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飞 兰芷芬》月木流苏

13、弃过往

　　没过两天，雁南也知道了那天三爷匆匆回去是为了什么。舒穆禄家的大爷殁了，因由却让人难以启齿。似乎是跟人在依红馆里寻欢，抽了不少大烟，喝了不少花酒，然后“马上风”死的。虽然已经勒令不许外传，可依红馆里那么多人看到，哪里是瞒得了的。结果，成了一时间最风流的话题，却将三爷搞的头昏脑胀。
　　雁南正打算出门，却看见一脸阴郁站在门口的三爷，说不吃惊那是假的。
　　“三爷？您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
　　又是一愣，这口气听起来很是不善啊，看来心情极差，倒要小心伺候了。雁南随即扬着笑温柔的说：“您当然能来，您肯来我敞着门欢迎。本来还担心您为了大爷的事情，忙得没时间休息呢。既然来了那正好，我吩咐厨房给您煲点滋补的汤吧。”
　　“不用。”三爷只是吐了两个字，将雁南拉到怀里，似乎很疲倦了，不再说话。
　　雁南窝在三爷怀里，仰着头看他，似乎那额头的皱纹更深了。忍不住说：“三爷，您累了，就在这里休息吧。我帮您敲敲背，按按肩？”
　　“雁儿，还好还有你这里。”三爷闭眼之前，丢了这么一句让人猜不透的话。
　　就这样，他沉沉睡去。直到府上的管家又找过来，才无奈的被打扰。却像是吵醒了沉睡中的老虎，暴怒的脾气直吵得屋顶都要掀了去。
　　“回去？我还回去做什么？他们不都是已经定好了吗？那样丢人的事情，还好意思大操大办的，要人尽皆知吗？”
　　管家一头的虚汗，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听着教训。等三爷吼完了，才小声的又说：“爷，不管怎么说，大奶奶也是为了咱舒穆禄家的门面……”
　　“门面？还有什么门面？我这几天都快被人给臊死了。不是说了他们想怎么随他们，我不管了吗？还要我怎么着？”
　　三爷的火气始终不见减，似乎还有更旺的趋势。雁南在一旁听着，总算是明白了点眉目。看来是在大爷丧事办理上跟大爷房里的人有了分歧。哎，要说这事，真的难办，特别是他们这些贵族出身的，更是要脸面的很。
　　大管家也不简单，眼珠子咕噜一转，又凑到跟前说：“三爷，您消消火，自从家里只剩下您和大爷，大爷又是不管事儿的，一切都不还靠您操持着。大爷的事情，虽然不好，可总归是咱舒穆禄家的大爷，该有的体面也不好缺。大奶奶也是心里不舒畅，想借着办丧挽回点面子。当然了，也不能全按大奶奶说的办，毕竟舒穆禄家做主的还是三爷您。我早前去问过账房上了，按大奶奶列的单子上的三分之一准备就行了。您看这事儿……”
　　要说舒穆禄家族，祖上扬古利也是一代功勋，极尊贵的出身。到了这一代，嫡亲的也就剩下两房，大爷和三爷，二爷是不出二十头上就没了，亲都没娶，自然不算。而大爷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除了会在家中支钱和乱玩，别的什么都不会。所以，三爷是如今舒穆禄家的掌舵人，也难得他死撑着才没让舒穆禄家完全没落下去，比之别的满蒙贵族要好上许多了。
　　所以，管家的这些话算是很有水平的将三爷吹捧了一番，顺带的提出事情的解决之法，而且是两边都不得罪的法子。雁南听得暗自点头，忍不住多看了那大管家一眼。人长得是一副憨厚像，看人的时候却总有点蔑视的味道。这种奴才一般都是家生家养的，主子面前是奴才，外人面前却是三分主子，有那种神色也属正常。雁南以前看过不少，却是后来才明白。
　　“你都做主了，还来问我做什么？”显然的，三爷怒火消了些，口气也缓和了不少。
　　管家满脸堆笑，又讨好的说：“瞧三爷说的，我不过是个奴才，哪儿敢做主啊！什么事不还是三爷点头了奴才去照办，呵呵……三爷，家里头还乱着呢，您可要早点回去啊！”奇怪的，大管家说话的时候，偏偏瞥了一眼旁边的雁南，眼睛里带着一丝蔑视。
　　雁南看在眼里，却只是乖巧的笑笑。
　　三爷更是奇怪，不但没答应管家，还要坚持留在雁南这里。管家看着雁南的眼神简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了，刚想再劝，却被雁南截了先。
　　“三爷，您还是回去吧，大爷的事重要。反正我最近也都闲在家里，您什么时候累了再过来就是。或者您想吃什么了派人先过来吩咐一声，我给您准备。”
　　三爷白了雁南一眼，没好气的说：“你可真是贤惠。”
　　雁南捂着嘴呵呵的笑，好不妖娆的反驳：“三爷可别错怪人，您不先把大爷的事情处理好，就是在我这儿也是摆脸色，我可不想招没趣。倒不如您将事情办完了，我乐呵呵的陪您。”
　　被雁南这么一闹，三爷也有了笑意，旁若无人的亲了雁南一口，这才有点不情不愿的样子领了大管家离开。
　　送走了供养的主子，雁南也没了出门的心情。他，总是这般来去匆匆，倒真像他们之间说好的那样。可为什么，她总觉得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在悄悄的改变。
　　她不再那么冷冷淡淡的对他，他偶尔也会温柔的哄她。
　　这样的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似乎正是从那次堂会之后吧。果然，那个人的出现，还是会搅乱一切。她发过誓，以后决不出现在他面前，所以才躲了这么多年。而如今，难道是躲不过了吗？

　　“你只要安心的住在这里就行了，其他的都不用管，放心，我额娘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一定会喜欢你的。”
　　她记得，被他带回家的那天，天空很蓝，蓝的那不远处的火光，映衬的越发诡异而恐怖。而那份蓝色的天空下，他的笑容真诚而灿烂，丝毫没有因为那些街头的混乱而打破一分一毫。而她只是胆怯的跟在他身后，还没有从之前的惊魂未定里恢复过来。
　　她从来没有想过，将她从教堂领回来的他，他们的以后会牵扯出那么复杂的故事。
　　一如他所说，他额娘很喜欢她，几乎他全家上下都喜欢她，于是她慢慢的也不再小心翼翼，与他也相熟起来。那段时间，是她从小到大过得最自由快乐的一段。疼她的人是真心，爱她的人是真心。真到让她以为可以一辈子这么幸福下去。
　　以后的每次想起，她总是会怀疑，如果当初她始终抱着戒备的态度，是不是便没有那些纠缠，没有纠缠后的痛苦。
　　“嫣儿，对不起，我无法选择的，你能明白对吧？”
　　她没有想到，他们的最后却是那么无奈的一句。她点头，一句话没有回答的离开。转身的时候有泪滑落。她能明白他的无奈，她可以成全他的选择，可是谁又明白她的苦涩，成全她的幸福？
　　他们明明已经定下来日子，却又退了聘礼，辞了婚约。
　　他的无法选择，亦是她的无可奈何，那个决定一切的人，他们都无力反抗。在她认命的与他分离，只想仅守着最后一点她可以保有的，可最终连那一点她都没守住。所以，她无论如何都要挣脱那张笼罩着她从出生到长大的网。而她得以逃离，却又必须抛弃过往的一切。
　　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而她尝尽了世情冷暖，却不曾后悔当初的决定。

　　“小姐，玉蕊姑娘过来了。”
　　馥香适时的打断了雁南的追忆，让她从过往中解脱出来。轻轻甩头，既然可以确定没有后悔，那便努力忘记吧。
　　“是吗？快请进来吧。对了，馥香，你去把前段时间我刚裁的那件水红色的衣服拿过来。”
　　过了两天，馥香的情绪好了许多，似乎也是在一夜之间学会了将不满隐藏，反正态度上对雁南是异常的毕恭毕敬。雁南虽然奇怪，可也不想太过计较。只不过心里还是多了几分防备。当然，这些都可以暂时不提。
　　“雁南师姐好，师父让我明儿个担正旦，唱赵五娘，请您去给我指点一番。”
　　“这是好事啊，明儿下午我就早早的过去，别紧张，放轻松唱当成是平日里练功就好了。你肯定能红的，到时候可别忘了我这个师姐啊？”
　　玉蕊一阵脸红，又是不好意思，又是期待的神情说：“师姐笑话我呢！谁不知道昆曲班儿里有个雁老板啊！是师父抬举我，正好二姑娘病了，才让我顶上去的。”
　　雁南一愣，倒不知璇霜生病了，遂关切的问：“二妹妹病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可严重？”
　　玉蕊急忙摇头，说：“不严重，不严重，师父还关照我别让师姐知道，怕你担心，看我这不把门的嘴。只是一般受凉，可是嗓子不好，暂时没办法登台。大夫已经看过了，说歇个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是这样啊，也怪我这些日子人懒，都没去走动。那好，赶明个儿再去瞧她，玉蕊先帮我带个好儿吧。”
　　“好，师姐放心。”
　　雁南眼瞧着馥香进来，又笑着对玉蕊说：“你瞧，事情就是会这么巧。本来我做了身衣服，却被裁缝给做小了，想来想去也就玉蕊师妹能穿。这会儿看这颜色，更觉得适合师妹了，你若是不嫌弃，就拿去吧。算是我预祝你成功的。”
　　玉蕊早看见了馥香手里捧着的华服，那料子看上去就知道是最上等的。脸上笑出了花，忙不迭的从馥香手中接过来，触感果然又细又滑，嘴上像摸了蜜似的说：“谢谢师姐，师姐最好了，总是想着我们。这颜色师姐穿才好呢，竟然还便宜我，可见师姐人好了。”
　　雁南身后的馥香，听着玉蕊夸张的讨好，忍不住撇嘴，鄙视的投去目光。可惜人家只顾着将衣服在自己身上比照，哪看得到别人的目光。馥香的拳头捏紧了些，那衣服她以为小姐会给她的呢！竟然会便宜了那个无知的小丫头。
　　雁南神情舒缓，仿佛极享受别人的吹捧，说：“哪这么客气啊，都是一个师门的，只要你不嫌弃是我原本做给自己的就好。”
　　“哪儿能呢，这么好的料子，我从来都没有过呢。我怕我就是过年都不舍得穿，师姐肯给我，是真心疼我呢！”
　　雁南看着眼睛亮亮的玉蕊，随意的点头笑笑。心里面却是另一番念头，现在这些小丫头各个都很能耐啊，听这说话就知道又是个有心思的人。能这么快担正旦，也是不简单啊！

作者有话说

　　不容易啊，点击从个位数变成两位数，俺的要求真不是普通的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