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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本朝第一案(14) ...

  •   殷轻侯笑着摇摇头,道:“你当时还说陛下是转了性子,终于肯做个明君怜惜一下下属了。”

      殷雪屏将笔扔在一边,道:“算我识人不清罢。”他将那画转到另外一张案子上晾着,瞧着很是爱惜的样子,“不过我记得君越他以前不是这么个性子。”思索一二又补充道:“我还是觉得以前好些。”

      殷轻侯淡道:“真伟年间的荒唐事已经编了三本册子了,现在听闻在写第四本。”

      “君越以前的确是个荒唐人,但那时候谁也打不过他,他也懒得算计别人。想说什么话便说,想做什么事便做,是个难得的爽快人。如今却是学会下套了,倒叫我觉得有些陌生。不过他如今和先帝的行事很像,倒也算靠谱了,对大陈来说也该是个幸事。”

      “毕竟坐在了那个高位上,想来也是身不由己。”

      殷雪屏笑眯眯道:“也是。”

      殷轻侯又把冷海托付于他的事说了,叫殷雪屏自己裁决一二。

      “冷海这话说的可真有意思,也不讲缘由,只叫我驳了人家,哪有这样道理。”殷雪屏寻了一方软垫坐下,撑着腮帮子:“先前你说他给凌世高垫银子我便觉得奇怪,但我估摸着是因为他打了江连白,脸上也挂不住,想从凌世高处还一还。但如今江连白要往我这里来,本是个皆大欢喜的事情,他却拦着,真是匪夷所思。”

      其实也不怪殷雪屏没想到其中关窍。虽说刑部和大理寺挨着,常有些公务上的往来,有些案子也要互审,但一来这公务上的往来自然有底下人跑腿,用不着他亲自光临大理寺;二来互审的案子不多,有也是在御史台处三司会审,故而他本人并不太知晓大理寺的内部八卦。

      殷轻侯敲了敲他的头,道:“江小公子之前纠缠过空尘,后来被打的狠了,便决意将这段情断个干净,但是空尘不乐意了。”

      殷雪屏愣了一下,消化了一下这句话里面庞大的信息量,震惊的甚至磕巴了一下:“虽说,虽说这个断袖,我本人觉得没什么,无非是爱好与寻常人稍稍有些不同……但,江连白他是怎么看上冷海的?怎的我也从没听你跟我说起来过?”

      殷轻侯听到“我本人觉得没什么”,心下不知为何有些愉快。连带着面色也温柔些,很耐心地与殷雪屏解释:“月前你晚上牙疼的时候我便说过了。”见殷雪屏仍然有些迷茫,便提醒道:“血斑玉璜那一段。”

      殷雪屏想了想,的确是有这么一桩事,当即”噢“了一声。不过实际上他那天因为疼的不是特别厉害,故事说了一半就睡着了,后面分桃断袖的那一段他其实没听着。但为了殷轻侯以后不因此事将这个八卦环节敷衍过去,他便做出恍然大悟、醍醐灌顶状,诚恳道:“我想起来了,的确是有这么一桩事的,我给忘了。”

      殷轻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倚在门栏上,轻轻挑了一下眉毛。

      就这么一个小动作,却让殷雪屏心头跳了一下。他觉得自己的脑壳似乎被这张俊的有些令人发指的脸晃的有些晕乎,以至于有句话没经思考便说出来了:“我还是喜欢看你穿黛蓝色,那个颜色没人能穿的比你好看。”

      这是个实话,殷雪屏确实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他第一次见殷轻侯的时候,那人穿着一袭黛蓝色的衣袍站在廊下整理着袖间的骨镖,动作很是悠闲从容。其实那个颜色很暗,有些近似玄色,少年人穿本应该有些沉闷。可不知道怎么,殷雪屏当时想的却是这衣服的颜色着实选的不错,倒也没有别的比这个更好了。

      后来殷轻侯去了大理寺,穿的便多是大红色,远远看着如团团烈火一般,很是漂亮。可殷雪屏始终觉得,殷轻侯不适合这种张扬的颜色。这是个裁了月下竹影再用洞庭箫声缝起来的人,理当就应该是暗的,也只有山泼黛,水挼蓝的颜色才衬得起来,旁的都是不行的。

      可他又想着,对殷轻侯说“你穿黛蓝色真好看,我爱看,你多穿穿,不要穿红的了”这种话很是奇怪,便按捺住了,一直没有对殷轻侯的衣裳颜色提过意见。

      但今天大概是被殷轻侯那张愈发俊的脸给晃了神,竟叫他说了出来,他实在是感到了一些难得的羞惭之意。

      殷轻侯闻言怔了一下,继而笑道:“行,我等会回来换。”

      殷雪屏疑道:“你还要出去?”

      “去趟江家,看看江小公子,顺道问问他为何想要调往刑部。”

      殷雪屏道:“我记得你过去并不热衷于这些八卦。”

      “熟人的八卦,偶尔听听,也不是坏事。”

      江小公子所居的南园离这不远,殷轻侯出了门步行过去,不过一盏茶功夫便到了。他先前和江连白并不多么熟稔,也是第一次来此地。

      门不阔大,是很玲珑的一扇小门。没锁,他犹豫了一下方推开进去了。

      这一进,却好似到了古画里。

      入眼是铺天盖地的白梨花,雪浪翻空,香寒逐风,开得极是洋洋洒洒。略走几步,便见条逶迤小路斜插林间,通向一个缥碧色水潭。水色澄明,种着些未开的荷花苞子,零散养了许多银红锦鲤。潭水间有许多青石桩子,不太平整,仿佛是从山里随便挑的石头,颇有一派天然谐趣。

      殷轻侯纵身一跃,足尖轻点,轻松过了桥。刚落地,迎面走来两个穿妃红色纱裙,臂间绕相思灰披帛的女子。一个梳着坠马髻,插一只镂花三股步摇,行走时有珠玉琳琅之声。另一个手抱一把天青色小伞,头上只戴着一朵新开的绯红色牡丹,并无其他金银装饰。二人都向他见了礼,抱伞的女子笑道:“殷少卿应当是第一次来南园。”

      殷轻侯道:“你也说了我是第一次来,又如何知道我是大理寺少卿?”

      插着步摇的女子指了指他腰间的蹀躞带和玄黑色金环尾佩刀,道:“这等风容,又配着犀角銙①,除了殷少卿,还能是谁呢?”(注:犀角銙一般是三~六品官员所用,此时殷轻侯所任大理寺少卿为从四品,考自《新唐书·车服志》)

      殷轻侯看了看腰间的蹀躞带,没说话。

      抱伞女子轻轻打了一下那步摇女子,笑道:“就你会显摆。还不快些过去将大门关上?“又转头同他道:”少卿,且随我来。”

      顺着青白石子小路走,又是铺天盖地梨花色。不等他问,那女子便先开了口:“我们家公子不爱桃花照地的景,说是俗了,便着人栽了这许多白梨花。”

      江小公子诚是个古典浪漫主义的领头人,这等行径,的确是他的风格。

      殷轻侯随那女子向前走,不多时便见一玲珑小楼。抱伞女子笑盈盈地指了指一旁的木梯,道:“少卿从那里上去吧,公子就在上面。”

      殷轻侯道了谢,拾阶而上。入了二楼,只见一个青莲色背影,上面落着几条从直窗棂中飘进来的光。那人坐在绯红色丝罗软垫上,脚边卧着只滚地锦狸奴。走近了方见他面前有张紫檀画案,上面放着把断了弦的阮琴。

      “江小公子。”

      那人闻声略偏了偏头,露出一只杏眼,嘴角微翘,天然的笑面。他扶着桌案慢慢站起来,很恭敬地对殷轻侯行了个礼:“殷少卿来啦。”

      殷轻侯心中微微有些别扭,他并不习惯江连白这么恭敬的样子,但还是伸手扶了他一把,让他坐回到软垫上,道:“你的腿还是没好利索?”

      江连白把狸奴抱在自己的腿上,抚了抚它的皮毛,道:“全好了,不疼了。”

      殷轻侯不语,目光落在他的腿上。

      江连白知道他是见自己方才起身时的动作有些艰难,便笑道:“不必见怪,少卿。以后都这样啦。”

      殷轻侯怔了一下,道:“空尘他下手这么重?”

      江连白道:“和冷大人没关系,是我后来养好了伤去爬树摔了下来,才成这样的。”

      殷轻侯皱眉:“爬树?为何?”

      “为了那个。”江连白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牙白色瓷瓶,里面插着枝光秃秃的枝桠,瞧着像是桃树的,“不过少卿你来的不是时候,花已经全落了。”

      江连白是个聪明人,殷轻侯也是个聪明人,这话题甚至还没挑明,殷轻侯便知道了他的意思。他道:“你要去刑部?”

      江连白随意用手梳理着狸奴的毛,瞧不出半点伤心色:“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啊,少卿。”

      殷轻侯沉默了一下,道:“当真不愿再试?”

      江连白一笑,道:“少卿,其实我偷冷大人刀的那天晚上,钟寒山是有月光的。我那时等到半夜,天上的云突然被风吹开一些,四周便亮了。我急忙挥刀,可是挥了很多下都不行。那刀又沉重的很,我又胳膊实在是痛的打紧,便不再试了。”

      殷轻侯道:“这种一听便知是假的传闻,你也肯信。”

      江连白道:“是呀。”

      这话语气平平,并听不出来后面隐含的意思究竟是“是呀,我怎么就信了”还是“是呀,我就是信了”。

      殷轻侯见他神色悠然,虽说仍然是个少年天真心性,但较之从前却颇为不同,内心有些惋惜。但他也知道面前这人为了冷海曾吃过多大的苦头,如今要放一放,其实也倒也是个好事。虽说冷海意在让江连白留下来,但他也不能知冷海究竟是悟了还是没悟,可能只是一时少了个天天在他跟前吵闹的人,不大习惯。若是这样,江连白留下来也是平添几分伤痕罢了,便道:
      “刑部的事情,可能还有很长时间都是温侍郎代管着。此人性格严苛较真,也不看权贵脸色,你若是过去,记得不要似从前一般做派。”

      江连白笑道:“多谢少卿提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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