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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本朝第一案(12) ...

  •   “裴少卿。”郑临笑嘻嘻地对他行了个礼,也不站起来,“可否给我讲讲阮婵娟…哦,应该叫月楼欢,和那江月寒的八卦?”

      叮叮当当的声音停了一下,然后便是一本卷宗飞过来,郑临连忙接住。

      “自己看罢。”

      那卷宗翻开时带着一些新墨香气,想来是刚写不久的。但郑临定睛一看,却发现字迹陈旧,且纸页都泛着黄,明显是本旧卷宗。

      裴先看他一眼,凉飕飕道:“只是在原有的卷宗后面添补了几句,我总不至于为人家的八卦再写一本吧。”

      郑临干笑一声,翻至卷宗后边,果然见到几页新添的字。字是柳体,骨力遒劲,点画爽利,很是漂亮。他又仔细看了看那上面写的内容,发现虽然只添补了几页,但却讲了一个很复杂的故事。

      这事要从阮烟罗的娘颜紫桐说起。

      颜紫桐长在洛阳一户卖糯米糕的人家,家里虽不富裕,可却能保她衣食无忧。她生的小家碧玉,性子也温软贤良,十岁那年便开始帮她爹爹卖糯米糕。当时附近学堂的那些小郎君们每日下学都能看见她在粮行外叫卖,声音甜而脆,那些本来不饿的,也被这声音引的去买一块。

      这其中有个小郎君,家境贫寒,买不起糯米糕子,但他又很想和颜紫桐说一说话,苦思冥想多日,方想出一个妙计:他可以替那些有钱买糯米糕子的同学写作业,一次一文钱。

      这业务一经推出便受到了他同学们的喜爱。在小郎君点着蜡烛抄完最后一份作业时,已经是三更天了。他有些困,可他一想到今日下学便能对颜紫桐说‘买一块糯米糕’时,就兴奋的睡不着了。

      他躺在床上,不断幻想着和颜紫桐的对话,幻想着她明日该是穿着什么样的衣服、该是什么样的神情,她还会穿着那件紫色的纱裙吗?鬓边又是否还戴一朵桐花?她会不会对他笑一笑?会不会对他说一声‘好呀‘?……

      他越想越害羞,到最后整个人都缩在打了补丁的被子里。半梦半醒间,他又想着,或许他可以日日去买糯米糕,这样便可与颜紫桐熟络一二…又或许,更大胆一些,他可以、他可以把他写的诗念给她听……

      小郎君便这么怀着对颜紫桐和糯米糕的期盼睡着了。

      到了第二日,小郎君苦苦捱到了下学,一路小跑到了粮行附近。他远远地看见颜紫桐今日穿着那件紫色的纱裙,鬓边戴着一朵白色的桐花,甜声叫卖。

      他停下来,等气喘匀了,以文人的步子向那个糯米糕摊子走去。

      “要一块糯米糕。”

      颜紫桐被他那仿佛买的不是一块糕,而是一块和田玉的正经语气给逗笑了,眨眨眼,用他日日听见的、甜而脆的声音对他道:“好呀。”

      白乎乎的糯米糕,用叶子裹了,揣在手里仍然有些轻微地烫。就像他的心一般,热乎乎的。

      “你叫什么名字?”

      “我?”

      “对,就是你。”

      “我叫……”

      小郎君刚想回答,便被一个穿着青色布袍子的少年推了一把,手里白乎乎的糯米糕掉在了地上。

      那少年阴恻恻地笑道:“哟,原来你小子给别人写作业是为了买糯米糕啊?”

      另一个红衣少女笑嘻嘻地同他道:“哥哥,可不一定是为了糕呢,说不定是为了那卖糕的去的。”

      接着便是几个少年的笑声。

      “我说,你是不是故意的?”青色布袍子的少年踢了踢地下沾着尘土的糯米糕,漫不经心地说道,“抄的字迹都一样,先生今日看了作业,差点没罚我们留堂。”

      小郎君没说话,只是蹲下身捡起那块糕,用散开的叶子包好了,揣进怀中。青布袍的少年见他如此,哼笑一声,倒也没刁难他,径自带着身后的少男少女们走了。

      后来没有人肯让小郎君帮忙写作业了,小郎君没有钱,买不起糯米糕,自然也没再同颜紫桐说过话。但他依然每天远远地看着她,看着她紫色的纱裙飘动,看着她鬓边桐花落下。

      再后来,小郎君成了两榜进士,官至上州别驾。上任前,小郎君换了一身白衣,庄重地束了白玉冠,拿着一张写着诗的稿子到了那个糯米糕摊子。

      彼时颜紫桐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见他过来,笑道:“原来那个中了两榜进士的人就是你呀。”

      他呐呐道:“是我……你记得我?”

      “当然啦。”颜紫桐扇着轻罗小扇,一双秋水般澄明的眼睛里荡着笑意,“你以前老是站在一旁偷看我。”

      手里那张写着诗句的红花笺又捏的紧了些,他低低地问:“那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知道,阮平林嘛。”颜紫桐笑盈盈地望着他,“’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你的字是不是寒山呢?”

      阮平林点点头,有些惊讶地道:“你、你也知道这诗?”

      “其实我本也不知,只是近来有个人没事便给我念诗,他偶然念过这两句,我感觉与你的名字相似,便有些印象。”颜紫桐抚了抚鬓边的桐花,满面都是少女提到心上人时的娇媚,“他还和我说,名和字一般都是相关的,所以我就猜,你的字是不是寒山。”

      阮平林见到少女的神色,知她口中的那个人便是她的心上人。他说不明是个什么感受,像是自己热乎乎的心被挖出来,浇上从寒窖里取出来的冰醋,又似去姻缘庙上香,没留神香灰落下来,在手上烫了个大泡。乍寒乍暖之下,竟连话也说不出了。

      颜紫桐见他不答话,心下奇怪,又见他手中紧紧攥着一张红花笺,便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你写的诗么?”

      阮平林沉默了一下,轻轻的点点头,道:“我第一次见你时写的。”

      “咦?”颜紫桐愣了一下,继而笑道:“能给我念一念吗?”

      “……还是不了。”阮平林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我……马上就要去赴任了,给我拿一块糕吧,我路上吃。”

      新叶裹着雪一样白净的米糕,热气腾腾的,只是他感觉又似乎比以前要凉些。但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记错了,毕竟他只买过一回糯米糕。

      他带着那糕去赴任,官一做便是五年。

      五年后的一个落雨天气,他回了洛阳。糯米糕子摊还在,摊边有个已经两鬓斑白的老婆婆,还有个三四岁大的小姑娘。

      “你问紫桐啊?”老婆婆抬头看他,”她已经不在了。”

      “怎么死的……?病死的。”

      “她当年救了个男人,姓江,叫月寒的,自称是北荒仙门的弟子。”

      “那男人天天教她念诗,教她写字,她喜欢的不得了,日日围着那个男人转……我瞧出来她有那个意思,只想着,她能嫁个喜欢的也好。所以后来那个男人提亲,我便同意了。”

      “后来紫桐给他生了一对双胞胎,都是女儿,小的那个,害了一种奇怪的病,脸上总是出现一些银色的条纹,后来还慢慢开始出血。江月寒说,这病他们家族中有人害过,需得回一趟北荒才能治好,便带着小的走了。”

      “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老婆婆长叹一声,“紫桐她因为产后身子亏损虚弱,没过多久,就去了。”

      他闭了闭眼,道:“……紫桐的坟在哪?”

      “在白马山最大的那棵桐树下。”老婆婆轻轻抚摸着小姑娘的头发,“你若要去看她,记得带上些桐花,她喜欢那个。”

      他到白马山的时候,雨下的极大,所有的桐花都被打湿落在泥里,他最终只能两手空空去见她。

      坟在巨大的桐树下,坟上长着一层绒绒的青草,坟边落着白色的桐花。

      他走过去,把伞倾斜一些,遮住她的墓碑。声音低低的,像是怕惊扰了她的香魂:“我当年骗你的,我的字是漾金。”

      “‘秋水斜阳演漾金。远山隐隐隔平林。’这才是我名字的典故。”他脸上流露出一种奇异的神情,像是情人般脉脉温柔,又像是故人相见却物是人非的怅惘,“只是你当年笑得那么好看,我就想,若我的字不是寒山,你就要失望了。”

      他从怀中拿出一张有些旧的红花笺,轻轻放在她坟前。雨声沙沙中,似乎一道清冷的声音,轻轻念着花笺上的诗。

      “月下何所有?一树紫桐花。桐花半落时,复道正相思。”

      “所以,这江月寒和月楼欢,实际上是一对父女?”郑临放下卷宗,右手轻敲案面,“阮烟罗实际上是在老婆婆去后被阮太师收养了?”

      “没错。”

      “那江月寒去偷枯骨……”

      裴先淡淡地截住他的话头:“不是为诊金,是为救他女儿。枯骨相思就是治银罅这个病的药引子。”

      殷轻侯闻言挑起一边的眉毛,道:“当年那个云游的高人,是从西漠出来的人?”

      “谁知道呢。”裴先哼了一声,“纵然太羽族还有余孽,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郑临用手撑着下颌,关注点却在另一个地方:”银罅这个病,不是只有北荒那个…那个……”

      他旁边抄东西的主簿提醒道:“引星门。”

      “……引星门的人,才会患上吗?这么说来,江月寒是引星门的弟子?”

      殷轻侯道:“也不一定,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曾去过西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本朝第一案(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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