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若离殇》汐月漠璃

8、第八章 落花已无意

　　“四个。”安妮退在暗处，手握着枪，定了定神。

　　刚刚陪苏若喝酒，她所能做的也只是看着苏若把自己灌醉。不是不了解苏若的痛苦，但是身为局外人的她实在是做不了什么。直到苏若醉倒在自己的怀里，安妮恍惚中发觉，苏若真的很像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这也许这就是自己总在潜意识里想关心她的原因吧。

　　想到今天对罗曼德的跟踪被打断，安妮把苏若照顾好后，就直接用起空间转移来到罗曼德私人住所的墙外。意料之中，这里一如往常的守备森严，没有给她留下一点空隙。安妮也没有试图闯进去，只是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着，淡漠的眼神，关注的只是罗曼德房间里的灯光。

　　等到罗曼德的房间熄了灯，她也没有了观察下去的兴致，便起身离开。走了没多久，敏锐的直觉预感到危险来临，安妮只是本能的连开四枪，便隐藏了身形。她不知道有几个人，唯一肯定的是她解决了四个。

　　是罗曼德的人？安妮直接否定掉，罗曼德要想对她下手，不会等到现在。他知道自己一直在找机会对他下手，可是自从乔恩那件事后，他对自己的暗杀根本不闻不问。

　　也许只有当她用枪指着他的时侯，他才会正视自己的存在吧。这个危险的时刻，安妮竟还在想着罗曼德。

　　“几个人？”安妮皱了皱眉，外面脚步很凌乱，很容易判断出他们的身手一般。但别墅外是公路，没有太多遮挡身形的地方，敌在暗她在明，要想在黑夜中一下子解决这么多人并不容易。其实现在安妮只要躲进公路旁的树林中，很容易便可脱身。但是，一向自负身手的她可不愿意在这些不入流的杀手面前掉了身价。

　　凭着作为顶级猎人的敏锐直觉，安妮很快断定敌人只有五个。一，二，三，四，五。默默计算这五个人的方位，安妮极为精确地出现在这五人的身后，取下了他们的性命。

　　冷眼看着倒下去的尸体，安妮搜查了其中一人，没有查到任何证明身份的东西。

　　“算了。”安妮站起了身，当自由猎人这么久，被人追杀并不奇怪。只不过她倒是挺好奇，谁能胆大到追杀顶级猎人的地步。

　　顶级猎人并不仅仅代表着自己的能力，也是权力的象征。在官方猎人中，苏若和罗楠不仅仅是猎人的带头者，也有权利命令和处置任何一个下属猎人。安妮身为唯一的自由顶级猎人，在猎人界也有绝对的权威。所以从来没有人敢轻易招惹顶级猎人，顶级猎人的数量也注定如凤毛麟角般稀少。

　　“砰！”枪声响的毫无预兆。

　　几乎在同时，安妮瞬间用起空间转移，身体偏离了刚刚的方位后，又迅速举枪对向刚刚的声源处。

　　她却惊愕地发现一个男子在身后二十米处用枪指着刚刚自己的方位，很容易辨别出他的枪正对准自己的脑门，可惜更快的枪声已将他的脑门射穿，快到他都未来得及让枪发出子弹。也许是没想明白自己怎么死的，杀手双目圆睁，一脸的不甘地倒了下去。

　　安妮一向以她的观察力引以为豪，这一次的失误虽不致命，却是不可饶恕的疏忽。

　　“詹姆斯。”安妮握枪的手指察觉不出地攥了攥，身体动也没有动，很平静地喊出了几个字。

　　“离开教会才五年，你的能力就倒退成这样？”在黑暗中现了身，詹姆斯如鹰般犀利地眼神盯向安妮，嘲笑道。

　　“为什么救我？”安妮面无表情道。在詹姆斯面前失手，才是她最大的耻辱。

　　“Angle……”

　　“闭嘴！”安妮突然大声打断了他，冷冷道，“这个名字我不想再听到。”

　　“你真的变了。”詹姆斯并没有意外，只是话语中似乎有了点叹息的意味，“如果五年前你也是这么冷酷无情，你就不会连累主人，你们也绝不会会走到这一步。”

　　“以前的你可不喜欢讲废话。”安妮冷笑，“拜他所赐，我变成了这样，这不需要你的关心，我只要你告诉我，为什么救我？”

　　“因为太不巧，被我撞见有人要杀你。”詹姆斯哼了哼，“我也不想救你，可万一被主人知道，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被杀了，我会死得更惨。”

　　也许是这个回答有点出乎意料，安妮居然沉默不语。

　　“我跟了主人十四年，从来没有干涉过他的私事，可这一次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詹姆斯上前一步，直视安妮的眼睛，“安妮，你既然已经叛变了，已经逃走了，为什么还要出现？放手吧，不要再折磨你自己，不要再去折磨主人！”

　　安妮却笑出了声，就连身体也忍不住颤抖起来，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搞笑的事：“詹姆斯，你弄错了，我和他现在根本毫无关系！我怎么折磨他了？我要杀他，因为我是猎人！因为我签了契约！”

　　“那为什么到现在你还不下手？”詹姆斯走到安妮的身前，压力迫使她倒退了几步，“你敢说，你不爱他吗？”

　　“我只恨过他！我想把他千刀万剐！”刚刚还在嗤笑的安妮，脸色立即化成了寒冰，仅仅十几个字，她竟咬牙切齿般字字清晰。

　　连詹姆斯也被安妮的愤恨怔住，她的恨意，已经深入骨髓。

　　“一直没有动手，是因为我没有机会，因为我知道我不是你们两个联手的对手！但是，詹姆斯，你最好看好你的主人，下一次我会让他死在你的面前。”安妮一字一顿道，不再理会詹姆斯，头也不回的离开。

　　“不会有下次了。”看着安妮的背影，詹姆斯断言道，“第一次你失手了，以后你不可能再下得了手。”

　　对詹姆斯的话置若罔闻，安妮消失在了黑幕中。

　　深深吐了口气，詹姆斯转身。

　　身子瞬间僵住，他一脸惊愕：“主人。”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身后几十米处，屹立着一个身影，在黑幕之中，宛如一尊雕像。

　　清晨，詹姆斯如往常一般走进卧室，服侍罗曼德起床。极大的房间，厚厚的落地窗帘不仅隔绝了阳光，也隔离了整个房间。

　　知道罗曼德有喜欢黑暗的习性，詹姆斯还是稍稍拉开一点，想给房间一点点自然的明亮。

　　虽然只是拉开一点点，詹姆斯还是立刻察觉一个黑影闪进了最左边的窗户，他当然清楚，那是楚澜的房间。

　　这里的守卫该换换了。詹姆斯皱了皱眉。

　　“不必管他。”詹姆斯正在考虑要不要采取什么行动，一个冰冷的声音已经传入了他的耳中，罗曼德站在了他的身后，刚刚的一切自然逃不过他的眼底。

　　“守卫出现疏漏是属下的疏忽。”詹姆斯低下头，毕恭毕敬道：“但是随意让自己的下属出入这里，楚澜也太······太不把主人放在眼里。”

　　不是詹姆斯故意想挑拨离间，实在是他太不给自己面子。罗曼德的安全自然是詹姆斯全权负责的，每一个守卫更是经过他的精挑细，楚澜仗着自己绝顶的身手和与罗曼德的关系随意出入这里他可以忍，但是他的下属也这么猖狂，他的脸面往哪儿搁？只怕这样下去主人也要怪自己无能了，詹姆斯恨恨地想。

　　罗曼德倒没有露出任何不满的脸色，只是扫了窗户两眼，淡淡道：“他是知道分寸的。”

　　满屋的酒味是韩风跳入窗户后的第一印象，这个房间每一处都极为奢华，只不过在床上酣睡的人给这完美到极致的房间带来了太大的不协调。

　　直接忽视掉眼前的景象，韩风直立在窗边，低声道：“少爷。”

　　虽然声音极轻，楚澜还是缓缓睁开了双眼。昨夜醉酒之后就被詹姆斯扔到了这里，虽然不是地下室，但是衣冠不整的他实在在属下面前狠狠地丢尽了面子。

　　懒懒地坐起身，楚澜拿起身边干净的衣物，换下了脏乱的一身。而韩风低头站着，全当没看见。

　　“什么事？”稍稍恢复了形象，楚澜又倒了一杯酒，啜饮着问。

　　“公子，喝酒伤身。”终于忍耐不住，韩风劝道。

　　“我问你什么事？”楚澜看也不看他，冷冷重复了一遍。这里是罗曼德最重要的私人别墅，楚澜自然是知道轻重，即便是心腹韩风，也吩咐过绝不可以轻易闯入这里。韩风违反他的命令，只能说明出了大事，而是什么事楚澜在心底自然也猜到了几分，脸上更是凝重，等着韩风回答。

　　感觉到了楚澜的怒气，韩风一脸迟疑，但知道有些事终是要让少爷知道，艰难地开口：“前天晚上，我们找到了尚与乔的尸体。”

　　“仪裳呢？是生是死？”酒水愰出了杯子，一向镇定自若的楚澜竟在下属面前露出了震惊之色，眼睛死死盯着韩风。

　　韩风却颓然地摇头，“为了找到兰小姐，已经动用了所有的力量，但是……毫无踪迹。”

　　“是属下的错，在得知莫言死讯的时侯就该知道兰小姐会出事，就该立即去保护她……”韩风一脸悔恨。

　　“我早就说过，仪裳的安危是最重要的事，你现在跑来告诉我你没做好？”手指紧紧攥着酒杯，楚澜极力忍着怒气，冷声道：“没有找到仪裳，你居然还敢来见我？”

　　面对楚澜的怒意，韩风一脸惨淡，却不敢反驳什么，默默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饰物，放到了楚澜的面前。

　　“是在乔治和尚的尸体旁边捡到的。”韩风没敢看楚澜的脸色，低声道。

　　这是一个挂着翡翠玉石的项链，栩栩如生的凤凰，圆润的光泽，毫无半点杂质的翡翠玉，一看便知其价值无法估算。

　　缓缓把它握在手中，楚澜闭上了眼睛，怒气完全不见了踪影，连责骂韩风都似乎没了力气。

　　自已一直有收藏绝版宝物的习惯，当初这块翡翠凤凰被拍卖，自己当即毫不犹豫地用天价拍下。

　　本是想作为苏若的生日礼物，却因为发觉下一个拍卖的饰物更适合苏若而打消了念头。

　　后来仪裳提起它时，自己突然发觉这块透着尊贵与权威的凤凰真的很配骄傲的仪裳，便随手相送。不想早就不屑于任何珠宝的仪裳竟视如珍宝地收下，从此再不离身。

　　她笑着说，自己的东西对于她来讲只是毒药，所以她在凤凰的眼睛上下了剧毒。也许有一天，她会用剧毒结束自己的生命，也许到了那一天，自己会后悔不曾爱过她。

　　自己当她在开玩笑，可却在她的眼睛中发觉了她的真诚。这个骄傲的女人，这个总是能看透自己心思的红颜知己，总用最残忍的方式来报复自己对她毫不留情的拒绝，却笑着对自己说，她并不在乎。

　　凤凰的眼睛上只有一片纯净，剧毒早已毫无踪迹，而楚澜的脸上只有淡漠。兰仪裳，剧毒你究竟是下给了自己还是别人？你这个蠢女人，只知道对自己这么残忍，究竟能报复到什么？

　　让我愧疚一生真的就是你想要的吗？

　　“去找！我不管你动用了多少力量。”楚澜的眼中露出了寒意，盯着韩风，一字一顿道，“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找不到，别来见我！”

　　在洛市的上层社会，李慕江的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让他出名的，倒不是他有多少身家，在商业大都市，富豪可是比比皆是，除了像楚澜那样永远跻身富豪榜前十位的人，富到让人注意到，还真不是易事。

　　十年前，李慕江的家族企业一夕破产，甚至整个家族都在商界消声灭迹，原因只是因为惹上了他们惹不起的暗主教。无论是谁对暗主教早就避之不及，谁会想到居然会有人往枪口上撞？于是凡是与李家有过仇怨的，或是无关的人，都饶有兴致地期待李家会有怎样的下场。更有传闻，暗主教早已视他们为眼中钉，破产只是第一步，消声灭迹的李家早就被暗主教暗中处理的干干净净。

　　谁也没有想到，就在所有人都快把李家遗忘的时候，李慕江出现了，甚至靠着收购与并购起家，很快在商界崛起。也正是因为他与暗主教的仇怨，他成为了商界与猎人界所有人关注的对象。一时间，很多赌场老手下了大赌注，赌他什么时候死在暗主教的手中，也有人怀疑，李慕江这么明目张胆，背后的靠山又是谁？

　　现在，他的这位靠山正舒服得靠在虎皮椅上，品着洛宜尼斯咖啡，手里拿着的是在英国贵族内部流通的最权威的财经晚报，完全忽略了李慕江的存在。而李慕江毕恭毕敬地站着，等着回应。

　　“李慕江，你这是对我提要求吗？”男子终于抬起头，眼里只有不屑。

　　“我确实没有资格对少主人提任何要求，可是，既然老主人把任务交到我的手中，我自然要做好，只希望少主人体谅属下的难处。”虽然身体的姿势极为恭敬，但他的语气却不卑不亢。

　　男子冷笑道：“你为了杀罗曼德所花的钱，你要多少我给多少，这还不够？我哪里没有体谅到你？”

　　李慕江垂着眉头，极为耐心地解释道：“少主人要对付楚澜，我要罗曼德死，这两件事本不会冲突，可是少主人不停地让人追杀苏若与安妮，这就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男子扬了扬眉。

　　李慕江闭了嘴，知道自己这样劝不动少主人，弯下身，语气变得极为狠辣：“少主人，你认为能让楚澜最痛苦的，是苏若死了，还是死在苏若手里？”

　　嘴边微微翘起，男子仿佛听到了很有趣的事，连声音里都有了兴奋的味道：“从今天起，我会撤掉所有追杀苏若与安妮的人，李慕江，你可别让我失望，我可是要看场好戏。”

　　“请少主人放心。”看到少主人同意，李慕江松了一口气。

　　“还有什么事？”看到李慕江没有离开的意思，男子问。

　　“属下只是想提醒少主人，杀乔恩并不是很明智的决定。”

　　“怎么，难道你想怪我影响到你对付罗曼德的计划？”男子打断了李慕江，冷哼道。

　　李慕江摇了摇头，恭敬地答道：“属下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少主人非要让乔恩杀莫言，要让莫言死的干净，有很多办法，把乔恩牵涉进去，意味着引起罗曼德的注意。”

　　提到罗曼德时，李慕江的眼中有了几分畏惧，顿了顿，又继续道：“现在楚澜自顾不暇，少主人怎么动手，他只能束手无策，可一旦让罗曼德注意到什么蛛丝马迹，属下担心少主人会暴露自己。”

　　“只要楚澜出了事，罗曼德就不会放任不管，你的担心是多余的。”男子摇了摇头，“我有我的计划，你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是。”李慕江不再说什么，退了出去。

　　男子习惯性得拿起杯子，却发现咖啡已经冷了。洛宜尼斯咖啡一直是他的最爱，只因为它是全世界最苦的咖啡。而他总是试图在那浓浓的苦味中品出甘甜，即使知道这只能是痴心妄想，可他为此一直在坚持。用手阻止了前来换咖啡的佣人，男子将冷咖啡一饮而尽，目光再次落在报纸上，首页里醒目的英文大字，写着：天痕集团总裁闪电换人，中国商界是否在酝酿变局？

　　目光飘向落地窗外，男子的眼里有着莫名的颤动，就连身边的佣人连呼吸都有点困难。他的主人，这个被仇恨覆盖的男子，已经很久都面无任何表情了。可自从来到了中国，那偶尔的悸动，都包含着毁灭一切的疯狂，在他的仇恨里，究竟包含了什么？

　　将目光从窗外收回，男子居然对着他对面的墙壁，神情甚至有点怪异，淡淡道：“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话音刚落，正对着他的墙面居然动了，一点点地突出，最后化成了一个人影。对于这个怪异的现象，男子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但几个贴身护卫立即围在男子的身前，死死盯着这个突然冒出的女人。

　　是一个穿着华丽的女子，头上戴着黑纱帽，看不清她的容貌，却能在她的身形上看出这绝对是一个绝色的美人。

　　“新宇哥哥，你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逼我现身吗？”将帽子扔下，楚瑾倚着墙，笑了笑。

　　“你变得更漂亮了。”莫新宇躲开了楚瑾的目光，淡淡道。

　　“新宇哥哥，如果你连看我的勇气都没有，那还真是没有长进呢，这么多年了，你不会还让瑾儿失望吧？”向前走了一步，根本无视所有护卫的威胁，楚瑾注视着莫新宇，笑得没心没肺。

　　“我一直在赌，瑾儿你的心肠有多硬！一个月了，你终于忍不住了，我还以为，在瑾儿你的眼里，根本不在乎楚澜的生死。”毫无顾忌地与楚瑾对视，莫新宇一脸的讽刺。

　　“我狠？”楚瑾放声笑了出来，“新宇哥哥，要真论起狠毒，你哪里不如于我？不错，当初是我亲手把你推下了悬崖，你有资格恨我，可是你忘了吗？救你的是我哥哥，是楚澜！你要报复我，要报复楚家，你没有错，可你凭什么对我哥哥下手？难道就是因为我哥哥当年对你心慈手软？”

　　“要怪，就怪他是你唯一的哥哥。”莫新宇怒极反笑，眼神里只剩下报复的欲望，“瑾儿，我就是想看看，当你看到楚澜身败名裂而死，楚家真正垮台的时候，有没有一点点的后悔！”

　　“逼我出现，你不会就是要告诉我这些吧？”楚瑾完全没有半分触动，仿佛莫新宇在谈论一件与她无关的事。

　　莫新宇根本不在意楚瑾的蔑视，淡淡地回应道：“如果你嫁给我，我就放手。”

　　“你做梦！”楚瑾的脸色终于冷冽起来：“我今天来，只是想知道我哥哥有没有救活你，至于我哥哥，我也很该兴趣，你能有几分胜算？”

　　“新宇哥哥，你看好自己吧，我哥哥的手段，不会让你活第三次。”话音刚落，楚瑾再次隐入墙壁中，不见了身影。她来时肆无忌惮，走时更无半分留念。

　　“连自己哥哥的生死都不顾，瑾儿，你果然是个够狠心的女人。”眼里隐着复杂的情绪，莫新宇冷意的脸上更是泛着疯狂，“我就是要看看，你有没有悔恨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