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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剥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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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卓小姐是在含烟楼留宿的,次日她离开的时候,叶儿已经在洒扫楼梯。
在含烟的房门悄然打开的那一瞬间,不知何处守候着的侍从们就又林立在楼内,叶儿也被推到厅堂角落里,看着那雍容华贵的人儿优雅的走出来。
含烟随在她身后送到门口,卓小姐抬手示意他可以止步。“噢,对了。”卓小姐对身后的人伸出手,下人愣了一下,忙递上一个精雕细刻的匣子,“等我办完事,再来带你走。”
柳含烟轻轻地伸出玉葱般修长白皙的手指将那匣子打开。满室灿烂阳光在此时也变得刺目不堪。半个拳头大小的,温润剔透的,荧荧的夜明珠。叶儿却在他抬手的瞬间瞥见那白皙的腕子上多了淡红色的印记。
片刻之后含烟扬起微微的笑意。千金一笑。“含烟等小姐。”
“含烟呐……我的孩子,不是真的吧?”那浩浩的队伍消失在视线里,老鸨忙去含烟房里问个究竟。
这会的柳含烟已经倒在榻上,准备补眠的模样。看着急冲冲的老鸨,又望向床帐顶无声的笑了,“呵呵,爹爹,说过带我走的女人你已见过无数,怎么还这般担心。”
“这位小姐的排场不是一般的大,真要带你走,你怕也拗不过的……”说不定,到时候要是硬抢,连赎身的钱都赚不到了。
“爹爹收着吧。”那精致的木匣,被随意丢在桌上,这会含烟懒懒的摆手。
“哟,真是好孩子,这么精贵的东西,那卓小姐要问起来……”
“既然送我便是我的,我的不就是爹爹的……”含烟仍半阖着眸子,勾着唇角,“再说,她会不会来何时再来都不晓得呢。不过……含烟累了,这几日就先休息好了。”
看着叶儿抬着洗澡水进来,含烟站起来,竟将仅罩的里衣脱了。叶儿一愣,忙低下头去倒水。不过那俊美修长的身体,如瀑青丝都映入叶儿眼里,包括那白皙皮肤上的道道青红。老鸨也是一愣,“那小姐……那这几天你好好休息吧……”
说着跟在叶儿后面匆匆出去。含烟仍站在那,静静看她们给自己带上门,微笑。
一个时辰后,分茶点的时间。含烟的房间内无人应声。等了片刻的叶儿犹豫着要不要推门看看,终于听到了那一如平日懒懒的“进来”。
柳含烟没有如想象的还泡在浴盆里。他胡乱罩着里衣,那银亮的长袍仅遮了半个胸膛,仿佛刚睡醒,看到叶儿进退两难的模样,又笑了。这个男人就算摆着这样的姿势仍笑得清丽,“怎么,还没见过男人吗?”
挑挑眉的叶儿将茶点放下,想径自出去。可眼睛还是凝在那艳丽绯迷的痕迹上。“小丫头,这样看我,可是会挨打的哟。”柳含烟懒懒的警告,叶儿的视线顺着那震动的喉结上移到凉凉微笑的脸。然后叶儿就这么看着他,不符合年龄的沉寂的眼睛,看到柳含烟开始有丝莫名的气恼。
“如果哭不出来,也不用勉强非要去笑啊。”叶儿写了最长的句子,柳含烟盯着那张纸,愣的一时忘了呼吸。
“哈,哈哈……”回过神来的柳含烟又笑了起来,却疲惫的仿佛缺少了灵魂,“你这丫头是不是忘了,我本来就是卖笑的。”
这天来了不久的小哑巴又打破了含烟楼的记录,毫无征兆的,她成为在最短时间内惹恼了含烟公子的人。尤其是,大家本都以为她会坚持的更久的多。
被禁止上二楼的叶儿只是瞥一眼二楼那紧闭的门扉继续安静的进行她分内的工作。秋天的凉意加重,不觉竟已入冬。老太太仍不见踪迹,说忙完事情来接含烟的卓小姐也再无消息。
含烟楼仍一如既往的兴隆,含烟公子和其他男孩子们让这本该冰冷的季节也变得火热起来。
这天天空阴沉着,灰蒙蒙飘起了雪花。然而含烟楼内的热度却达到了最高。含烟在跳舞。
被阴云夺取的太阳的光芒仿佛全笼罩在了含烟身上,他的华服随他的动作拖拽出妖媚的弧度,如同是流泻了一地的金银。真不知道,这世上除了他柳含烟,还有谁能够将一套奢华至极的衣服穿得超凡脱俗。
含烟是不常跳舞的,要含烟起舞,仅有恩客大洒金钱是不够的,还要他心情够好才行。传说中他并不来自人间,没有爱恨,洁净却又摇曳于风尘。据说看过他舞蹈的人今生今世都无法再忘怀那来自天宫的舞姿。让所有见过他的女人,倾倒。
这天的柳含烟本来只是百无聊赖的下楼和客人们闲闲的聊聊天,男孩子们的歌舞,柳含烟的出现,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这夜含烟楼的客人们捡到了天大的福利。人们说,这个妖冶的男子会巫术。那种术法。让人即使失去所有也在所不惜。
于是,客人中有粗鲁之辈,为谁可进含烟的房间而争执。争执进一步升级,终于有瓷器摔碎在地上,刀刃噌棱出鞘于人前。
三个月不曾上二楼的小哑巴,只是仿佛被那飘雪的世界吸引,仍旧看不出神情的小脸,眼中的冷漠却似被那冰雪消融,略显悲戚。自始至终,任满室喧哗,她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盯着天空没动一下。反倒是突然安静的气氛让叶儿如在梦中惊醒,扭头看过来,闹事的是七八个混混。
若是普通混混,含烟楼自不惧怕,开业多年,和官道也有些交情。但若是普通混混,也不会不长眼睛的在含烟楼闹事,那其中一人掳起袖子露出的半个刺青,让满场的人哑了声。
原本后院那群欺负惯人的女孩子们收回了拉开的架势,努力扬起个笑脸,和老鸨一起上前去缓和气氛。叶儿有些好奇,那刺青应是只蝎子,露出的,只是高高扬起毒针的尾巴。
“喂,哑巴,别凑热闹。”本想换个角度看清楚的叶儿被人悄悄拉住,麻秆缩头缩脑的抓着叶儿继续往角落里缩。“她们可是巨蝎帮的,官府都惹不起的。”
麻秆压低的声音里饱含着战栗和恐惧,还有那么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羡慕。叶儿看看麻秆,又扭过头去仔细打量那几个人。巨蝎帮这几年风头很盛,收容招罗的全是为江湖规矩所不齿的阴毒之人。但大概就是肆无忌惮的恶行,和不要命的狠毒,势力得到飞速壮大,并号称与北边的移花宫并分江湖。
当今武林有三绝。乌金扇,移花宫,花想容。
乌金扇是当年前朝庆王清矍的随身之物,传于后人后辗转于江湖,现在被收入宫中收藏。反正,这柄看起来轻盈乌黑并没画扇面的扇子,虽可削金断玉坚固不坏却无人可使其风流,江湖中人虽听过从不用武器的清矍将其用至化境,然而至今曦月山庄的武功不现江湖,又有哪个奢想去动它?
移花宫是江湖中的一株奇葩,就算放眼天下,它也算的上独树一帜。移花宫当然种满了花,因为当年的移花宫本就是前朝承平帝二弟花无缺嫁给汗王赫连瑾的嫁妆。介于喀笪谒的草原与雷州同城之间的山腰上,恢宏秀丽。如今的移花宫更是变成了江湖中特殊的存在。移花宫主,历代皆为花姓男子。俊美聪慧,文武兼具。
这一代移花宫的新主人,便是叶儿五岁那年遇到的花想容。现在想来,应该也是十来岁的年纪,风华年少。
叶儿盯着那几人开始冷笑。移花宫的背后是朝廷,就算怎么算随父姓的花家男儿早已和赫连氏出了五伏远了八代,但只要他们还姓花,坐拥天下的赫连家人便不能忘祖。一群为天下所不齿的恶人,居然敢自称和移花宫南北并分江湖,真狂妄的让人觉得几分可爱起来。
“哎哟……几位祖奶奶……含烟可只有一个,您几位换其他孩子们行吗。”是没有其他人争了,可巨蝎帮的几个女人却姐妹情深的紧。老鸨怕含烟吃亏,却又无可奈何。偏偏被女人捏着下巴的柳含烟,仍然挂着不紧不慢不冷不热事不关己的微笑。
“公子惨了,还不知道折腾成什么样子……”麻秆在叶儿身后喏喏的嘀咕。却如咒语般让叶儿清晰的记起她被撵出二楼的那天柳含烟的模样。
柳含烟的笑容一直绝代倾城,那精致的五官组成的笑容千般妩媚经久不退,如同勾人心魄的梦魇。可此刻叶儿皱了眉,这样的笑容,比那身至今深深印在脑中的青红的印记更让她觉得刺眼。
“哑巴……?!”麻秆伸着手,疑惑着自己为何没能再快点抓住她。而满楼人们的目光,也第一次集中在这个老实巴交的小哑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