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42.傻丫头的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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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对环境有概念的，泉竹其实不大能记得。这个过程恐怕经历了有百年之久。从接收到这个世界所赐予的第一份名为“恐惧”的情绪时，白衣总是会奇异地沾上血污的小女孩就被动地学会了生存。
“是水啊！水啊！”
当习惯了借助草丛作为掩体之后，骨架纤瘦的女孩也就顺带学会了怎么隐藏气息。
听着外面的人们厮打了起来，她闭着眼坐在草木间，从叫骂和痛呼声之间分辨出这是高个子摔倒在地的声音、那是棍棒抽在脊背上的声音；这是肉搏的声音——被打的人至少要断三根肋骨——那是铁刃削开空气的风声……居然有兵器……脖颈砍断，血溅三尺……
终于，外面的争斗渐渐平息了。女孩警惕地透过枝叶向外窥看：混乱场中只剩下最后一个蹒跚的背影奋力地站了起来。
——是机会了！
分不出是白还是灰的小身影迅速跑出草丛，在小巧的脸庞上愈显的明亮硕大的黑瞳紧紧地盯着剩余的一人。后者显然为她的突然出现而愣了一下。
几乎未经犹豫的，瘦小但勉强还能分辨出性别的女孩低头拣起了近处掉落的长刀：眼下它是杀伤力最大的兵器。再次面对混乱场中“最终”胜出的男人，小女孩以相当外行的手势拖着刀靠近，似乎已做好了灭口后抢走他怀里水罐的准备。
——没有名字的女孩，已经在许久前就想出了这条聪明的办法。瘦削矮小，却在其他身强力壮的人之间夺取资源的办法，就是比别人花更多的时间、等待更久：反正作为死后的灵魂，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你……”怀抱水罐的男人盯着她笑了一下，而女孩依旧面无表情，眼中只有警惕和志在必得，“小鬼，你还挺聪明的嘛。”
不理会，不回答。男人甚至怀疑小女孩是不是能懂他刚刚说的——不过既然这么聪明的话，应该也能听懂吧。
“啧。喂！小鬼。”暂时占有水罐却失去了战斗力的男人又说，“我们来做交易吧。”
“……什么？”回答只是因为听到了从未听过的字眼。
“就是交换呐。”
女孩怔了怔，提着刀停步，“换……什么？”
男人扯了扯嘴角，“反正本大爷这会儿也不需要喝水，不如就拿这罐饮水和你手里的刀具交换吧！这样你得到了你要的，也没有失去什么重要的。不是很好吗？”
“水……”的确，男人说的对：女孩想要的只不过是水，而手里这把捡来的刀原本就不是她的，对她也没什么作用。那么，可以换吗？
听起来还不错。只要换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东西了。既不用继续花时间等待，也不需要冒风险杀人。只要换就可以了……
对了，先前路过流魂街更靠里的的区域时——似乎是78区——看到有人在市场上兜售饮水，那时就有人用什么东西换来着。换完了，两个人还都很开心的样子……
那，换就可以对吗？换就可以不用杀人来抢了，不会闻到臭味，手背的皮肤不会感到烫，衣服也不会被溅到红色。
想通了之后的女孩微微笑了一下，上排洁白的牙齿露了出来：“好。我跟你换。”
男人的嘴角咧得更开了。
于是女孩拽着刀柄走过去，刀刃在地面上划出一道伤痕——还是一柄挺长的的刀呢，比女孩似乎还高一些——带着放松的笑意，女孩走进，双手高高的举起将刀柄递给男人。“给你。”她说。
男人满意地一笑，先不急不忙地将水罐放下，起身再去接女孩递过来的刀——刀尖却冲着女孩的方向——他握住刀柄的同时，女孩也松开手带着纯粹的笑容弯腰去抱地上的饮水。后者却没有看到头顶高高举起的银刃。
——是铁刃划开风的声音！——女孩再次判断了出来，却不明白为何这样的声音又出现了。明明刚刚那一场混战已经结束了呀。
疑惑地抱着水罐抬起头，兵刃加速放大的身影落在大大的黑瞳里：还没落下，寒光就刺痛了女孩的眼睛。
“你是白痴吗？”眼前的男人才露出了毫无喜悦的笑容，说话声却来自另一个人。
“嗖”——“噗”！
原本想借由“交换”以免被热血烫到的女孩还是被溅了个正着。而血液正是来自原本提出和她交换东西的男人。
“喂，看你脑子明明还可以的样子。怎么这点小骗局都能上当？”跑过来的人也是方才射出石角击穿男人太阳穴的人。
被鲜血烫到后还有些发愣的女孩惶惶地抬起头，有着一圈胡茬的高个大叔不重不轻地拍了一下她的头：“小傻子，你是真傻啊？刚刚那个杂碎明显是要害你，你怎么能把武器给他呢？任何时候也不要用有可以加害别人的能力的工具跟别人交换任何东西，否则你会被自己的愚蠢害死的啊！”
……永远也不要用【加害的能力】换任何东西……否则会【被害死】。
“……啊？”女孩愣愣的望着胡茬大叔——反正在流魂街79区的人大多都没有名字，她喜欢用外表特征来记忆别人。
女孩给胡茬大叔留下的单蠢的印象，使得在接下来的许多年里，她都被喊作“傻丫头”——这算得上是女孩在流魂街最初的名字了——而她也从胡茬大叔那里学到：【永远都不要把攻击权交给他人，无论能换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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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幸运地从那次愚蠢的“交换”中活下来的瘦小女孩，被带在胡茬大叔身边，第一次有了同伴，也有了一个名字叫“傻丫头”。从此以后，只要胡茬大叔喊“傻丫头”，她就知道是在喊自己，然后就会抬起头来迅速地跑过去、跟上流浪的步伐。
无论她上一刻是在溪流里抓鱼、在草丛里看蝴蝶、在树上发现了被采剩下的果子、在河边看到了顺流而下的花朵……只要听到“傻丫头”这样的呼唤，就会立刻抬起头，丢下手里的东西或者带着拿到手的资源（水或是食物），颠颠地跑到胡茬大叔旁边，踮起脚尖，双手托举手中的东西，仰头露出纯白的笑容。
胡茬大叔会弯腰用手掌拍一拍女孩乌黑的发顶，夸奖：“傻丫头也不傻了哟。”然后教她怎么清理鱼的内脏、怎么生火、在火上烤熟吃掉，或者让她自己把果子当做点心。他也会喝一些水，但总会给女孩留下一些。
其实他们只需要水就够了，因为灵魂是不会感觉到肚子饿的。只有具备灵力的人——也就是有可能成为死神的灵魂——才会感觉到饥饿，才需要食物，并且能在补充的过程中缓慢生长。
聪明、灵活的“傻丫头”还是会时不时有些小发现，时不时吃一点，但胡茬大叔不需要这些，所以即便女孩总是先拿来给他，他也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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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茬大叔有一天给女孩取了正式的名字，“‘小夜木’怎么样？”
“嗯？”女孩叼着自己烤熟的鱼尾巴抬头眨了眨眼，小小的脸衬得黑瞳格外大。
“我说你啊，总是吃啊吃的，也不见长肉嘛。”胡茬大叔虚眯着无语地看看她，“个头也还是这么小。”他这么说，只因天天相处没仔细察觉，女孩其实从最初只到他胯骨的个子，已经长到了腰间了。
“唔……”傻丫头低下头去。
“呐，问你呢。”大叔又说，“你以后就叫‘小夜木’吧！之前听到有个家伙在市场上喊这个名字，感觉还挺帅的呢！”
傻丫头歪着脑袋想了想，虽然并没有感觉到很帅，但还是点点头：“好啊。”其实她觉得自己就叫“傻丫头”也挺好的呀。
“嗯！”“胡茬大叔”在感觉到自己给人取了一个听起来挺有文化的名字后，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却听女孩也在这时问到：“那大叔你叫什么呢？”她将鱼骨吐掉，转而用手背随意地擦了擦嘴，“市场那个人其实喊的是‘小夜木舞也”不是吗？也就是说小夜木只是个姓氏——说起来被喊的人还是个有名有姓的死神呢——大叔也要叫这个姓吗？“
“哈？”胡茬大叔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尾巴——从被他救下以后就一直跟着他的人，“话说你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啊？真的假的，你不会蒙我吧。”
“没有啊。”傻丫头摇了摇头，蒙人是个技术活呢，她暂时还没学会，“就是觉得应该记住，就记住啦。”
胡茬青年听了不住黑线，“应该记住就记住什么的……”低头叹了口气，说着傻丫头就是傻丫头。想了想又再次开口：“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才能啊。可惜咯，要是能去上学的话说不准还能派上用场。但是在流魂街嘛……”他咋舌。
“无所谓啊。”虽然长大了，却依然瘦削的女孩再次摇头，垂眼的时候扬起一抹温暖的笑，“反正我跟着大叔也很好。”想想又抬起下巴看看忽然愣住的胡茬青年，眼神真挚：“呐，大叔会和我永远在一起的吧？”
胡茬青年怔忪的模样倒映在地下泉一样的眸子上。而青年外形的魂灵注视的女孩白净的脸蛋——他曾说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样子，要懂得保持洁净的外表——仔细看看还是有点小漂亮的么，至少在乌七八糟的流魂街，已经算难得灵秀的了。纯澈期待的眼神依然望着他，洁白的上牙在粉嫩色的唇瓣间微微露出一边，有些腼腆，含羞带怯，却等待着开怀一笑。
“我说你——”看上去和三十多岁的现世人类差不多的青年愣了又愣，忽然有些拘束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嗯，难怪傻丫头总喊他胡茬大叔，好像胡子是该好好修理一下了。“咳，瞎说什么呢。也不害臊……”他放下手，又睨了一眼仍然等待他回答的女孩，后者还是眼睛一眨不眨的样子，又傻又天真，和当初险些为了一罐水而被杀时一样单蠢。
“大叔？”久久得不到确切的回答，女孩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细小的白牙在唇边消失。
“好啦！好啦！”胡茬青年摆摆手，忽然就心软了，“本大爷当然会一直带着你的！啧，明明就是个小跟班，居然还敢主动提要求……”说着说着，他撇撇嘴以掩饰自己脸红的真相。“行吧，那我干脆也姓小夜木好了！嗯，对。还要给你再起一个名字……”
而女孩呢，早在他说好的时候，就已经翘起唇角，眉眼弯弯，露出一个说明媚也不足以形容的笑容。
“我要叫‘水’！”女孩再次主动要求。水是他们作为灵魂体唯一必须的资源，不光女孩需要，胡茬大叔也需要。只不过女孩除了饮水之外往往还需要一些简单的食物来填补容易饿的肚子。
“诶？不要。太普通了一点！”大叔立马否决了这样的提议，“要叫就叫个像贵族一样的名字！”
“啊？贵族……”已经确定要姓小夜木的女孩愣了一下。她曾有一次随胡茬青年去过流魂街的润林安区——位于1区，算得上死神们的“静灵庭”之外治安最好的地方了——在那里，她偶然见过一次贵族的样子……老实说不是很喜欢他们仰着下巴不会好好看人的样子，和传说中有礼貌、有教养的“贵族”感觉完全不符。
“嗯，没错。贵族！”好吧，既然胡茬大叔坚持的话，那她也同意就是。只听他又说：“对了！那些有钱人的庭院里都爱种些名贵的花草啊、竹子什么的，‘花’听起来还是太普通了。你就叫‘竹子’吧！贵族们都爱赞美、歌咏竹子什么的。我记得有个很有名气的贵族故事也和竹子有关系吧……”
“……竹。”女孩低头想了想，虽然她其实更喜欢“花”，但“竹”就“竹”吧。“那么，‘水’呢？”她依然在自己最开始的想法上纠结着。
“你还真是顽固啊！”青年歪着头无奈地瞥了她一眼，“好吧，那就再加上水吧……等等，我看看哦。嗯，虽然用‘ミ’这个字眼，但是不写做‘水’，不然太土气了，会被别人看扁的！”从此和女孩同姓的男青年坚决要取个有人文气息的名字，虽然因为脑子空空而不怎么成功，但最后还是……“就用‘泉’这个字吧。我见过！”他顺手拣起原本被女孩用作串烤鱼的树枝，在地上写起了歪歪扭扭的字：“小夜木（空格）泉竹——以后这就是你的名字了！”写完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女孩眨眨眼，很快地记下了地面的字样，“こやき，ミタケ——我记住了！”再次抬头对身边的男人微笑。
从此，流魂街的无名女孩就有了“小夜木泉竹”这一名字。
“至于本大爷嘛……就叫小夜木玉虎好了！听起来又贵气又厉害。怎么样？”
“……好奇怪的名字。”泉竹就实话实说了。
“少罗嗦！是你太笨了啦！”玉虎立刻跳起来不乐意了，“不管，我就叫这个了！走吧，泉竹，该上路了，向下一站进发！”所谓上路和进发，其实也不存在确切的“下一站”——他们不过一直都居无定所、始终流浪而已。
“嗯！”女孩用力点点头，起身拍了拍衣服上沾的碎屑，毫不犹豫地改口：“玉虎大叔。”
“……还叫大叔啊！”可恶，他明明很年轻的！……啊当然，是作为幽灵来讲。
女孩眨眨眼：不对吗？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42.傻丫头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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