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歌》神不知道

4、第四章

　　沈行山借口有事，不在办公室里呆着，保安大队长成了甩手掌柜，把任务丢给了极度完善的安保系统，两个月来，就去过办公室一趟，江译每天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最后只能在办公室里寂寞地搞数据，觉得自己应该向办公室里的空气和镜子收费才能弥补这巨大的损失。

　　他本人作为一个没什么具体作用只有点代表性的负责人，当然是来这里享乐的，江译翘着腿，把办公室的墙壁设置成落地窗模式，看见地面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是沈行山。

　　江译顿时来了兴致，他把发型整理好，又趴在镜子上把一根不那么和谐的眼睫毛正了位置，才坐在办公桌前捣鼓起数据来，当他验证完三组数据之后，还是没等到沈行山的影子，才意识到沈行山应该不是来找他的。

　　江译猜的不错，沈行山正在和曼格尔看着太空的机甲网，第一卫队的指挥舰没开宇宙降噪，宇宙中特有粒子扰动被自动转换而成的声音和第一卫队长岑彦的声音混在一起，听起来就像是岑彦在河对岸迎风讲话，细微的震动与巨大的浪头对冲，传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些失真了。

　　联合卫队与沈行山有专门的密钥，也就是说，只要沈行山不给密钥，没有人能直接联系到联合卫队，当时洲际议会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忌惮着没有直接从他手里夺回卫队控制权。

　　第一卫队守卫着两光年以内的跃迁港口和空间站，跃迁网点是作战必备，空间站分为科研空间站和补给空间站。科研空间站是专门为了制造跃迁网点而建造的，“星空计划”的科研基地位于亚可蓝区，但真正进行操作的还是这些科研空间站。补给空间站就是沈行山和联合卫队存放物资和武器的地方，毕竟太空与地球相隔太远，即使有跃迁网也不可能在瞬息万变的太空战争来回一趟而不耽误战局，非战争期间有专门的运送星舰给他们把空间站填满，供应他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这次岑彦所说的，是一个科研空间站的故障。

　　“兰沚”科研空间站依附于“兰沚”跃迁网点建造，是距离跃迁点最近的两个空间站之一，与“兰汀”作为双子空间站，这两个空间站，除了坐标不同，其他的都基本相同，是洲际议会斥资最多、建造耗时最长的两个空间站，其中的仪器都是最尖端的科技，据说洲际议会建造它们，就是为了“星空计划”。

　　为了保护这两个空间站，沈行山对兰沚和兰汀附近的跃迁网点进行了加密，没有准确的坐标和密钥，无法使用这一跃迁点，并且将其作为军事禁用网点，被称为“兰沚”和“兰汀”的两处，是十年战争中唯一一个没有被军用机甲涉足过的地方，遗世独立得像一片桃花源。

　　“将军，我们此时正在兰沚附近发现了不属于洲际议会的信号，信号被加密过，无法进行破译，据推测在发现之前至少已经在空间站附近潜伏了一星期，同时，在内部装置没有损坏的情况下，空间站内部的重力出现了失常，初步怀疑是跃迁网点内部出现了问题，是否验证密钥？”

　　本来重力失常在太空中挺正常的现象——随便一点引力都有可能让人造产品内部弱小的系统失衡，但那一点信号，总让人心里不安。

　　他们用的是军用信号，一旦验证，跃迁点的坐标就会自动显露出来，有可能被自联会的机甲扫描到这一跃迁点，若是……

　　沈行山谨慎地想了想，觉得让联合卫队验证密钥这事有点冒险，于是让岑彦先等一会，让曼格尔把江译叫来。

　　江译验证完第四组数据，把文件包发给小研究员们，翘着腿哼起了歌，曼格尔敲门的时候，他用了不到半分钟的时间把衣服的褶皱弄整齐，懒散地说：“进来。”

　　曼格尔也无法理解他在办公室孤芳自赏的骚包行为，舌头先打了个磕绊，“呃……江总负责人，沈将军有件事想请你过去一趟，有没有时间？”

　　江译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在沈行山面前开屏的好机会，把办公椅一推，爽快地说：“当然有，什么事？”

　　“借个信号。”曼格尔领路，把他带到了沈行山的新办公室门口，“报告！”

　　“嗯。”沈行山点了点头，转头对江译说：“来验证个密钥，用民用信号。”

　　行吧，江译心想，虽然他没理会这一身造型，但毕竟人家都说了是帮忙嘛。

　　“兰沚？”

　　“是，那里出了点小问题。”沈行山把未知信号的信息给江译看，“你认识这个信号吗？”

　　“不认识，”江译显然对未知信号产生了兴趣，“加密手段是未知的，并且信号格式不符合目前已知的任何太空发射器，你从哪儿发现的？”

　　沈行山惜字如金，连一点额外赠送的解释也没有，“兰沚附近。”

　　江译皱了皱眉，很快意识到这个动作和他开朗乐观的人设不符，便不动声色地舒展了眉头。他心里升起一个念头：我得去一趟。

　　他的小动作当然没逃过沈行山的眼睛，他出声问：“怎么了？”

　　“没怎么。”江译低头验证了密钥，把不会激发跃迁点坐标的温和信号发了出去，他把指挥台让给沈行山，“喏，好了。”

　　“没事了，多谢。”

　　“等等，将军，”江译清了清嗓子，“第七卫队是不是有机甲？能不能带我去空间站看看？”

　　科研空间站基本上都是自动化的，出现故障的时候，才会有专门的维修人员去太空修复它们，绝大多数时候，科研空间站只是科学家们将目光探向混沌宇宙的一个跳板——毕竟现代的跃迁技术并不完善，跃迁点内部依然存在部分不稳定的空间，肉体凡胎遇上不稳定空间是致命的，再者若非经过专门的训练，□□很难承受稳定跃迁点内部重力的大幅度变化，普通人上太空，基本上就是书生走钢刀。前几年曾经有个败家子，托关系偷偷开走了一架机甲，想去太空耍上一圈，结果在经过跃迁点时没做好防护措施，在反方向巨大重力的带动下，头部直接撞上了机甲壁，机甲检测到内部没有生命迹象之后启动了回航系统，此后洲际议会宣布，最高速度在第二宇宙速度以上的机甲不允许搭载非军事人员。

　　沈行山挑了挑眉，出乎江译意料的答应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明早吧。”

　　沈行山点了点头，江译朝他和曼格尔挥了挥手，兴致很高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将军，带他去？安全吗？我们的机甲没有高等级的防护措施啊。”曼格尔提出疑问。

　　“正好我也得去看看，我搭指挥舰去，你负责搞定那些老家伙。”

　　指挥舰的防护等级是最高的，再加上沈行山规避重力的巧妙手法，保证江译的安全是没有问题，只是因为太过先进，受到的管制也是最严格的，地面与太空不同，在太空，沈行山可以控制着指挥舰到处晃，但在地面上，是要走一套复杂程序的。

　　曼格尔听到命令，习惯性回答：“是！”

　　随即想到“那些老家伙”，她打了个寒战，“将军，我能不能装病啊？”

　　“当然能，只要你不介意病毒检查。”

　　当代人类的免疫系统经受过太多次束手无策的病毒侵袭，有些人在一公里之外听到一声喷嚏，就能吓得落荒而逃，这也是生联会不受待见的原因——现代人类一提及生物，总是在想到基因改造之前想到病毒。所谓“病毒检查”，就是对病人生病的原因进行具体分析，只要不是过敏，其他病人一概先隔离，直到没有检查出新型病毒、疾病完全痊愈后，才能被放出来，对于作为军人的曼格尔来说，过敏简直是天方夜谭，她耸了耸肩，垂头丧气道：“是，保证完成任务。”

　　沈行山重新连接了岑彦的信号，兰沚坐标点上发生的事件被同步地传导到指挥台的屏幕上，他清晰听到了那一点的声音——应该不是跃迁点出现了变化，或者说，跃迁点的变化太过细微，远不能达到惊动空间站的程度。

　　这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他没有皱眉，甚至都没有表请的变化，只是在心里把它划分到了“需要注意”的分区中，整个过程平淡如宇宙中的真空地带，就像把衣橱里不同样式的正装分开一样——是正常区分，不需要感情波动。

　　沈行山不是一个会将想法表现出来的人，就好像他不会给洲际议会上传战时视频一样，仿佛洲际议会这片“自由的土壤”并不值得他托身，即便是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上将做了十年，生死之间擦身而过几个回合，没能让他对战争产生怨念或者偏见，也没能让他生出一点能将一切和盘托出的归属感来。

　　他披上外套，想：为什么是兰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