那么快回到独自一人的家中。她真的不愿承认，没有了楚澜，那个家是多么的空荡与无趣。

　　苏若一直没有车，其实担任顶级猎人这么多年，想买辆豪华轿车自然不是件难事，可惜在她动了买车的心思之前，楚澜就成了她的御用司机。工作时，她用的是搭档罗楠的车，工作结束，只要她一个电话，楚澜或是楚澜的专用司机，总会在第一时间赶到。也是曾经，再大的烦心事，只要在靠在他肩膀上几分钟，难题似乎已经不存在了。短短几年时间，她居然就成了一个被楚澜宠坏了的女人。

　　想到这里，一丝冷笑不自觉流露在了嘴边，阴暗的灯光下，更衬出了苏若眼中的阴霾，可惜，再大的阴冷也掩饰不住眼神深处的黯然。是的，她是被楚澜宠坏了，否则，她一个月来怎么会只因为他而心乱至此？她这个样子，哪里还配当一个官方猎人界的领导者？

　　她真正心乱的，其实也只是这一月来的一无所获。自从那一天兰仪裳离开，她就尽全力秘密寻在找兰仪裳所描述的杀手。可惜她动用了一切关系，也没有查到思想迷惑能力的拥有者，就连兰仪裳的生死，也完全没有了消息。

　　如果连兰仪裳已经身死，那么至今为止，凡是牵涉到这个案子中的，那些所谓的凶手都已全部被杀，如果说还剩下谁，那也只是楚澜。一切就像有预谋一般，她查到哪里，牵涉到的人就必死无疑，所有的线索自然都随着死亡的人而被掐断。苏若感觉得到，一个大网撒向了楚澜，也撒向了自己。它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逼死楚澜。

　　她自然不会怕，如果是以前，甚至很有跟他一搏的兴趣。可这一次，牵涉的人是楚澜，更重要的是，她没有时间再拖下去了了。

　　前天，琳娜就找过她，没有责备，只是淡淡的几句安慰。宋琳娜什么也没有说，这不代表她不知道琳娜想说什么。一个月了，接了追捕任务却无所作为，琳娜也看不下去了吧？虽然苏若只是想利用任务查真相，可是，迟迟不动手，她又是这样的身份，与玩忽职守有什么区别？她根本没有时间再耗下去。

　　更可笑的是，自己为了证明楚澜的清白努力了这么久，可是楚澜他自己，在提出了分手之后便再未出现过她的面前。她知道，他藏身在罗曼德那里，她也知道楚澜知道她在找他。所以她在等，等他和她之间，谁比谁更有耐性。

　　她是那样的信任他，可是他根本不知道，他这样的避而不见，让她信任显得多么一文不值。

　　“若。”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称呼。苏若忍不住停下了脚步，闭上了眼睛。是幻觉吗？什么时候，幻觉也这样真实了？

　　现实并没有让她怀疑太久，她就很成功地被拥在熟悉的味道里。楚澜就这样从背后拥住了她，下巴紧紧贴着她的头发，双手微微颤抖，不敢握的太重更不敢松开，仿佛在害怕苏若会挣脱自己。

　　也正是那样的温柔，让苏若也忘记了挣扎，仿佛以前一般，他们还是那般甜蜜，那般亲密。

　　“我知道你接了追捕我的任务，可至少在这一刻，我们不要做敌人，好吗？”试探的语气，一如以往，他惹恼自己后的小心翼翼。

　　艰难的点了点头，苏若缓缓挣脱楚澜的怀抱，静静地注视着他，轻声道：“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出现了。”

　　面对苏若的暗暗讥讽，楚澜一脸涩然，想说什么，却似乎不知如何开口。

　　看着楚澜更加消瘦的脸，苏若有些暗恨自己的咄咄逼人，可是这些天来的苦闷，让她的语气中有了更多的恨意：“我知道出了这么多事，你不好过，我也知道，你面临很大的困境。可是楚澜，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我有多辛苦？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为你着急？你可以躲避任何人，为什么要躲着我？我想为你分担麻烦，可你能不能先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究竟该怎样帮你才能还你清白？”

　　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面庞，楚澜的回应只是一个温柔的笑容，可那笑实在太惆怅，仿佛连心也在跟着疼痛：“若，如果我要你放弃猎人的身份，从今以后陪我亡命天涯，你愿意吗？”

　　“你说什么？”仿佛被惊雷击中，苏若后退了一步，满脸的怀疑与不可置信。

　　而这一切深深刺伤了楚澜，他得到了答案，一个注定了的答案。连在心底偷偷存在的那一点念想，也如同无数碎裂的玻璃般慢慢地割裂着心口。原来，跟她在一起真的只是奢望。

　　也许，这本是他早已知道的答案，所有的问题，只是为了再见她一面而找的理由而已。

　　“既然你不愿，真相又有多重要呢？”笑容还维持在脸上，楚澜缓缓收回了手，贪婪的注视了最后一眼，便消失在黑幕之中。

　　“澜！”苏若想留下他，可身体如同被抽空了般，再也没有了力气。

　　刚刚他说了什么？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要间接承认所有的事是他做的？他要她陪着她，可为什么，连个真相也不肯给她？她这样的身份，又能做出怎样的选择？

　　心绪彻底变得混乱，苏若根本没有了思考的力气，只是狠狠地摇了摇头：“不！你在骗我。”

　　“艾瑞克，给我酒。”恍恍惚惚地来到帝豪，苏若毫不客气地命令调酒师。

　　差点被一脸惨白的苏若吓住，调酒师将一杯刚调好的酒递了过去。一只手从半空把它拦截下来，安妮皱着眉头看着苏若，突然一把抓住她，把她拽出了帝豪，扔上了车，冷冷道：“你要喝酒，咱们回去喝。”

　　“为什么这里不行？”苏若反问。

　　安妮冷笑道：“你不知道帝豪最大的股东是罗曼德吗？艾瑞克可是他的人！你上次喝醉了酒，他救了你，这次喝醉了，说不定他就把你卖了!你好歹也是官方猎人的头，对罗曼德这点防备也没有？”

　　“救我？”苏若看着安妮，脸一下子失了颜色，站起身，不顾安妮的阻拦，再次闯进了帝豪。

　　当苏若闯进包厢时，罗曼德还没来得及恼怒，就被苏若的慌乱惊住了：“若，出了什么事？”

　　所有人都悄然退了出去，苏若惨笑道：“我总觉得，那天晚上我忘记了什么，现在才明白，是你身上法国香水的味道，不同于他的味道。”

　　“是你救了我吗？Ronnie ?”苏若喃喃地问，也许，她注重的并不是答案，只是单纯地想问。

　　宋琳娜曾告诉她，宝物丢失的现场，有楚澜的指纹。苏若根本不在意，她坚信有人在嫁祸，且不说楚澜会不会大意到留下指纹，只说那天晚上楚澜明明在她身边，明明救了她！怎么跑去千里之外杀人？

　　当一切都倒塌的时候，苏若仿佛没有了支撑了自己的信念。楚澜问她是否愿意陪他亡命天涯，她更想知道，什么才是真相？

　　连他都可以承认罪名，她又该怎么做？

　　罗曼德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可苏若竟不再理他，一脸黯然地转身离开。

　　茫然失措地走出帝豪，苏若直接上了安妮的车，面对安妮紧皱的眉头，只是轻声道：“今晚你就放弃追杀Ronnie,陪我喝酒吧。”

　　安妮震惊于苏若毫无血色的脸，却什么也没问，什么也不说，默默发动汽车，驶向苏若的别墅。

　　回到自己的秘密住所，罗曼德发现自己有些烦闷不安，原因倒不是一直在找机会对他下手的安泥，而是今晚最尽兴时突然闯入的苏若。究竟什么事可以让这个聪慧的女子失了分寸？楚澜究竟想做什么？

　　还未打开房门，一股扑人的酒味已经袭来。罗曼德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七零八落的酒瓶，每一瓶都价值几千万，都是他珍藏多年的宝贝！看到罗曼德的眼睛快喷了火，詹姆斯以最快的速度退了出去，而这位不速之客，竟悠闲地坐在地上，举着酒杯，微笑着挑衅：“Ronnie，敢陪我喝酒吗？”

　　自从得知罗曼德的病情后，楚澜从不允许他喝过多的酒，这样狂妄的邀请还是几个月来的第一次。强忍着把他扔出去的冲动，看着所剩无几的酒瓶，罗曼德冲过去，抢过一瓶，也喝了起来。

　　“楚澜，你什么时候把这些赔给我？”罗曼德恨恨道。

　　“我现在一无所有，把命赔给你倒是可以。”楚澜放肆的一笑，哪里还顾忌罗曼德的恼恨，尽情的狂饮。

　　为了防止所有珍藏落入这个酒鬼口中，罗曼德认命般陪他狂醉一番。

　　“Ronnie,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眯着微醉的眼睛，楚澜问。

　　“我想忘都不行，拉斯维加斯的那次狂赌，你欠了我10个亿的赌债，到今天都没还！”罗曼德一脸愤恨，从那天起，他就看这个家伙不爽，可为了不让这10个亿血本无归，自己居然被楚澜利用了很多次，更可气的是，他还敢越欠越多！他简直是他的克星！

　　“切，那么拙劣的作弊手段，你还好意思提？”楚澜摇了摇头，陷入了回忆，“我说的不是那次。”

　　“十七岁那年，我为了躲避父亲，逃到了美国旧金山。当时怀着对暗主教的好奇，我居然很幸运地溜入了暗主教的总部。”

　　“我一心想见识一下暗主教的内部，却万万没想到见到居然是那样的场景……”

　　“从来没有外人能够在进入总部后全身而退。”罗曼德蹙眉道，“你怎么做到的？看到什么？”

　　“真的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楚澜笑了笑，眼神中含着几分玩味：“大门到暗主教的主厅距离很长，可是居然除了守卫没有其他人，我在诧异的时候听到了动静。”

　　“主厅门口的平地上，一个男子被吊在中央，周围只有三个人，两个人手拿着鞭子，一鞭接着一鞭，把他打得鲜血四溅，体无完肤。另一个人沉默得站在一边，却不敢用眼睛看那个被打的男子，似乎很不忍，又很无奈。”

　　楚澜突然停下，看着罗曼德，见他没有反应，便继续道：“我当时看不清被打的那个人的脸，只看到那个男子由始至终都睁着眼睛。我那时根本无法想象，受到那样的折磨，他居然可以一直清醒，一直一声不吭。而那个沉默的人，我应该没有记错，是詹姆斯。”

　　“你凭什么断定被打得人是我？”罗曼德突然开了口。

　　“因为很明显，那个人是在被毒打示众，除了当时身为少主人的你，还有谁能在被毒打时，让这个暗主教的人都不愿在周围出现？还有谁能在被毒打时，有詹姆斯在一旁护着？”

　　“更主要的是……”楚澜摇了摇头，“我居然没发现，在我藏身的地方，有一个小女孩哭的比你还可怜，拼命地自责，说是她的错……”

　　“够了，你再说下去我就要考虑该不该杀你灭口了。”罗曼德冷冷地打断他的话，“那是我唯一的一次受罚，不管原因是什么，连Angle都忘了，你何必非要提？你自己的问题都解决不了，难道还想解决我和Angle之间的事？”

　　又一杯酒下肚，楚澜只能暗自叹息。是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心结，连自己都不愿去解，别人又能做什么？

　　“如果你非要提初见，其实更早的时候我们就见过了。”放下酒杯，罗曼德讲了一个更遥远的故事。

　　“那时我十二岁，被师父，当时的教父送到了中国，完成一个重要的刺杀任务。因为有人想借机除掉我，在刺杀之前向中国官方透露了消息，结果我失败了，所有保护我的人都死了，我凭着自身很强的超自然能力，勉强捡了一条命。”

　　“我躲在军区高官住宅区内，那里守备太森严，根本逃不出去。没想到居然遇到了一个闲逛的小孩，他说他被父亲赶出来了，也是他告诉了我一条逃过检查就能走出去的路。”

　　“那是第一次，我跟爸爸说，我要做商人。”楚澜打断了他，暗自苦笑，原来他们都曾在最落魄的时候见过对方。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救我。”罗曼德看向楚澜，“虽然你才十一岁，但我绝不信你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你那么聪明，难道不知道被人知道是你放走我的后果？

　　楚澜淡然一笑：“因为我一眼就看出我们是同一种人，所以，至少那时你不能死，否则没有对手的人生岂不没有乐趣？”

　　“这就是你和我的不同。”罗曼德冷哼道：“如果我是你，一定会选择斩草除根。”

　　他们都没有想到，注定成为敌人的两人会成为惺惺相惜的朋友。尽管他们很清楚，总有一天，他们会成为对方最可怕的敌人，但是这丝毫影响不了他们坚固的友谊。就像玩一个刺激的游戏，在危险来临之前，他们永远甘之如饴。

　　谁都不知道，这样的游戏，他们能玩多久？

　　一股怒气油然而生，罗曼德抢走了楚澜的酒瓶，抓住他的衣袖，企图把他摇醒：“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像一个懦夫一样活着？我们两个联手天底下什么事做不了？你在怕什么？”

　　粗暴的推开罗曼德，楚澜用沉默回应罗曼德的狂怒。

　　狠狠捏起了拳头，罗曼德快失去了理智。两个月前，楚澜来找他，自己很爽快地为他提供了避难的别墅。他不提原因，自己也懒得过问。以楚澜的能力，什么事解决不了？

　　偏偏事情越来越糟，楚澜根本就是在等情况向最坏的地方发展！接着苏若，安妮也介入，自己更被拖下了水，难得想发善心帮他解决麻烦，他居然连敌人是谁都不肯说。罗曼德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他只恨不得把楚澜丢进地牢，用最残忍的刑具逼他说话！

　　也只有楚澜能挑起他这么大的怒气！

　　“我和你不同！”楚澜突然怅然一笑，“我玩不起，我不能拿父亲的前途和妹妹的性命去赌！”

　　“所以你当了缩头乌龟？”罗曼德一脸不屑，嗤笑道：“这算什么理由？你的胆量呢？你难道不知道你的父亲，你的妹妹现在恨不得你死了才干净？”

　　“那个人抓住了我的软肋。”楚澜淡淡道，“但是，你相信我，这只是一个开始，我还没输！”

　　“Ronnie，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我希望你能永远记住，我是你的朋友。”这是醉倒前，楚澜的最后一句。

　　屋内楚澜和罗曼德的争吵声越来越大，詹姆斯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默默地守在门外。想到刚刚主人的怒气，他不禁有些担忧，其实要论身手，一心经商的楚澜自然不是教父的对手，可自从主人心脏病复发后，情况就有些难说了。

　　正在詹姆斯猜想争论何时才能结束时，罗曼德开了门，指了指烂醉如泥的楚澜，恨恨道：“把他给我弄走。”

　　“是。”詹姆斯面无表情地答应。

　　“找最好的房间安顿一下。”虽然很不甘心，罗曼德还是加了一句。詹姆斯一向不满楚澜的嚣张气焰，为了帮主人挽回点面子，有一次干脆把楚澜扔到地牢去了。楚澜一点也不把罗曼德放在眼里，但遇上这个比主人还冷得下属，他居然也只能自认倒霉。

　　“安顿好他后，你也去休息，不用守在手里。”罗曼德吩咐道。

　　詹姆斯有些诧异的抬起头，主人可是很少用这么缓和的语气对他说话。但罗曼德已经转过身，见不到了表情。

　　安顿好楚澜，詹姆斯按惯例下楼检查别墅的安全措施。此处是罗曼德的在中国的常住之地，防卫的严谨可想而知。暗处有着暗主教十几个顶级杀手在保护，加上几个顶尖的超自然能力拥有者，不说是铜墙铁壁，至少要想毫无声息地闯入这里，整个超自然界也绝不超过个位数。确定整个安全系统没有缺漏，詹姆斯刚想上楼，几声很闷的枪响引起了他的警觉，尽管这个枪声距这里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