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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声声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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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今儿是什么风啊,把雁老板给吹来了?雁老板,我还以为您把我这小茶馆给忘了呢!”
刚一进门,迎面就是一阵酸腐的话,雁南挑挑眉,眯着眼睛看面前的人,冷笑着说:“呵,这晴空万里的哪有什么风啊?只要春熙班还在您这里搭台子,我就会来。除非,您老是要赶我们走吗?”
“哎呦,雁老板啊,瞧您话这说的,我这不是欢迎您来着吗?我这小茶馆可是靠着雁老板和春熙班吃饭呢!雁老板快请进,快请进。不过,话说回来,雁老板您也歇了好长时间了,您看……不要多,只要您闲的时候唱个一两场就好了。呵呵……”
“刘掌柜,我刚才不还说吗,只要春熙班还在您这里搭台子,我就会来。您着什么急啊?今儿个是我玉蕊师妹头次做正旦登台,我是来听她唱戏的。你可别颠倒了主次啊!”
雁南想要摆脱刘掌柜,小步子走的不慢,可害苦了紧紧地跟在后面的刘掌柜。肥胖的身躯,脸上的肉随着急行一颤一颤的,头上都是汗珠子。却不忘了谄媚的笑,坚持不懈的说:“那是那是,您看我今晚可是请了好些头面上的人物,就是来给玉蕊姑娘撑场面的。只不过,大家可都等着雁老板的戏呢!雁老板,那些老熟人都问了我很多遍了,您可要帮帮我啊!”
雁南被烦得受不了,突然回头说:“刘掌柜,但凡有什么事儿,您能不能等玉蕊唱完了再说?我赶早的过来,可不是听您在这里啰嗦的。您放心,总会给您个准信儿的。”
眼瞧着雁南有些不高兴了,刘掌柜忙堆着满脸的笑,说:“那好,那好,有雁老板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呵呵……不打扰您了。”
总算是放过了雁南。雁南长舒了口气,无奈的摇头。再回头却吓了一跳,险些撞上对面走来的人。那人却似乎没看到他,低着头走的很急。
“齐公子?”
已经错身而过的人忽然回头,看到雁南也是一惊,“雁,雁姑娘?”
他的右脸还有点微肿,眼角处也还留有一点淤青。想来是前几天的祸事。雁南不好多问,当作没看见的问:“原来真是齐公子,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了呢!您这行色匆匆的是……”
齐青阳脸色微赧,支支唔唔的说:“哦,啊?没,没什么。”
“是过来听戏的吗?可定好了位子?要不要我帮你问问看?”
“不用。”冷飕飕的丢了两个字,便跑走了,留下一脸莫名的雁南。
馥香将一切看在眼里,唇角勾出一抹奇怪的笑。
“师姐啊,您可来了,我都快紧张死了,怎么办啊?”
雁南还没坐下,就被玉蕊给拉住。那撒娇的口气,听的不远处的二姑娘直撇嘴,沙哑着嗓子说:“这下好了,看到要巴结的主儿了,真是什么样的人就会臭味相投的凑在一起。”说完,继续若无其事的喝茶。那茶叶不知是什么,极香的味道飘在空气中。
玉蕊生气的要反驳,却被雁南一把拉住。
“原来二妹妹也在啊,我还以为不能登台的你会不好意思出现在这里呢!怎么?也是来帮玉蕊师妹的吗?不太像二妹妹的脾气啊!”
这话说的,周围一阵抽气声。雁南可从来没这么不给二姑娘面子过。
果然,二姑娘脸上红晕一片,气的手颤抖,指着雁南的鼻子想骂什么,却说不出话,一阵猛咳,满脸憋得通红。
雁南绕过玉蕊,走到二姑娘跟前,好心帮她拍着背顺气,不冷不淡的说:
“二妹妹,生病了就要好好养着,不然永远都好不透彻。好不透彻,就会影响登台,那才是一辈子的大事。作何计较一时的得失呢?说什么臭味相投,凑在一起,你我都是一个戏班子的,要凑也是大家都凑在一起,二妹妹岂不是连自己也骂了?更何况,有竞争才有进步,师父不是一直这样教导我们吗?要想争个高下,就到戏台子上去,不要在背后做手脚。这些话,你们也都记清楚了。”
雁南说完,扫了一眼周围的人。转身时,似乎是不小心的摔了二姑娘的茶盅,冒着热气腾腾的茶叶,意外的芬芳味道更加浓烈。
“二妹妹哪里得来的好茶,真是香气袭人呢?”
“是,玉蕊送的。”二姑娘也搞不清这是什么状况,从来没见雁南这么不给人面子。许是被唬着了,问什么答什么。
雁南扭头瞥了一眼玉蕊,又扫过那地上的茶,唇角勾了勾。“玉蕊,改天也送些给我吧。”
玉蕊在那戏谑的眼神下,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却不敢看雁南。支支唔唔的说:“我,我也是别人给的,已经没了。”
那么突如其来的一场教训,又那么突然的烟火味儿消失。就听得雁南娇滴滴的声音转移话题。“对了,师父和师兄人呢?怎没瞧见?”
二姑娘撇撇嘴,显然已从刚才那阵仗里清醒过来。绕过那些碎瓷片,哑着声音说:“爹和哥哥在外面跟些前辈们说话。知道你现在面子大了,也不用一来了就摔东西教训人。”
雁南“呵呵”的笑,说:“这样啊,我去找师父他们吧。二妹妹就好生歇着,多喝白水,茶叶水那东西少喝。”
二姑娘皱眉又瞥了雁南一眼,赌气的离开。她前脚刚走,韩师傅和玄武大师兄后脚进来,看看地上来不及收拾的东西,和众人尴尬的样子,以为又是二姑娘耍脾气,忍不住一致摇头。
“师父,师兄……”雁南却不当回事儿,开开心心的去跟韩师傅说话,也不知说了什么,直哄得老人家笑的合不拢嘴。玄武也是眉眼舒展的样子。
周围的众人面面相觑,却一致的选择闭口不谈。戏班子里的是非,也不是那么好牵扯的。最好的选择是明哲保身。
难得的雁南坐在雅间里听戏,这种待遇可是难得有的。也不管外面那些看到她的人,都在想什么,无非是些带颜色的龌龊事情。她管不了别人的思想,能管的也只剩下自己不被那些东西左右。
“却不道夏凊与冬温,昏须定,晨须省,亲在游怎远?”
台子上玉蕊唱的很认真,一板一眼,唱做念打都很到位。可惜毕竟年纪轻,许多事情没经历过,也就没办法真正体会赵五娘的心情,唱出来的戏缺了点味道。
“馥香啊,你觉得玉蕊唱的如何?”
馥香瞄了一眼外面,耸耸肩说:“好不好又怎样,反正只要有人捧,她就能红呗。”
雁南望着馥香,轻声细语的说:“馥香,你很瞧不起我们这些做戏子的是吗?我知道,我们的身份地位不高,名声也不好,都说戏子无情。可不管外面的人怎么看,你每天跟在我身边,应该很清楚,我们就算有人捧,可还是要每天练功,要辛辛苦苦的唱完一场又一场。我们过得比别人更辛苦,更可怜。不要被那些表面上的美丽诱惑,而忘记了美丽下的尖刺。”
“是,小姐,馥香知道了。”
这么乖乖的回答没有反驳,让雁南很不习惯。可惜,没等她质疑,就被雅间外的敲门声,打断了。
“请问是泉三爷在里面吗?”
这声音尖尖的,有点耳熟,雁南却一阵皱眉,还没想到是谁,馥香的声音已经出去了。
“哪位啊?不是泉三爷。”说话着就过去将门开了。
越过馥香的肩头,雁南看到了那张笑容。心底陡然一阵纠结,痛得无声无息。自己脸上的笑却无论如何都堆积不起来。匆匆的别过脸去,忘记了该若无其事的打招呼。
“给醇亲王请安,王爷吉祥。”倒是馥香,除了最初的一转惊讶外,倒是流露出一丝兴奋的样子。乖巧的请安。
“原来是雁南姑娘在这儿啊,还以为是泉钺呢。真是叨扰了。”醇亲王也不谦虚,径直的进到雅间,坐到雁南身边。紧盯着那有些熟悉的侧脸,迟疑着是不是刚才他花了眼。
雁南的手有些微抖,过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微微服礼请安。然后恭敬的立着,低垂着头。
“雁南姑娘不必这么拘谨,坐啊!”醇亲王想看清雁南的长相,却始终看她深埋着头,眉头也皱的更深。
“雁南不敢。既然王爷来听戏,雁南便不在这里打扰了。”雁南的脑子里,此时只剩下一个念头,赶快离开,绝对,绝对不能……连礼节都顾不得周全。
裙裾翻飞,那织锦缎面上的暗花,被连带的也要活络起来似的。
“嫣儿!”
她飞扬的发似乎有一缕拂过他的面,他于失神中抓住要跑走的人,喊出那个在他心底埋藏了多年的名字。看着她惊讶的样子,他很清楚他心底里叫嚣的是叫欢喜的情绪。
雁南猛地推开醇亲王,一转不转的盯着他,然后收拾起眼底的慌乱,换上淡漠的神情,笑的却有些惨淡,说:“醇亲王,你我……还没熟悉到您能唤我雁儿吧?”
“雁儿?嫣儿!哈哈……”
相似的读音,却像是孙猴子的紧箍咒,声声念,声声紧,无从喘息。
在场的只有馥香,是唯一不知情的一个。好奇的来回打量醇亲王和雁南,目光落在寿元同样惊讶的表情上。她突然觉得,或许找到了可以翻身的机会。“雁儿”,这个称呼可是只有三爷才会用的。醇亲王却一声声这般亲热的喊她,看来有些事是她背着三爷做的。
“嫣儿,真没想到你会连我都骗,而我竟然那么傻的真上当。呵,呵……”
“醇亲王认错人了吧?”
那曾经的丝丝慌乱,已经被淡漠所掩盖,恭敬的疏离态度,一如她往日对人的样子。
“认错?该说是要重新认识嫣儿才对吧?前两次都是嫣儿故意不以真容相见是吗?为什么?现在那些阻碍在你我之间的已经没有了啊?嫣儿为何不来找我?”
轻轻一带,雁南被醇亲王拥到怀里,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挣脱不了的怀抱。可这样的怀抱,却不再是她曾经熟悉的那个了。
那个温柔而儒雅的人,已经蜕变成了一个心狠的人,一个会不择手段的人。雁南心底的这层认知,让她不顾一切的要逃开。
“王爷真的认错了。雁南虽然是个戏子,却也不是别人能随便对待的。更何况,雁南有喜欢的人了,还请王爷不要这样。”
终于脱离了那个怀抱,却突然感觉到一丝凉意。
“以后都由我来给嫣儿暖手,那样嫣儿冬天就不怕冷了。”
脑海里突然蹿出来的一句话,吓得雁南连连后退,仓惶的离开没有听到醇亲王最后的话。
“嫣儿,我会让你回到我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