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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睽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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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的南方,也抵不过阵阵的湿冷,更何况,晚上曾下过雪。可是叶儿再睁开眼睛,身体却阵阵发热,老太太教她的,很久之前她就知道了,绝对是绝顶的内功。
天色已经蒙蒙亮,天空除了那颗启明星,其他都已黯淡沉寂,等待着朝阳的升起。活动下手脚,检查下伤,愈合中的伤口仍在发出不太刺激神经的钝痛,叶儿不紧不慢的往回走去。
意外的,含烟楼内,当家的花魁竟还醒着,“我以为你怕巨蝎帮的人来报复先逃跑了。”大厅里喝茶的柳含烟看着进门的叶儿轻轻嗤笑。然后起身晃回二楼自己房内准备休息。“爹爹说了,看在你是伤员份上,还是打扫二楼吧。”
于是不再被大家无视的小哑巴,又重新得到含烟公子的眷顾,不过这次没人再说什么。
含烟楼的客人又多了个嗜好,打听一下那个不要命的小哑巴是什么模样。不过叶儿并不喜欢被指指点点的围观,干好份内事,她就躲进后院里。每到这时含烟就会冲客人懒懒的抱怨,“难不成我柳含烟还敌不过一个小哑巴的魅力?”
这样的事情在含烟的笑靥下一代而过,直到巨蝎帮的人再次出现。
面对来人的叶儿伤已经痊愈。不过看着眼前的女人,叶儿甚至楼内的人们也知道,这次绝不是比划三刀就可以完事。
“你们,就输给这样一个孩子?”静静打量了叶儿的女人已经压不住自己的怒气,她身后瑟缩着的几人正是半月前来闹事的家伙们。
“丢人现眼……”女人的刀出鞘,却是对身后的人。“怎么,怕了?”察觉到那女孩在自己挥刀的同时后退了几步,微微眯了眼睛。
女孩捂住嘴吸口气,缓缓摇头,“只是不喜欢血。”做杂活的女孩,写了一手好字。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这女孩果然有过人之处,仅凭这份镇静,便已超群。
“含烟楼打杂,”叶儿微微垂下眼,“没有名字。”
“嘁……瞧不起人吗,丫头。”最初的警戒因怒气而消散,从呼吸到脚步,都不像个有功夫的孩子。“虽然是废物死不足惜,”女人在说倒在自己身后的女人,又盯着叶儿,“可巨蝎帮不能因为一个小孩子被瞧不起。你,该有觉悟吧。”
是,该来的总要来。本在二楼梳妆的含烟靠着栏杆勾着唇角,也许,那天不该任由那点好奇心泛滥让她和巨蝎帮对上,自己忍耐一夜也就相安无事,现在可好,谁都躲不了了。
觉悟阿……叶儿又垂下眼,无声嗤笑,是,觉悟这东西,有个老太婆在我三岁时便问过了。“含烟楼的人,有义务保护自家公子。”叶儿的回答,像自顾自的解释。想来那晚上事情的因由,这女人也不可能没听说。
“哦?”看叶儿点头女人笑了,“所以为了含烟免遭蹂躏就宁愿挨刀子吗?勇气可嘉呢……那你这次,打算连命都不要了?”
“不,我不能死。”没什么表情的女孩,居然意外的很有说冷笑话的天分。
“哈,哈哈哈……”怕死,一开始就不该插手。含烟楼是逗客人开心的地方,不过这会儿,只有女人一人在笑。
不,还有缓缓从楼上下来的柳含烟。为什么,明明应该害怕的,应该抱怨的,应该瑟缩着战栗着喊救命的,现在的状况,为何会想笑呢,不可抑制的,从心底里,笑自己?笑命运?还是,笑眼前这个一再为自己站在死亡边缘的女孩?
“移花宫卓小姐很快会带公子走。”说完笑话的女孩又开始讲故事了。不会说话的女孩,讲了谁都没想到的故事。
“移花宫?!”女人止住笑,楼内的人忘记了害怕,那位卓小姐,是移花宫的人?言外之意,含烟楼有了最大的靠山。
“她去凡城办事,应该快回了。”不会讲话的女孩,很有耐心的写着故事。
“那位卓小姐,是移花宫的人?”连老鸨也在惊讶,所有人望向含烟。
“啊,谁知道呢。”将吃惊的眼神隐去,含烟轻描淡写的回答,不置可否反倒让人更加顾忌,“移花宫的人身有异香,据说是宫内奇方百花提炼,那位小姐虽不明显,却有其实。”
“可是……移花宫里,不是只有男人吗?”仿佛忘记眼前的事情,开始有人窃窃私语。
“当然有女人,那花想容的师傅有好几位都是女的,而且……”随着人们的议论女人的脸色开始变差。
“而且依照那位卓小姐的年纪,气度和架势,她应该就是据说和花想容情同亲手足被叫做卓然姐姐的那位。”最后的总结发言,仍然是讲故事的女孩。
静静站在她身后的柳含烟,笑容有丝僵硬。青楼历来是三教九流云集之所,也是信息流通最快的地方。这个无法说话的女孩,看似日日心无旁骛的忙碌,却在这庞杂,繁乱的真假难辨的种种信息之中,筛滤出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她是因为,在最初的最初想到了这步,才敢在那时站出来吗?
不过随即含烟又扩大了笑容,怎样都无所谓的吧……越过女孩的身形望向楼外将沉的夕阳,那余晖似柔肠百结的波浪,一浪又一浪的冲荡着眼球。
有目的的吧,女孩,这年头,义愤填膺管闲事会死的很惨,就像当年我那秉信道义的爹娘……你说了,你不能死,不是吗。不是怕,而是不能。那你眼中的执念,对血厌恶至呕吐的病态,皆是因此吧。
“嘁,笑话。也许根本不是真名,就算你们说的那个卓然是移花宫的卓然,她又怎么会真的看上一个青楼男子。”女人啐一口,像给自己一个理由。“退一万步,就算如此,我不伤含烟也就够了。巨蝎帮的人,怎么可能会怕移花宫?”
含烟闻言,仍旧笑着,眉梢微挑,“爹爹,给她看看那个匣子好了。”来青楼的人确实有些不愿透露真姓名,位高者更尤甚,就算是假名也无可厚非。只是那价值连城的珠子,却并非人人皆可假冒的阔绰。
夕阳已沉,夜幕已浓,那晶莹剔透的光华,柔润细腻,叶儿的视线落在含烟脸上,似有些意外。感应到一般转过头来,含烟漫步轻摇,那媲美星月的光芒在含烟的眼瞳中割出痕迹。华服在地上拖出一路的光华。俯身下来,“不如干脆闹到移花宫不得不插手更好。你觉得呢?”
那声音低低的只在叶儿耳边,如弱柳拂烟,却略带些顽劣的语气。叶儿眼皮微震,斜眼看他,那惑人的唇角眉梢笑意加深。财不露白,如今被巨蝎帮盯上的含烟楼不论守财还是保人都有心无力,明目张胆昭示天下,不论真假,那位移花宫花想容不离口的卓然姐姐定脱不了干系了。
“咦,都这个时辰了,丢几个死人在门口,不做生意吗?”苍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让叶儿精神一振,然而随即闪过丝转瞬消失的失望又恢复了看似麻木的平静。不是老太婆。
“老家伙,这把年纪了别凑热闹。”女人不耐烦的挥挥手,冲从门口溜达进来的老人嚷到。
“呵……”老人鼻腔哼出声讥笑,“年轻人,没人告诉你对老人家要讲礼貌吗?”聊天的口气,一双耷拉着眼角的眼睛却已经扫过整楼的人,目光在叶儿身上多停留了一秒钟。
被审视的感觉,叶儿直觉看似普通的老太太不该是一般人,那双眼睛似已把自己剖析透彻,意兴盎然的盘算着什么。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让叶儿觉得就是老太婆故意变装后来逗自己。
“嘿,你都这把年纪,嫌活的长了不成?”女人不耐,今夜太诡异,想她巨蝎帮盘踞江南,扩展无数人马,无人敢惹,却一下碰到两个胆子愣的,偏偏一个小孩,一个老太,看她好欺负不成?
“哎……我活多久不知道,你活多久我倒是很清楚。”老人瞟了一眼,掏了块帕子轻轻抖开,擦擦嘴角。一直盯着她的叶儿在那动作的瞬间,下意识摒住了呼吸。
“哈哈,原来是个混饭吃的术士。你倒是说我有多少年寿命?也许可以考虑放过你。”她不可以再给帮派丢脸,如果摆平此事,此地将建的分舵十有八九归她掌管。她们还要继续壮大,纠集天下极恶之徒,移花宫的日曦令指日可图。
“回去吧。”老太太说着自顾自找个位子坐下来,给自己沏了杯茶。“你现在回去,也许还能见家人一面。”
“什么?!老东西你什么意思?”满楼视线,已经移到老太太身上。
“你身患恶疾大限将至,不出一盏茶必死无疑。”老太太虽在回答问题却仍看着叶儿,几丝说不清含义的笑意挂在脸上。“老鸨啊,我家缺人手,你这娃娃不错,卖给我吧。”老太太将手中茶饮尽指指叶儿,精细的茶杯咔哒一声轻放在大理石面的桌上,身后本叫嚣的人应声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