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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昃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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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事。”叶儿看着给自己上药包扎的老太婆,没伤到的手抬起来,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
“什么?”老太婆眉头一皱,“这死丫头,我把你从死人堆里捡回来,拉扯大,容易吗,居然说我多事?你还没好好孝敬我,就知道给我添麻烦……”
“嘶……”肩头的力道变重,叶儿抽口气。
“婆婆我来吧,您歇会?”旁边的夜晔不知道叶儿又比划了什么让老太太生气的话,这段日子相处下来,也可以猜到叶儿的抽气声因何而来。
叶儿没再和老太太斗嘴,只是直勾勾盯着已经被老太太打扫过的战场,那个女人的剑此刻被老太太捡起来朝远处山脚掷去,平滑锋利的剑身居然龟裂,里面嵌了颗小小的石子。
“你受伤我也有责任。毕竟到现在都没给你找样合适的兵器。”老太太看夜晔摸索着在水边浸湿了毛巾,干脆又坐回晒太阳的老地方。
夜晔抬手摸上叶儿的小脸,开始轻轻给她擦。刚才摸到了满手血迹,这会伤口包扎好了,也该清理一下。老太太刚才的话也隐隐证实了夜晔对叶儿身世的猜测。如果不是父母故去还有仇家,怎么可能一老一少隐居在这种地方。
从认识老太太那刻起便再没有被当成孩子。叶儿此刻不适应的想把夜晔推开。“哈,这丫头还会害羞。小子啊,她可是三岁就自己打理自己了。”
老太太淡淡的调侃让夜晔心里更增怜惜,“乖叶儿,别乱动。你的手不方便,我帮你洗干净。”三岁便要被迫自立的孩子,所以才连痛都不会喊吗。
夜晔的唇角沟起浅浅的弧度,如同在哄顽劣的孩子。叶儿抬眼看着那一张一合的唇瓣,闭上眼,任那双手不太熟练的把自己擦干净。夜晔擦了很久,因为看不到,所以为了确认又在那小脸上轻轻抚过,滑嫩嫩湿漉漉的小脸,没有了刚才沾满鲜血的凝稠粘腻。
“好了。应该很干净了。”夜晔满意的笑了起来。他的手轻轻滑下,叶儿的脖子没有伤,连疤痕都摸不到。“……我们家世代行医,不如你跟我回去,看在你救我的份上,也许师傅会出手治你。”
“哦?那你没学几手?”老太太又斜过她的三角眼,哑哑的发问。
“……我从小不在家……”夜晔的声音不大。“何况,那些精妙之术,是要传给挑选出来的继承人的。”
“什么医馆,也这么多规矩。”不等夜晔答话,老太太又自问自答的乐了,“让我想想啊……敢去移花宫偷东西,还是行医的……哈,难不成,”昏花的老眼闪过抹说不清的兴奋,“你是那冷血的大夫不死不救的人??”
“……前辈果然是高人。”被识穿身份,夜晔并没太吃惊,说不定,老太太早已知晓,只是等他自己说罢了,“屡次蒙您相救,还连累叶儿受伤,再不自报家门实在讲不过去。可个中缘由实难相告,前辈见谅。”
“嘿嘿……无妨无妨,我们又不图那老家伙救命。”老太太肩膀一耸一耸的,笑得相当开心,可望向豹牙山的眼睛,却不知是何神情。
“既然如此,叶儿啊,”老太太踱到叶儿跟前,“送佛送到西,把这小子送回家好了。”再说要治叶儿的嗓子,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很容易。
“前辈不用劳顿……”夜晔就算看不见,也能感到旁边的老太太在打量自己。
“不是劳顿,再待在这儿也只会麻烦不断,反正托你的福小叶儿已经确认了她想知道的东西,留在这儿再无益处。何况,叶儿大了总在这种地方不好。” 她要还于世间的。
“你不要我了?”小叶儿目前却只关心这个问题,老太太说过,要陪她到十五岁的。
“我们一起。”老太太看着叶儿,“太久没在人间走走了。我也闷啊。”
放心的松了口气,叶儿如往常将眼睛瞪回去。“人间,说得好像个老妖精似的。”
三人就在老太婆的笑声中上路。马儿似对那嘶哑的笑声恐惧,撒开蹄子拉着车跑的飞快。半月的路程,帛城已至。
帛城并非大城,但江湖上无人不知。世间医术最高的人不在皇宫,而是这里。不宽不窄的路边门头一间,普通不过的药铺,往来不算熙攘但也陆续有人来抓药。店铺后是个普通住家院子,帛城人并不清楚,店铺的东家便是江湖人称不死不救的冷血大夫路归风。
“婆婆,入城了?那马上就到了。家师脾气古怪,容我先进去通秉一下,请她好好谢谢您老人家和叶儿。”感觉到身下的颠簸不再那么生硬,车内的夜晔有点激动。
“我不用治。”叶儿抓过他的手,发现夜晔手心里有层薄薄的汗。
“为何,婆婆说你并非天生残疾,那就代表有希望。你现在还小,等你大了,立事成家,闯荡江湖,还是能说话方便些啊。”夜晔的眼睛仍覆着条帕子,为了彻底好完全,叶儿说今晚才可以睁开。
“我不需要你报答。”叶儿是这样理解的吗,手心里传来的答复一如既往的倔强,夜晔有丝难过。
“我知道叶儿是个好姑娘,武功好,心眼也好,可就是因为这样,叶儿大了一定会有很好的男孩子喜欢,听你亲口说喜欢,一定是他最开心的事,叶儿的声音,说不定很好听啊。”
夜晔的劝诱一如记忆中已经模糊的爹爹的哄逗,“小叶儿,叫爹爹,叫爹爹,叶儿的声音最好听了……”叶儿不再反驳,只是扭过头去看窗外。老太婆架着马车在外面嘶啦嘶啦的笑,“到了。”
“辛苦婆婆了,二位稍等。”夜晔下了车,进店。
“如何,你要留下吗,她们正在挑选继承人,说不定被相中,还能把这个男娃娃娶回家哟。他对你不错,今晚应该很期待看到你吧。”老太婆还在车上拉着马缰,小叶儿靠车厢坐着不知想什么。
“我没想过成家,他当我是个小妹妹,你别坏人家清白。”叶儿只从车内伸出手,对老太太抗议。“咱走吧。”
“真要走?”
“走。”叶儿看眼药铺,已经进去店后面的看不到的人,这样最好。
“哎,看你胳膊不方便,支使老太婆还挺地道。”老太太咧咧嘴,轻轻摇摇头,马鞭一扬,马儿拉着车嗒嗒的沿路远去。
缩在车里的叶儿突然觉得车厢内空了很多。她缩在一个角落,闭上眼睛。除了吃饭不曾张开的唇瓣分分合合,喉咙动了动,又动了动,却始终没有明晰的音节。
“走了?”夜晔终于央求的师傅同意谢谢来者,店铺伙计去请,却回报两人早已离开。
“走了也好,你身上带着那么重要的东西还敢和来路不明的人结识,我派多少人去接应你都不见踪迹,胆子越来越大了。”太师椅上坐着的老太婆便是路归风,虽已年迈,精神却矍铄,身体也硬朗。只有嘴巴,和脾气一样不饶人的古怪。
“对不起,师傅。让您和师兄弟们担心了。不过徒儿幸不辱命。”夜晔恭谨的站在旁边,应声答话。
“嗯,你眼睛,谁给你治的。”终于呼口气,老人露出丝对小徒儿的疼惜,“那些庸医不可信,眼睛是很娇贵的。我看看。”
解开缠在夜晔头上的帕子,那股药香让本不以为然的老人不禁一震。“这……?”仔细嗅了嗅了那帕子,又检查了下夜晔,“这方子谁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