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歌》神不知道

3、第三章

　　加里在办公室里暴跳如雷，“去他娘的沈行山，握着联合卫队，反过来报复议会，当个上将还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走！去开那什么狗屁会议。”

　　沈行山早已到场，把自身外表修饰地低调至极——在这个动辄叮叮当当挂一身勋章的会议上，他只带了昭示上将身份的徽章，这让他在一堆闪着金光或者银光的人形移动挂件树之间分外显眼。

　　作为靠一百多年前的联合战争被提拔成上将的加里，多少沾了点冲动和暴躁，并且这两点在一百余年中愈演愈烈，一百余年的权威和议会媒体表现出来的理解让他膨胀成了个球，导致老上将现在把有沈行山存在的会议室当成了自家大院，“沈行山，我问你，为什么不把联合卫队撤回来，接受洲际议会的调度？”

　　几年没见，这些老家伙还是一如既往地烦人。

　　沈行山很有礼貌地回答：“太空并非和平之地，没有防御的空间不能算是自己的领地，这个道理您还不明白吗？”

　　“你放屁！自联会已经妥协，他们已经答应与洲际议会和平共存，促进人类文明的进步，他们撤出了跃迁网，这个时候你让联合卫队守在那里混吃等死吗！”

　　沈行山为数不多的礼貌告罄，他靠在椅子上，“混吃等死也比在地面上咬人来的好。”

　　加里气的把胡子吹了起来：“沈行山，你是想建设太空防御还是把太空变成你家的后花园！”

　　会议室里乱七八糟，甚至有人点了一支烟，这间象征着高级权力的会议室，和加里的院子就差两包瓜子。

　　“战时的思维方式已经不适合如今了，沈上将，怀疑没有好处，只会增加无所谓的恐慌！”

　　沈行山不知道是谁说的话，也不愿去回复，用他的话来说，和一群被安逸冲昏了头脑的人讲危机意识是没有意义的，这是比对牛弹琴还愚蠢的行为。

　　“沈上将，你这是太过自大！无论和平与否，相信洲际议会总能在第一时间内将其剿灭，将联合卫队编入警戒卫队，是不让联合卫队在和平年代落灰的最好办法！”

　　沈行山觉得匪夷所思：你见过为了不让利剑落灰而把它拿去砍柴的人吗？

　　“功勋已经发下来了，联合卫队里的每一个人都会得到应有的尊敬，将军，撤回来吧。”

　　功勋？笑话，只有在地面上甘愿与蝼蚁一般见识的人才需要那种东西，联合卫队要功勋何用？毕竟能用手攥开核桃的人，为什么要用金属制品砸开呢？

　　沈行山闭目养神，像是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干扰，不管是暴跳如雷的批判还是苦口婆心地劝告，他都一视同仁——不理会。

　　“安静，大家先安静！”

　　沈行山看清了来人，加布里埃尔·霍尔，洲际议会最高行政官，身后拿着一大摞材料的是艾迪，霍尔和颜悦色地让大家坐下，不紧不慢地念起了稿子，沈行山听完之后，觉得这篇发言稿很像大学生在交作业前一晚通宵赶出来的论文。

　　霍尔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能坐上最高行政官的位置，他比一般人更会观察局势，对症下药的办法也有的是，这一帮人竟然信了洲际议会口中的“和平”，不管是真相信了还是纯粹和沈行山有矛盾，都是蠢的可以。沈行山好说，只要给他钱和武器，他就能为洲际议会打个地老天荒，但加里偏激加偏见，让霍尔和了好一阵子的稀泥，会议室暂时变成了心理辅导室，专门缓解加里的暴脾气。

　　霍尔询问沈行山：“沈上将？”

　　“和平是暂时的，防御必不可少。”

　　他话音刚落，会议室顿时又炸开了锅，“谁说和平是暂时的？和平是全人类的梦想，二十年的战争已经太长，好不容易实现了和平，你就要来泼冷水吗？”

　　沈行山平稳地说：“联合纪元一四六年，乔伊斯上将在与自联会的冲突中牺牲，同时重创自联会的防御系统，我受命成为上将，自联会后撤求和，不到一年的时间，便又开始挑衅、侵犯，诸位是忘了当时的情况吗？”

　　自联会一四六年求和，一四七年初便开始用机甲试探洲际议会的防线，随后大举进攻，那一战是沈行山指挥的第一场大型战争，算得上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以微弱的优势取胜，自联会的一架机甲自爆，大部分残片扑到了沈行山的指挥舰上，一小部分好巧不巧地穿过跃迁港，砸到了地球上，造成部分伤亡，成为太空被开辟为战场以来第一场给地球带来损失的战争，此后大大小小的战争不断，沈行山和他们在太空整整周旋了十年。

　　会议室沉默片刻，他们不是忘了，只是选择性忽略了。乔伊斯上将曾是洲际议会最为仰仗的上将，他牺牲的消息传来，洲际议会所有人在烈士陵园默哀了十分钟，他的名字被刻在洲际议会高楼之后的功勋碑上——那块碑上一共刻了十个名字，其余九个是在联合战争中牺牲的上将。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可是，今非昔比啊……”

　　“但野心世代不变。”

　　没被战争摧毁又重塑过心智的人是不会理解和平虚幻本质的，而经历过战争和长久和平的人很容易产生对战争的偏见，在这一方面，自联会比洲际议会成熟太多了，就好像资本家总是比没落的贵族更明白社会的发展趋势一样。

　　沈行山没抱着靠三言两语就能说服这些顽固派的代表人物，他的目的是让联合卫队继续有武器有粮食地坚持在太空防御网上，于是他放了一段视频，是他前几天冒险去自联会的领地录制下来的。

　　沈上将在自联会休战的时候，就想到了可能的局面，洲际议会的愚蠢果然没有让他的努力白费。

　　视频里是阵列森严的机甲战队，数量与洲际议会现在能调用的机甲数目不相上下，沈行山不敢靠太近，只在边境线上悄无声息地潜伏着。

　　加里：“你既然能带回视频来，为什么不在战时和洲际议会保持联系？”

　　沈行山没有回答，他不屑一顾地沉默着。

　　霍尔打破了沉默，他说：“既然这样，那就先维持现状，联合卫队原地待命，过段时间再撤回，但一切按照和平年代的标准进行配置。”

　　这场会议，还是成了形式主义的一场闹剧。

　　散会后，沈行山给曼格尔发了消息，“立刻集合，去亚可蓝区报道。”

　　曼格尔：“是，将军，会上是怎么说的？”

　　“暂时不撤回，凑合凑合还能守着。”沈行山回答她，“总有些人觉得和平是恒定的，一群老家伙返老还童似的，听见自联会休战的消息连脑浆都不摇匀就相信了，我有什么办法？”

　　曼格尔忍了忍笑，说：“将军，脑浆要是摇匀那就变成浆糊了。”

　　“那现在就是一堆面团和水。”沈行山有些恼火地说：“干你的活去！”

　　曼格尔应声，沈行山随便找了个空闲的自助交通工具，在十分钟之内到达了亚可蓝区——研究星空计划的基地，这个时候研究员们都已经到了，一切有条不紊地运转着，安全系统也布置良好，仿佛生怕他不知道保护江译只是让他回来的一个借口似的。

　　沈行山下了车，按照记住的路线到了办公室，让他非常不满的是洲际议会把他和江译安排在了同一个办公室——他独来独往惯了，就算是和联合卫队在一起，也没有一个办公室里坐两个人的先例。他敲了两声就推开门，只见一个人正在镜子面前把前额的碎发定型，应该是听到声音了，他把头转过来，一丝乱发也无的背头下面是锃亮的脑门，裁剪合适的深色格子正装很完美地勾勒了他宽肩窄腰大长腿的身材，皮鞋有一点跟，镇住了那一点被格子张扬出去的随和，这家伙还人模狗样地打了个领带，一身从上至下，竟然一点褶皱都没有，与之相比，沈上将只带一个徽章的制服就显得很相形见绌了。江译很矜持地冲沈行山微笑，特意压低了声线：“沈上将，上午好啊，我是江译。”

　　可见江总负责人为了和沈上将比美，实在是费了心思的。

　　只是此次比美大赛的二号嘉宾丝毫没有他这个意识，江译极富磁性的声音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沈行山好不容易把出言不逊的冲动憋回去，饶是他体味过战场的紧张和洲际议会的荒谬，对什么事都能见怪不怪了，也没能瞬间接受他的保护对象是一只处于发情期雄性孔雀的事实。他想，就应该让曼格尔呆在这间办公室里，让他俩好好比比谁更金玉其外。

　　江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觉得自己至少在包装上战胜了沈上将，于是伸了个懒腰，开始补觉。

　　沈行山：“……”

　　这帮家伙在地面上就是这么工作的？

　　他突然觉得自己十年的仗打的很不值得。

　　几年没回地球的沈上将甫一回来，就被一群人和一个人雷的外焦里嫩，怀疑自联会是发现了这个实验基地就是个大型选秀平台的事实，才同意星空计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