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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琴音 ...

  •   夜尽天明,她再醒过来时,榻上已空,日光打到窗子上,在房间地上投下一片光影。

      她蓦然一惊,急忙爬起来,身体的痛楚霎时被重新唤醒,身下更是有些火辣辣的疼。

      她还记得今天要进宫行册封礼,可是却睡到了这个时候,竟然也没有一个人叫她。

      “钟灵,”一出声才发现声音嘶哑的不行,她在心底默默骂了句混蛋,准备继续喊钟灵进来伺候。

      “夫人醒了首先不是该叫我吗?”

      男声在帐外不远处响起,她愣了一瞬,这个混蛋竟然还在这儿。

      她想寻件衣服穿,才发现衣服昨天已被这混蛋扔远了,默了半晌,她收拾了心情,扯着被子遮了身子,掀开帘帐道,“麻烦王爷叫我的丫鬟进来,我要更衣。”

      “叫夫君,”他望着她露在被子外的一截雪白臂膀,似笑非笑的道。

      她皱眉,“什么?”

      “我说,叫声夫君我便让你的丫鬟进来伺候你。”

      真是个无耻之徒,叫声夫君她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损失,叫一百声也无妨,只是她是赵元静,赵元静是谁,士可杀不可辱的人,就算和了亲也绝不会对这个人露出半分好颜色。

      她冷冷看着他,几乎咬破了下唇,就是不肯开口。

      “又来了,”他饶有兴味的看着她,似乎在看什么奇珍,“若不叫也行,今日不用出门,夫人不愿下榻,该高兴的是本王。”

      “你,”她实在找不出什么词形容他,骂自然不符合她的身份,僵持了一会儿,她想起他的话,疑惑道,“今日为何不用出门,册封礼呢?”

      “父皇派人宣了道旨,训斥了几句,册封礼暂时是没有了。”

      她在婚礼上戴着白色幕篱,顾朝又是不受宠的皇子,当时维护了她,想必言官没过多久就上了弹劾的奏折,这一顿训斥倒不意外。

      一个皇子,娶的正妃得不到册封,还惹来当父亲的一顿训斥,他自己说起来时却平平淡淡,语气中不见多少失意,这才是让她意外的部分。

      “卿卿不必为我担心,父皇一向视我为无物,一顿训斥罢了,只是委屈卿卿暂时没有封号了。”

      她听他语声渐近,抬头见他已来到榻边。

      又开始了,这人演戏比她还勤。她想说她半分没为他担忧,只是知道说出来也无用。

      “夫人在想什么?”他凑到她脸颊边,手抚上她的肩头。

      她往后退了一退,语气里有些厌烦,“没什么,叫我的丫鬟进来。”

      “本王不是说了吗,夫人叫一声夫君来听听,便有丫鬟进来伺候,”他的语声微冷,眼神也沉了下去。

      她心里暗想,还是这样的状态正常,她也没再坚持,面色虽然没有缓和,嘴里却咬着舌头低低喊了一声“夫君”。

      他饶有兴味的盯了她半晌,突然起身往外走,“等一下去宫里给皇后磕头,早点收拾好,”语声淡淡。

      她揉了揉额角,心里舒了一口气,他只要不做戏,她就觉得轻松很多。戏多了,就有些捉摸不清这个人,对于一个细作来说,这很致命。

      房间外的侍女鱼贯而入,她由人伺候着沐浴了一场,又吃了些东西,这才随着诚王一起入宫拜见皇后。

      皇子娶正妃后,王妃拜见公婆就是拜见帝后。南齐皇帝不喜这个儿子,皇后自然也对不是自己骨血的五皇子没多少关怀之心,不过草草问了几句场面话,便打发两人出宫了。

      一路上,顾朝没多说什么话,表现的完全像是个陌生人,她心里对自己难测的细作命运又一次产生了担忧。若将来有一天来了任务,她能不能在他眼皮底下成功完成,或者有一天她的任务就是杀了他,她又有没有把握成功。

      出了皇后的寝宫,还要绕过几座宫室才能到乘轿之地,顾朝在前走的不慢,她拖着快散了架的身子有些跟不上。

      转过一个廊角,顾朝却突然停下来,往后退了两步,等她跟上来。

      她有些好奇,走到他身边,他拉了她的手,慢悠悠转过拐角。迎面走来一个男人,穿着月白锦袍,通身贵气,且又生的一张好脸,英武之余不失清俊,见他二人,脸上立时蓄满盈盈笑意。

      “五弟,为兄昨日半夜才归,没能去成五弟的成婚大礼,实在遗憾。”

      顾朝脸上神色淡淡,“见过太子殿下,”却没行礼。

      原来眼前这人就是是南齐三皇子顾朗,顾朗是当今皇后所出,得南齐皇帝喜爱,五岁时便被封为太子。

      顾朗见顾朝这样的态度,脸上笑意却未减,眼锋一转,看到了她身上,“这就是五弟娶的新妇,如此佳人,怪不得五弟拼着被父皇训斥好几年也不改初衷,五弟好福气。”话闭,眼睛又早已回到顾朝身上,没有丝毫失礼之处,语气里也没有轻浮之意,倒像是真心为弟弟娶新妇感到高兴的兄长。

      她觑着顾朝神色,见他不答,只得微微低垂了头,冷冷淡淡道,“见过太子殿下。”

      “倒是和五弟一个脾气,”顾朗不以为忤,继续道,“听闻五弟妹在北泠有擅琴之名,不知何日有幸能得一闻。”

      这话就不怎么客气了,她神色一冷,正待说话,旁边的顾朝却盯着顾朗,似笑非笑道,“三皇兄,这可是我娶的正妃,三皇兄若想听琴,自己多寻几个美人养在东宫里,若寻不到,我府上也有的是擅琴的美人,改日给三皇兄送去。”

      顾朗没在口头上讨到便宜也不愿再多费口舌,从两人身旁走过去,“这倒不必了,五弟府上的美人留着自己消受吧,我还要去见母后,先走一步。”

      “三皇兄慢走,”顾朗远去,顾朝放开她的手,继续慢悠悠往前走。

      原来是把她当了表演工具,不过这南齐皇宫里的人,演技都不大好,本来是一出兄友弟不恭的戏,最后演成了兄不友弟却恭。

      一路无话的回了诚王王府,甫一进门顾朝却将她拽过来,拉着她穿过几条回廊,爬了几十级台阶来到一座凉亭里。

      凉亭建在高处,诚王王府的后花园在此尽收眼底,只是此时天色已晚,看不清园中景致。凉亭中长案上已摆好了一张琴,顾朝将她往案前一按,自己却站到凉亭边,惜字如金,“弹琴”。

      她实在不清楚他莫名其妙的情绪都是从哪里生出来的,却也懒得同他争辩什么,她发现这个人你同他争什么,往往还不如不争。

      她索性就宠辱不惊,不为他的情绪所动,始终一副冷淡样子,这大概也符合赵元静的性格。

      琴声泠泠,如清泉淌过青石,如山风拂过青松。仲秋的凉意从凉亭四面八方浸过来,浸的她跪坐在地上的腿生出寒意。

      一曲终了,万籁俱寂,他转过头凝视着她,眸子如同无星无月的夜,冷冷丢下一句,“不过尔尔,”拂袖而去。

      她不喜欢骂人,自从进了诚王府却在心底骂了很多次人,她觉得自己的心性还应该继续沉淀,不然若有一天在人前露了马脚,那就是杀身之祸。

      琴声悠悠,再度响起,这是一首专为佛偈作的曲,她只听人弹过一次,始终掌握不了其中精髓。

      佛偈如是说,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她不信佛,参不透佛偈,也始终弹不好这首为佛偈做的琴曲。

      第三遍琴音落下时,她觉得背后一暖,有人为她披上了披风,钟灵的声音响起来,“王妃,夜深了,回去吧。”

      “嗯,回吧!”她起身,揉了揉酸麻的腿,慢悠悠往回走。

      回到房里,顾朝不在,她洗完澡恹恹欲睡,躺在榻上却又不能成眠,遂喊了钟灵进来说话。

      “钟灵,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你是北泠哪里人?”虽然屋里没有别人,她还是没太大意,问的问题巧妙,不会让人对她和钟灵的主仆身份产生怀疑。

      “回王妃,奴婢不记得了。”钟灵恭恭敬敬坐在榻边,手里拿着绣绷,绣的是白莲。

      不记得了,就像她一样,他们这些蝠门养的工具,谁都不记得自己的来处。

      她看着绣绷上那朵渐渐成形的白莲,忽然来了兴致,“钟灵,我从来没听过人唱曲,你会唱曲吗?”

      钟灵犹豫了一下,答道,“奴婢没学过,王妃要是想听,改日叫几个人进来唱给王妃听。”

      她摆摆手,翻了个身,“不用了,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听过一次,只不过后来再也没听过了,一时想起来罢了。”

      她低低的哼了一两句,不成调,只得作罢。

      她想起这首曲子,词如是写: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

      记忆中唱曲的是娇娇嫩嫩的嗓子,唱的枝头的黄莺也羞惭。

      她想着那首曲子,头脑昏昏沉沉,渐渐的睡着了。

      钟灵帮她掖好了被角,放下了帘帐,一转身看到诚王不知何时站在外间。她本想行礼,顾朝挥手示意不用,她这才安静退到外间。

      “把这东西收了,”顾朝指着桌上的香炉,炉里正隐隐沁出松香。

      “是”,钟灵低声应答,收了香炉出去。

      顾朝在桌边坐了片刻,这才起身掀开帘帐,往榻上一躺,榻上的人嘟囔了一句,往角落里缩了缩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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