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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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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苍一早被宗主叫去了,快吃午饭的时候才回来。远远看到小翠跑过来。
翠山行那时候总有点笨笨的,路都走的不好,现在跑的这么快不出问题才怪,苍立刻去迎他,还是晚了一步。
翠山行脸又扣进土里,抬起来的时候已经混着泥水和血迹,然后他一手扯着苍的衣服,一边喊的是金鎏影,苍师兄……金鎏影……
苍是个多聪明的人,小翠什么也没说清楚但是他也明白了,金鎏影那种个性就是招人恨,玄宗的弟子都恨他,出了点什么意外都是预料之中的。
就好像今天早上宗主还为了这件事情找他。
救人自然是应该的,只是为救回来的是个怎样的人,毫无疑问的成了宗主最关心的话题,流言蜚语伴随在差饭后星星零零的飘进宗主耳朵里,他再也坐不住了。
那么大个镇子,为什么就他一个人活下来了,宗主问,苍,你不觉得奇怪么。
后来苍自己也搞不清楚,他被那道光刺的有点糊涂。
苍只好淡淡的应着宗主。不奇怪,有什么奇怪的,她母亲用身体挡着她,然后死在他面前了,焦了,连模样都看不出来。
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多菩萨心肠。
宗主叹了口气说我要见他。
苍扶着翠山行赶回去,一眼就看到倒在院子中间的金鎏影,状况也根本没比翠山行好多少,那里空荡荡的好像还飘散着一些尘土,金鎏影肿的像只小猪。
苍想他见过不讨人喜欢的,但是没见过这么不讨人喜欢的。
金鎏影和翠山行排排坐等着他上药,苍长得有点不苟言笑的其实这方面又破天荒的很细心,大概因为玄宗上下除了宗主就是他最大,玄宗的人慢慢多起来,宗主一个人忙不过来,苍跟着跑前跑后的医病教书甚至换尿布,什么都做过。
小翠的脸清洗过后基本也没什么事情了,苍拍拍他让他先出去玩,翠山行很懂事的还关上了门。
屋子里只剩下苍和金鎏影的时候,苍拿着沾了药水的棉纱给金鎏影擦身体,他下手稍微重了一点,金鎏影微微瑟缩一下,苍再重一点,他也只是抖一抖。
苍问痛吗。
金鎏影点点头。
苍说痛为什么不说出来,小翠如果被我弄痛了,他就会哭的,每个孩子都一样,开心就笑,难过就哭,你这么忍着,是给谁看呢。
金鎏影默不作声的低下头,眉头紧蹙,眼神也倔强。
苍伸出手在他额头上抚了一下,小孩子不要老皱眉,以后长大了就成皱纹了。
苍说话的声音很轻,慵懒又有点柔软,脸上却始终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是关怀或者心疼,但是他说这么一句话,却好像格外的有震慑力,把金鎏影的心都给震开了。
金鎏影一脸委屈的看着苍,他低垂着眼皮淡淡问,说了有用么,说了就不痛了么。
这般老成与绝望不是一个小孩子身上应该体现出来的,苍想他是难过的不知所措,金鎏影是他见过的唯一一个这么特殊的,玄宗无家可归的孩子很多,但没有人像金鎏影这样曾经拥有过又残忍的被从中抽离。
苍想这应该是很痛苦的,他当初就是被他这种痛苦的表情蛰坏了心肝。但他从来不说,不说却不代表不在乎,越是不说就好像这件事情越是严重,伤的人体无完肤,失去了倾诉的能力。
苍看似漫不经心的揉着金鎏影青肿的皮肤,说了,我就轻一点。
下午的阳光已经是斜照,苍凉的透过窗户,穿进身体,金鎏影侧着脸,红肿的眼睛慢慢渗出水渍来,那么晶莹剔透的。他说,苍师兄,请你,轻一点。
再怎么逞能,也不过是个孩子。
苍不自觉的减轻了手上的力度。金鎏影泪眼模糊的看苍的的脸,看不清楚狭长的眼里是怎样的颜色,只有纤长的睫毛折射出好看的光影,打在高挺的鼻梁上,那么一味的沉寂着,越是好奇越是着急越是摸不透。他突然就觉得自己坠进了一个深渊里,不停的掉不停的掉下去,直到地老天荒,都好像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事情发生的突然,苍想带金鎏影去见宗主的事情也暂且压了下来。他可不想让宗主看到鼻青脸肿的金鎏影,怎么看怎么像个妖怪,还是个小猪妖。到时候就算有理也说不清楚。
学堂那里也告了假,拖下的功课就让苍回去帮他补。
苍虽然外表看不出来,骨子里却是个及其懒的人,平生唯一的爱好大概就是睡觉,还尤其是在看书的时候。
苍捧着书本看看金鎏影,这些字识得吗。
金鎏影眼睛还流连在书本上,缓慢的应了一声嗯。
苍说那有不懂的再来问我。
金鎏影就安静的开始看书,苍在旁边看他,眼里的金鎏影慢慢模糊掉,变成一片耀眼的光,就像那天一样刺的他眼睛发痛,他觉得难受就合上眼睛,然后后天总是不知不觉变亮。
金鎏影总是交一叠工工整整的笔记给他,字迹很规矩,就像印下来的一样。
苍想不透金鎏影的家身是怎样的,这些让许多孩子摸不着北的东西对金鎏影来说就像打酱油一样,是这么简单轻松。苍想他应该受过良好的教育,只是这些在玄宗也派不上什么用场,文采再好也是有点可惜了。
他捏着金鎏影的肩膀,锁骨凸的能装一碗水,几乎就没几两肉,苍想起他平时不爱吃饭,总是挑食,有些犹豫的望着他。
金鎏影,玄宗的东西吃不惯么。
金鎏影说很难吃。
苍说,不管你以前是怎样的,百般宠爱也好,备受呵护也好,现在都回不去了。
他看见金鎏影眼睛里闪烁着迷茫又暗淡的光,过一会就变成一片雾蒙蒙的。金鎏影是不爱听,人对于不开心的事情总是能不想就不想,没有喜欢被剥开皮戳脊梁骨的。
但是苍也好金鎏影也好,都需要面对现实,该来的早晚会来。
苍沉下脸靠近他,双手还按在金鎏影肩膀上,金鎏影有点承受不住那种重量,腿稍稍弯下去,依然是不说任何话。
然后只有苍的声音在微凉的空气里缓慢的扩散着,他说你可以怀念和做梦,但是不可以当真,如果不想被欺负,就应该坚强一点。
苍说因为从那天起,你就只剩下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