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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无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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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含烟楼作了三个月的小工,叶儿已经基本适应了群居生活。对待一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小哑巴,就连欺负起来也觉得没意思。何况她挺能干,老鸨很中意她。
唯一的缺憾是这小女孩死活不肯进厨房帮忙,每次派到这种活,都和麻秆换了。女孩子不肯进厨房倒也有情可原,但厨房是相对最轻松的活,还能多顺出点吃的。麻秆开心交到个不错的朋友之余,也觉得叶儿的坚持实在有些不划算。
男孩子们多的地方总要弄些花花草草,老鸨意外的发现,叶儿还挺会侍弄花草。原本有些以为养不活的丢在院子里,现在竟然又娇艳欲滴起来。
“哑巴,今天起你专门负责楼里的杂活吧。”被老太太丢下第四个月冒头,十一岁的叶儿被老鸨慧眼识珠的升了半格。“尤其是含烟,有眼色点,别惹他耍小脾气。”
叶儿当然知道老鸨的意思,含烟楼的头牌是不可以惹的,不然耍了小性子不干活,只会损失大把大把的银子。点点头示意知道了。楼内比后院热闹很多,空气也混浊很多。叶儿吸口气,按老太太的嘱咐三个多月来只练内力,就不怕她武功荒废不成。
她的武功是绝对不能荒废的,叶儿虽然明白她自己的所谓的武功不过都是种地钓鱼,爬山挖药演化出来,除了内力和轻功,老太太根本没教过像样的东西。但就是这样也击倒了不少江湖人士不是吗。太多东西的表象,是具有欺骗性的。叶儿抱着几乎等于她一半高的大花盆上楼,也许她可以继续思考这些杂活是不是也可以用来练功。
二楼中间的房间,叶儿轻轻叩门。
“进来吧。”一声懒洋洋的应答,叶儿用脚拱开门。
这是含烟公子的房间,含烟楼开门迎客,无数女人花费大把的银子大把的心思只为能进这个房间。含烟公子叫含烟,因为他现在是含烟楼的头牌,公子姓柳,所以,他叫柳含烟。
这会的含烟已经起来了,刚刚沐浴完,又在榻上懒懒的躺着。半湿的发散着,雪白的里衣也是上好的料子,居然也镶着银晃晃的丝线。半阖的眸子似睡未睡瞟过来,官柳低金缕,迷离一帘风絮。“咦,这不是……”
抱着巨大花盆的叶儿上半身完全遮在盛开的芍药花后,被花儿吸引了注意力的含烟完全忽视了叶儿。“这是快枯死的那盆吧,怎么又活了?”
将花放在花架上,含烟这才注意到进来的女孩,“新来的吗,叫什么名字?”
比自己矮将近一头的女孩,抱着这么大型的花盆,居然神色不变气息平稳,“还挺厉害的,是不是被后院那些欺负了做这力气活。”柳含烟能成为这最大青楼的头牌自然不是个脑中空空的花架子,就算不笑也似含情的一双眼睛,此刻打量着叶儿。
摇摇头,叶儿指指嘴巴又摆手,“哦,难不成他们说的新来的小哑巴就是你?”楼里新来了个小哑巴,老实能干,还会养花种草。含烟当然听到了男孩子们的闲聊,关键是,让男孩子们兴奋的是那小哑巴要是仔细看,其实挺漂亮。“不过,我不喜欢芍药了,我现在想摆红莲。”
坐起身来的柳含烟衣衫微动,精致的锁骨和脚踝袒露出来,尚未梳妆的青丝如瀑,每晚只有花钱最多,权势最高的女人才能有幸赏此美景,本是在自己屋内随意惯了的柳含烟看着叶儿别过眼,突然多了点好心情。“你多大?”
看着叶儿伸出手指,“十一岁吗,还是个半大姑娘呢,不过有钱人家的小姐已经有侍童了。”阅人无数的含烟公子,见到了接客以来最不像孩子的孩子,她有双最没有波动的眼睛,眼睛里却有深深的执念。
将衣架上的外衫递给柳含烟,叶儿看到桌上的笔墨,她走过去,本想抬起的右手没动,左手提笔,“院内无红莲。”
“你会写字?”被卖进楼内的小哑巴,居然还写得一手好字,用左手。
“不是所有人都懂手语。”叶儿又写了回答,分明很无奈的感觉。然后她将那纸张攥在手里,略欠身示意她出去了。
片刻后,老鸨来找叶儿,让她想办法搞些莲花。没办法,楼内的头牌公子,自然有他任性的资本。何况刚收了大把的定金,今晚有贵客。
得到麻秆指点的叶儿来到城郊燕尾湖,虽已入秋,可仗着南方天气,湖心尚有一片莲花艳丽。叶儿环视四周,无舟无筏。湖边三五不成群的零散游人。记住,你不会武功,老太太的叮嘱还在耳边,叶儿叹口气,脱外衣。
当叶儿湿漉漉的抱着那一大瓶荷花荷叶站在柳含烟跟前时,正在梳妆的柳含烟正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里面的人有双空洞的眼睛,和刚才那小哑巴的眼睛似是而非。从镜内看着叶儿进来,柳含烟扭过头来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她片刻,然后噗嗤笑了。
“你这丫头下水了?怎么不去店里买?”见过柳含烟的人却从不用妖冶形容他。那种足以惑乱心智的面容,所有人竟都无一例外地将之称为——美丽。
“没钱。”叶儿皱皱眉,放下花掏掏空了的口袋,如果有钱,还会被老太婆卖到这里吗。也不对,就算有钱,估计也会被打定主意的老太婆用其他借口卖掉。
“哈……小傻瓜,给店家说我含烟要花,自有人替你下水,也不要你花钱。”一条上好的丝帕丢到头上,“擦干净。”
叶儿将丝帕拿在手里看了看,又摇摇头递给柳含烟,“怎么,怕我东西不干净?” 这会的柳含烟身上穿好了艳丽的长袖华服,如同是准备登上舞台的戏子。
又摇摇头的叶儿,扯扯自己的衣服,仍是无悲无哀无喜无怒的一双眼睛,只有唇角略弯起个带了丝暖意的笑容,“我衣服脏。”
“公子,客人到了。”有小童跑上来,随后更有老鸨兴奋的声音抑扬顿挫的拖长了尾音,“含烟呐,收拾好没有,卓小姐到了。”
“哦,知道了。”含烟摩挲着他那华服上的金线,这样的绫罗绸缎,在他衣柜里是不缺的。懒洋洋地话语,却依旧有着祛除不了的凉,柳含烟挪步门前,那一身的华服在他的动作间闪烁出迷离的色泽。
叶儿早已识趣的闪到门外,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微低了头向楼下扫去。含烟轻轻地叹气,扭头似对着叶儿眨了眨眼睛,百媚竞生,“今日怕是又不得安生了。”
楼内早已不知何时安静下来,不论客人还是主人都在打量刚刚进来的女子。肌肤如雪,发丝如裢,薄唇似樱,美目寒星。不过只是这样还不足以让看惯美人的含烟楼内的人如此忘神,跟她进来的,没跟进来的,还有恭谨严肃的侍从若干。
柳含烟微微地提起衣摆,行至楼下年轻姑娘跟前。
“含烟见过卓小姐。”微微俯下身子,居然就算是行过礼。跟随那女子进来的侍从们的目光都闪过一丝异样。
“把头抬起来。”这是温和而又坚决的命令。姓卓的小姐不以为意的优雅地轻踱几步,空中飘起些许细微的淡香。
含烟的脸被碎碎的发丝遮盖了些,而后在面庞上酝酿出一个似薄雾轻纱般的美好微笑。缓缓地仰起头来。他的衣裳珠光宝翠,在轻轻的动作间竟是带起无数的光辉。全数落进那身着素衫的,姓卓的小姐眼中。
就算离自己还有稍许身高的差距,含烟却看见了那居高临下的目光,纵是逆光,依然看得见那眼眸深邃而明亮。而那眸子在含烟反复的探摩中,却被看出隐隐地含了危险的味道。看似温和的脸在那噙了笑意的嘴角的衬托下平添不羁,举手投足俨然高贵。
含烟不禁莞尔。有趣的女孩,又见到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