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探案簿》灰胡椒

4、第 4 章

　　第四章

　　如果说方云文的生命中曾经有一个“别人的孩子”这样的存在，那一定就是关鸿。
　　关鸿的父母和方云文的父母原本都是A大的教授，方菲和关鸿的父亲关镇都是医学院的，而关鸿的母亲和方云文的父亲王元慧则是文学院的。四人的关系一直都很好。

　　关鸿比方云文大了两岁，还认了方菲当干妈。
　　可以说，方云文自出生起就和关鸿认识了。从A大附属幼儿园，再到A大附小，A大附中，关鸿一直是方云文的学长。关鸿成绩好，相貌优，品行佳。一直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而方云文一直到初三为止，都是个不把学习放心上的人，还未发育的个子也让他显得毫不出众。
　　像方云文这样的，本属于一个学校中最默默无闻的“乖学生”群体。可偏偏因为父母的关系，关鸿对他关怀备至，一直把方云文放在自己的小圈子中，哪怕附中的高中部和初中部隔了十几分钟的路程，每天中午也甘心绕圈子来找方云文一起吃饭。每每有人问起两人是什么关系，关鸿为何要对方云文这样好，关鸿都一定会使劲揉揉方云文的头发，笑着说，“这是我弟，我当然要对他好。”
　　方云文就这样被打上了“关鸿弟弟”的标签，甚至得到了跨年级的优待——那些情窦初开暗恋关鸿的女生，都对方云文很好。巧克力糖果，进口零食，方云文没少收过，虽然送给他的时候往往都跟着一句“记得跟你哥哥一起吃喔。”
　　方云文记得，那些女生都很好看，各有各的特色。有的活力十足，有的温柔可人，有的美丽大方……她们笑着对他说话，有的也会拍拍他的肩膀，高年级的女生甚至会像关鸿一样揉揉他的头发，青春年华的女子，带着自然动人的香气靠近他，可处在最易躁动的年纪的他，一次都没有过悸动，并不是因为他知道她们大多只是为了接近另一个人才会靠近他，而是因为他的心中不知何时起已经被一道身影占据，和她们心中一模一样的那道身影。

　　这样是不对的。他千万遍地告诉自己，却还是会因为关鸿对自己的一点点特别而雀跃不已。
　　于是他努力地伪装着自己，死死地把自己锁在弟弟的位置上。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他们会再前后进入A大学习，他知道关鸿想学法律，而他一直想学医。关鸿还会是他的学长，他还是弟弟，是后辈，是那个默默喜欢着他又不敢说出口的人。
　　可生命的无常就是你永远不知道在哪个路口会突然亮起一盏未知时长的红灯，将你规划好的交通路线拦断。

　　方云文初三高一的那个暑假。他的父亲和关鸿的母亲一起去参加了已成在M国召开的研讨会，归国的飞机在飞越大洋时发动机故障，无人生还。
　　那是方云文记忆中方菲唯一一次当着他的面嚎啕大哭。十六岁的他，站在她面前不知所措。然后是夜班的飞机入京，认领打捞起来的尸体。方云文看着身体肿胀五官都有些变形了的父亲，一时之间连完整的音节都无法发出。
　　关鸿和他的父亲站在离他们不远的位置。他看见关鸿的父亲红了眼，跪在了遗体旁，无声地落泪。房间里的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表现自己的悲恸。只有关鸿，好像被房间内的空气冻住了似的，笔直沉默地站着。

　　一直站着。

　　那是方云文记忆里最后一次见到关鸿。
　　回到A市后不久，他从方菲那里得知方鸿的父亲辞去了A市的工作，准备全家一起移居海外。等到方云文得知消息的时候，关鸿他们早已登机。
　　最初的几年，关鸿和方云文还靠着一些聊天软件和书信保持着联系，但联系的频率越来越少，渐渐地两人就不再直接联系，方云文只偶尔从方菲那里听到和关鸿和他父亲有关的只言片语。

　　关鸿这个名字以及和这个名字有关的所有回忆，变成了方云文心中渐渐淡去的一道影子。

　　“云文，好久不见。”关鸿起身往门口走来，走到方云文面前，很自然地揽了揽他的肩又松开。
　　方云文尽量平静地深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笑容，“什么时候回来的？”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迈了一小步，拉开了一些距离。至少记忆中最后一次和关鸿面对面的时候，他还是喜欢着他的。之后隔着书信的来往，文字和距离将所有特殊的感情都隔离开来。而现在，方云文清楚地知道自己对关鸿曾有过的感觉已经消散，却还是不知道该用怎样的状态去面对他。

　　“你们俩在门口傻站着干嘛。”方菲端着蒸鱼从厨房出来，就看到了在门口站着的两人。
　　“关鸿哥，你先做，我去给我妈帮忙。”说着方云文几乎是蹿到了方菲身边，先是把她手中的鱼放到了餐桌上，又拥着她进了厨房，还顺手将厨房的滑门关上了。
　　“妈，你怎么不告诉我关鸿回来了？”
　　“我想着给你个惊喜。”方菲边说边从锅里夹了一块牛肉到方云文嘴里，“帮妈尝尝味道。”
　　“还可以再加点盐，他回来干什么。”方云文嚼着牛肉，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
　　方菲白了他一眼，“你不知道自己去问吗。”说着就把方云文往厨房外面赶，“你去陪人家说会儿话，别在我这儿挤着。”

　　显然，关鸿并没有听从方云文的建议在餐桌边坐下，而是站在沙发前打量着墙上挂的书法——“家和万事兴。”那是方云文父亲写的。
　　“我听说你成了一名法医。”关鸿突然开口。
　　“嗯。”方云文点点头，“你也知道，我一直挺想学医的。”
　　关鸿便笑了，“我以为你是想当医生，你小时候一直说要继承方老师的衣钵。”
　　“人生无常嘛，”方云文挠挠头，“那你呢，你这次回国是为了什么？”
　　谁料关鸿摇摇头，“我回国其实已经很久了。这次回A市是为了工作。”
　　方云文压下问他为何回国了也不和他们联系的冲动，只是点点头，“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你以前成绩那么好，现在肯定……”
　　“我做的工作和你差不多。”
　　“哈？”方云文也是想不到有什么工作会和法医差不多。
　　“我现在为公安部工作，算是公安部下面一个比较特殊的部门吧。说起来，”关鸿看着方云文，“之前碧海大厦的案子，我们不是还差点见面吗。”
　　“你是那个特别行动小组的……”
　　关鸿点点头。
　　方云文正想说些什么，方菲就端出了压轴的红烧牛肉叫两人开饭。

　　“我记得以前你来我们家最喜欢吃的就是红烧牛肉，也不知道你口味变了没有。”方菲往关鸿碗里夹了一大块牛肉。
　　关鸿尝了一口就露出了怀念的神色，“阿姨你做的牛肉真是比外面卖的还好吃。我之前就老想这个味道。”
　　“喜欢就多吃点，你爸最近怎么样，我上次跟他练习的时候他说要去做什么援非志愿者，一大把年纪了还爱折腾。”
　　方菲和关鸿聊得开心，方云文则还沉浸在得知消息的震惊之中，一直低着头吃饭没有说话。只时不时地应和几声。

　　一顿饭吃得宾客尽欢，尽管关鸿再三推迟，方菲还是坚持让方云文把他送回住的酒店去，还让他在A市停留的这段时间一定要多来家里坐坐。
　　到车上，两人才有重新继续刚才中断了的话题的机会。

　　“你是什么时候回国的，又是怎么进了公安部？”
　　“我还以为你对碧海大厦的案子更感兴趣。”
　　“那个案子不是需要保密处理吗？”
　　关鸿点点头，“对别人确实需要保密处理，对你倒是不用。”
　　“为什么？”方云文莫名地有些紧张，又感觉有些烦躁。
　　“我相信你会保密。”关鸿看向窗外，他们刚上高架，虽然已经晚上九点，依旧还处在拥堵的状态，“而且……”
　　“而且什么？”方云文追问。
　　这次关洪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会进公安部吗？其实和你也有关。”
　　“和我有关？”

　　“如果我告诉你，当年你爸和我妈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呢。”

　　方云文的车猛地一偏，招来后面车响亮地喇叭声。

　　“那架飞机上有四百多个人，无人生还。”方云文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难道是恐怖袭击吗？”
　　关鸿却摇了摇头，“云文，这个世界上真正称得上恐怖的东西，都只在我们看不见的黑暗中存在。”
　　方云文又想起了那一晚在碧海大厦的所见所闻，又想起了今早在厨房就见到的那个叫肖皓的阴人，握着方向盘的手越抓越紧，“什么意思？”
　　“那晚你也看见了吧，那些尸体，还有墙上的黑色涂料。”关鸿的声音冷冷的，“你觉得那是人力能够做到的吗？”
　　“我以为公安部没有人会相信神鬼之说。”他们终于下了高架进了绕城高速，方云文提高了车速，车窗没有完全地闭上，夜风带来了凉意。
　　“普通的公安确实不信。”关鸿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个银质的打火机拿在手上把玩，“所以我才说我在一个比较特殊的部门工作。”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有个同事因公殉职了，是个优秀的法医。”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加入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