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寺下》稣是

81、第八十一章 (2013年)

　　李翔离开京安快一个月了，宁新洁时常在闲下来的时候想他，尤其是在寂静的深夜，她想知道他正在做什么？他是否安全？他大概快回来了吧。

　　周五傍晚，她回到老院，看看奶奶和翔子妈是否有了翔子的消息，可她们和她一样，杳无音信，她不敢问太多，担心她们更担心。

　　在翔子家吃过晚饭，宁新洁洗了碗，然后就回东厢房看书去了。屋里的灯都关了，只开了写字台上的台灯。她看了一会儿书，听见门外有猫叫，她披上件棉外套，穿了皮鞋，拿着手电在门口探照，一个黑影灵巧地逃走了，似是那猫窜出影壁之外，她举着手电筒跟着跑出院子的大门。她望见一只黑白色的小猫在路灯下冲她喵叫，心想，这可能是只流浪猫咪，在寒冷的冬夜，没有觅到食物，才在家家户户的门口寻找口粮。

　　她寻着猫叫不断凑近。流浪猫则显得小心翼翼，不断萎缩地后退。宁新洁嘴里开始亲切地呼唤“咪咪——咪咪——”，手里也搓弄着，就好像手里有食物一样，猫咪终于在拐角干枯的桃树下停了下来。宁新洁伸出手想要抱它，小猫并未躲避，而是向着她的手指嗅去。

　　“它一定是饿了。”沈泓渊的声音从宁新洁的头顶飘过。

　　宁新洁先惊了下，然后抬起下巴，看向他，吩咐道：“你到旁边超市给买点火腿肠呗。”

　　沈泓渊听闻，扭身走向北夹道上的小超市，大约三分钟后，他手里拿着一袋火腿肠走了出来，用手撕掉包装封口，从里面抽出一根细红的火腿肠，然后在肠衣上端拉开塑封的开口，一段裸露的肉色肠体露了出来，最后他递给了宁新洁，问了一个和火腿肠无关的问题：“你怎么来这儿了？”

　　宁新洁将火腿递给猫咪，猫咪兴奋地“呜嗷”一口咬了下来，很快将整根火腿肠叼到桃树坑下，独自享受着大餐。宁新洁甩了甩手，缓缓站起身，回答了沈泓渊刚才的问题：“你不知道吗？我在这里已经住好几个月了，平时我都在这里住，只有周末回家陪我父母。”

　　很显然，沈家的人和其他的邻居比较隔绝，就连隔壁住着谁都不是很清楚，沈鸿渊从美国回来后，从没和宁新洁在胡同里遇到过，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宁新洁一直就在自家院子的隔壁住。

　　沈泓渊的眼眶睁得老大，长长的眼睫在路灯的映照下在鼻翼旁落下深影，忽然他嘴角勾笑道：“我回来这么久，才碰到你一次，你每天都几点下班啊？”

　　“这可不好说，有时七八点，有时十点，还有十二点以后下班的呢，医生的工作就是如此，职责没完成，就不能离开。”宁新洁神态自若道。

　　“你每天从这里去人民医院，怎么走？”

　　“宫门口前街上有802路公交车，直接到人民医院，就三站地，很近的。”

　　沈泓渊本来想提议每天早上搭他的新车回家，不过看宁新洁这么不屑的口气，估计建议了也不会被采纳，他就没再说什么。

　　猫咪吃完了整根的火腿肠，用舌头舔了舔嘴，扬起头又看向宁新洁。

　　宁新洁侧头看向沈泓渊：“再来一根。”

　　沈泓渊就从袋子里又取出一根，如法炮制地剥开肠衣，递给了宁新洁。

　　宁新洁弯腰送到猫咪的嘴边，小猫又叼走到远处大嚼起来。

　　“吃的真香啊，看得我都流口水了。”宁新洁不禁艳羡地看着猫咪饕餮大餐。

　　“可以啊，这里还有很多呢，你想吃，我给你剥一根。”沈泓渊一本正经地说着，却有种冷笑话的效果。

　　宁新洁转头盯着他脸看了两秒，没看见他有憋笑或忍不住使坏的意思，这倒令她更气了，抡起拳头朝沈泓渊的胳膊捶了一下，笑骂道：“好啊，没想到你戏弄人这么杀人不见血，冷得吓人。”

　　沈泓渊终于咧出一记笑：“你还没听过我讲真正的冷笑话呢，听了就直接见上帝了。”

　　宁新洁惊愕道：“你这么可怕，我还是不要听你讲。”

　　沈泓渊耸了耸眉毛，抿着嘴没说什么。

　　宁新洁见猫咪剩下了一小段火腿肠，用两个爪子拨弄着玩耍，应该是吃饱了。

　　“咱们回去吧，外面太冷，我手冻僵了。”宁新洁从口中吹出哈气温暖着自己红通通的手掌。

　　宁新洁刚要抬脚走，沈泓渊靠了过来，伸出手掌，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宁新洁惊得想要缩，但被沈泓渊紧紧地攥住，他平淡道：“我火力壮，帮你温温。”

　　宁新洁感到一股暖流，从指尖一直涌入她的血液，刚抬起眼皮，见沈泓渊一双炽热的眼眸正注视着自己，她吓得用尽全力挣脱了沈泓渊紧握的双手，神情慌张道：“太晚了，我们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宁新洁快速拔腿而走，沈泓渊在后面跟着。这时，流浪猫咪“喵喵”地也跟了上来，宁新洁停下脚步，猫咪也乖巧地蹲在她脚边。宁新洁弯腰把它抱进怀里，准备带回家。

　　快跨进院子时，沈泓渊叫住了宁新洁：“喏，还剩下很多火腿肠，带回去喂它吧。”沈泓渊直接把剩下的火腿肠塞到了宁新洁外套口袋里，然后主动说了句“晚安。”

　　宁新洁还没完全从刚才的尴尬里缓过来，仓皇应付着点头：“晚安。”她的眼神不敢触碰对方，慌乱地躲闪着。

　　回到屋里，宁新洁找了个坐垫放在墙角处，然后把吃饱的猫咪放在垫子上。她仰靠到枕头上，想着刚才沈泓渊冲动的一瞬间，她不知道那是不是沈泓渊的冲动，还是他有意为之，但能够确定的是，沈泓渊喜欢自己，她觉得应该和他保持距离，不能让他产生误会。

　　沈泓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品味刚才自己出击后，宁新洁做出的反馈。他怀疑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轻率，使宁新洁感到突然，很明显，她从内心是抗拒的，以后，他还是不要贸然而上，他其实就是想试探一下她，结果无疑是令他失望的，但他没有被困难吓倒，对他来说，越难的目标，就越有征服的欲望，他会耐心等待，并积极进取的。

　　……

　　周三傍晚，夜幕已下，天空中飘起了棉絮状的雪花，在路边橘黄灯光的照射下，悠然飘落，这应该是京安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

　　宁新洁抽了下鼻子，清冷的空气直入胸中，她不由得缩了下脖子，刚走出人民医院的大门，就听到路边一辆银灰色的轿车鸣起了汽笛，她瞥了眼车子，这时，从车里下来一个男人，朝宁新洁走了过去。

　　宁新洁顺着昏黄的光仔细辨认，认出了沈泓渊，惊愕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下午给你们医院的药剂师委员会做新药的病理分析，结束后听说你今天应该不值夜班，就在这儿等你了。”沈泓渊平淡道，但行动上很积极，他已开启了副驾驶右侧的门，引领道：“上车吧。”

　　宁新洁心想这家伙这么处心积虑，连自己值不值班他都打听到了，拒绝道：“不了，我坐公交回家，就三站。”

　　“新洁，今天下了大雪，公交都晚点了，你不信看前面的站台，全是人，说明好半天没车来了，你还是坐我车早点回家吧。”

　　沈泓渊分析得很有道理，宁新洁竟然不知如何拒绝他，心想他又不能吃了自己，快走了两步，上了车。

　　“把安全带系上。”沈泓渊提醒。

　　宁新洁从椅子右侧找了半天，没摸到安全带。

　　沈泓渊耐心地等了小会儿，然后探身过去帮她拉安全带，她只好尽量靠回椅子背上，她闻到了沈泓渊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竟然尴尬的脸红了。沈泓渊总算摸到了安全带，快速拉了过去，扣在她座椅左侧下方。抬眼看向她，发现她神情游离而困窘。沈泓渊没说什么，坐直了身子，嘴角微微上翘，说道：“你晚上吃什么？自己做吗？”

　　“不，我在翔子家吃。”

　　沈泓渊知道李翔现在是警察，他从美国回来后就一直没见到过他，很是奇怪，好奇地问道：“我怎么一直没见到过翔子，还以为他搬出去住了呢。”

　　“翔子出差有段时间了。”宁新洁模糊地答道。

　　“那你和翔子的奶奶、妈妈一起吃饭？”

　　“是啊。我每次回去晚了，她们都把饭送我屋里去，我回去自己在煤气灶上热热就行了。”宁新洁言语里充满了感激之情。

　　沈泓渊问道：“那翔子回来时，你们一起吃吗？”

　　“前提是翔子得在家，他可是大忙人，经常不在，如果在家，多晚他都等我。”宁新洁甜蜜的话语瞬间像马蜂一样蛰了沈泓渊的心，他已预感到宁新洁和翔子之间亲密的关系了。

　　两人半晌都没再说话，车里的寂静让人尴尬至极。

　　“新洁，你现在还打羽毛球吗？”沈泓渊突然问。

　　“好久没打了，事实是，你走了以后，我就再也没打过羽毛球了。”宁新洁不禁脱口而出。

　　宁新洁的话再次深深地扎了沈泓渊的心，默了片刻，他小心翼翼地开口：“新洁，真的对不起！”

　　宁新洁楞了下，然后意识到他可能为自己的不辞而别进行道歉，微笑道：“鸿渊，别这么说，你走了，我的好搭档离开，我是伤心了一阵子，但后来也想通了。你离开也是身不由己，我从你的角度想，觉得你没什么错，本来配合就是两个人的事，你选择不打，也无可厚非。”

　　沈泓渊没想到宁新洁竟然是如此的心胸宽广，大度得令他有丝遗憾，他苦笑地摇了摇头，原来自己纠结这么多年的事，在对方看来根本就不是事儿，他不由得觉得自己很可笑。

　　由于雪大，汽车开得比往常慢了一倍，终于到了家，沈泓渊将汽车停在距离东夹道胡同不远的便道边上，两人从车里下来。

　　“小洁姐，你下班了？”宁新洁抬头正好看到冯婷婷从前街过来，婷婷推着自行车，准备往东夹道胡同里拐。

　　“婷婷啊，你们下班也不早哇。”宁新洁关上车门，热情问道。

　　婷婷眼神一个劲儿地向沈鸿渊的方向瞅着，突然似认出了沈泓渊，声音惊喜道：“鸿渊哥，你也下班啦？”

　　“是啊，这种天气，婷婷你敢骑自行车上路，胆子是真大。”沈泓渊笑着调侃她。

　　婷婷忙不迭地解释道：“哪儿啊，我这一路上，光推着了，所以今天回来晚了。”说完，他眼神在宁沈二人脸上扫视着，忽然问道，“你俩是路上碰到了？”

　　“是啊……”宁新洁第一个反应就是就坡下驴。

　　“不是……”沈泓渊则是据实相告。

　　两人同时异口异声地说道，均意识到说得矛盾了，立即停在了中途。

　　沈泓渊赶忙解释道：“既是偶然，也算必然的相遇。因为我正好去人民医院办公事，在医院门口碰到了新洁，下了大雪，我就捎她回来了。”

　　宁新洁总算如释重负，感激地看了眼沈泓渊。

　　三人穿过东夹道胡同，婷婷和宁新洁进了大院，沈泓渊则回到了沈宅。

　　沈泓渊一进院，阿奎就跑来递给他新洗的脱鞋。他笑着向阿奎比划了一个最新学的手势，表达了他的感谢。

　　“鸿渊，吃饭了。”张凤兰叫他去饭厅吃饭。

　　“好——马上来。”沈泓渊脱掉皮鞋换上脱鞋，脑里反复重现刚才婷婷的眼神，他敏锐地察觉到，宁新洁和李翔之间的亲密关系应该是众人皆知的，因为婷婷就是最好的试金石，他胸中像塞住了一块大石头，毫无食欲地倾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灯罩遮住的阴影，发起了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