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寺下》稣是

67、第六十七章 (2012年)

　　李奶奶见翔子和小洁回来了，打老远就从轮椅上招呼着：“翔子，快领小洁屋里坐。你妈说要包三鲜馅儿的饺子。”

　　李翔笑着对宁新洁调侃道：“看，我妈还记得你爱吃三鲜馅儿的饺子呢。”

　　宁新洁连忙冲李奶奶摆手说：“奶奶，不用那么麻烦，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我又不是外人。”

　　李翔嘴咧得快到耳根子上了，跟着敲边鼓：“就是，小洁是自家人。”

　　李奶奶虽然行动不利，但头脑清楚，一双眼睛眯成了一道缝，脸上的皱纹都攒成了一朵花：“小洁打小就不见外，这注定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李奶奶的话让宁新洁羞得满脸通红，看着是那么温婉娇艳。李翔望着宁新洁一直傻乐，半天不知怎么接话茬。

　　“翔子，快让小洁坐啊，真是个傻翔子。”李奶奶嘴上数落着孙子，但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翔子妈跑过来对宁新洁说：“小洁，都是现成的材料，你们先说话，一会儿就包好。”

　　宁新洁站起来准备洗手，说帮着一起包，翔子妈说不用，死活把宁新洁摁到沙发上。宁新洁恭敬不如从命，老实地坐在沙发上。

　　“新洁，你妈退休了吗？”李奶奶问道。

　　“还没呢，本来到年龄了，单位说让她再延长两年。”

　　“那挺好，要是身体好，就一直干着，比闲下来强。”李奶奶咂摸着嘴，转头见孙子低头不语，忽然道，“小洁，自打你们搬走，后来鸿渊也出国了，翔子比以前孤单多了。”

　　“奶奶，您说什么呢？”李翔脸窘得通红，插话堵截着李奶奶。

　　“好……好……你们说，我累了，我回屋躺会儿，吃饭再叫我。”李奶奶赶紧刹住闸，知趣地撤退。

　　李翔站起来推她回了房间，不一会儿李翔返回客厅，坐到了宁新洁对面的竹椅上，有点尴尬道：“别听我奶奶胡说，人老了，整天瞎琢磨。”

　　宁新洁微微蹙眉，佯装认真道：“我看不一定吧，我觉得奶奶特懂你。”

　　李翔没好气地笑了，拿拳头朝竹椅扶手有气无力地敲了一下。

　　“八年前，为什么突然就不理我了？”宁新洁眼睛睁得溜圆，眼眸里射出一道犀利的光芒，这令李翔呆住了，他没想到宁新洁这么心直口快，第一个问题就直击灵魂，他有点无措，然后又隐隐地心痛，勉为其难地回忆往事。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掰扯这个还有什么意义？”李翔轻描淡写地要回避这个问题。

　　宁新洁可不这么看，这个使他们老死不相往来的原因无疑是她心头上的一道坎，令她在每个孤独失眠的夜里焦躁难安，随着岁月的推移，也愈发如鲠在喉，她每每有找到李翔追问缘由的冲动，都被理智压制了，但今天无疑是得到这个答案的绝佳时机。

　　宁新洁见李翔踯躅不定，便替他分析道：“因为沈泓渊吗？”

　　李翔半晌才支吾道：“……这算部分原因吧。”

　　“那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我那时，真的很忙，周末都不一定属于我自己，我现在的工作也是一样，我觉得你和沈泓渊更有共同语言，就是这个原因，所以我主动退出了。”

　　李翔的坦然让宁新洁大感意外，也令她心生伤感，不止为自己，也为李翔，她用手指抹掉眼角的潮湿，霸气谴责道：“你真是想当然……武断……还愚蠢，害的我伤心了这么多年。”

　　李翔接受着训斥，乖巧的像只兔子，竖着耳朵，红着眼睛，一脸呆萌木木地看着宁新洁。

　　宁新洁“嗖”地起身，径直走到对面，不解气地用拳头锤了他的胸，疼得李翔“嗷——呜”叫出了声，原来宁新洁忘记了他的伤口，一拳砸到他受伤的肩膀上。宁新洁慌乱地意识到自己举动有些过分，刚伸手要去查看李翔的伤口，就被李翔捉住了手，并握在了他宽大温热的手掌里。

　　桀骜的宁新洁瞬间就温驯了下来，低头红了脸，不敢直视李翔。李翔并不说话，只是拉她坐到自己的腿上，宁新洁半推半就地刚坐下，客厅的门“哐当”被推开了。

　　宁新洁反应迅速，快速弹起，躬身在地上佯装找东西，嘴里念叨：“掉哪了啊？”

　　婷婷一脚从门外跨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盆子水蜜桃，笑盈盈地看宁新洁在地上找东西。

　　宁新洁已然蹲下，突然眼睛一亮：“哦，找到了。”转瞬站起，手里就亮出了东厢房的门钥匙，然后开口道，“翔子，这钥匙先放在你家吧，等装修公司来了，我让他们从你这儿拿钥匙。”

　　李翔紧紧地抿着嘴，明显憋着笑，克制地咽了口唾液，目光流转地看向宁新洁：“好，就放我家吧，随时可以来拿，隔三差五地帮你打开门通通风。”伸手接过了钥匙。

　　“来，吃桃子，可新鲜了，早上我刚从早市上买的。”婷婷把盆子放沙发前的茶几上。

　　三人每人捡一只桃子嚼了起来。

　　“真甜，汁儿多味美！”宁新洁赞美着桃子，见婷婷也坐了下来，没有要走的意思。

　　宁新洁忽然道：“我早上来的时候，怎么在沈泓渊家门口看见一家三口，那是他们家亲戚吗？”

　　婷婷边嚼边说：“不是，那是他们家的出租户，他们家把西厢房出租给外面的人了。”

　　宁新洁惊愕得张大了嘴：“他爸能把房子租出去？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鸿渊哥哥留学要用钱，他爸又退居二线了，哪有钱给他交学费啊，只能租房子了。”婷婷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笃定道。

　　宁新洁莫名其妙道：“真搞不懂，沈家连同沈泓渊这个家伙都神神秘秘的，从小到大，我们都没怎么进过他家，他爸竟然能出租房子给外来户，真是颠覆了我对沈家的认知。”

　　李翔瞅了眼宁新洁，问道：“沈泓渊去美国上大学，看来申请的不是全额奖学金，所以费用应该很高。他和你说每年多少钱了吗？”

　　宁新洁鼻子一哼：“他去美国一个字都没告诉我，他走了，我还是听他们系的同学告诉我说他退学了，神神秘秘的，真搞不懂，平时在学校里表面上看着很正常，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李翔懵懵地看向宁新洁，看来他当初误会了宁新洁和沈泓渊，他俩的关系也不过如此，更觉得自己当时鲁莽的判断简直愚蠢到家了。

　　没过一会儿，翔子妈过来吩咐道：“翔子，把圆桌支上，饺子马上出锅了。”

　　李翔跑到厨房搬来了圆桌，支在客厅中央，宁新洁找来塑料椅子摆放到圆桌旁，婷婷到厨房里拿了碗筷。

　　李翔把奶奶推了出来，坐在圆桌正对门的位置上，三个小辈围着坐了下来，翔子妈让大家先吃，她说再煮一锅饺子。

　　李翔从碟子里夹了两个饺子先放到奶奶的碗里：“奶奶，先晾着，有点烫。”

　　“给小洁夹。”李奶奶乐呵呵道。

　　宁新洁立即自动下箸，不客气道：“谁也别给我夹，我自己夹，大家快吃吧，要不就坨了。”

　　宁新洁夹起一只胖嘟嘟的水饺，连吹两次，咬下一口，热气刹那间从她口中逸出，然后是一脸享受，赞叹道：“阿姨的手艺太好了，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三鲜馅儿饺子，比我妈包的好吃。”

　　翔子妈正好送来一盘刚出锅的饺子，听了宁新洁的夸奖，满脸的受宠若惊，欢喜道：“好吃，就多吃点儿，以后常过来吃。”

　　李翔颇为惊讶，伸出舌头舔了舔下嘴唇，调侃道：“没想到小洁的嘴是越来越甜了，拍马屁的水准不是一般的高嘛。”

　　翔子妈把眼先眨后瞪，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拍到了翔子的后背上，骂道：“去——这么大人了，会不会说人话啊，你得好好像小洁学习。”

　　大家全笑了，气氛温馨又热烈，宁新洁也放下了拘束，敞开吃了起来。

　　李翔就是个大胃王，不一会儿工夫就吃光了所有的饺子，李奶奶和两个女孩儿早已吃饱，就看着他一个人吃。

　　“是谁说我最爱吃三鲜馅儿饺子的？明明是你最爱吃！”宁新洁揶揄翔子，见他和婷婷正收拢着盘子。

　　婷婷放下一摞盘子，捂嘴笑：“翔子哥，吃什么馅儿都这样，不光三鲜馅儿的。”

　　“我看阿姨快养不起你了，你太能吃了。”宁新洁故作嫌弃地调侃道。

　　“我养活的了自己，不用我妈养，更不用你养，你操哪门子心呐。”李翔呛着宁新洁，转而又放缓语气，坏笑道，“要是你愿意养我，我也不反对。”

　　当着李奶奶和婷婷的面，宁新洁羞臊地回怼道：“想得美！”

　　翔子妈又送来第三锅饺子，宁新洁赶紧按住翔子妈道：“阿姨，别忙乎了，您赶紧吃，我吃完了，我帮您刷锅。”

　　推搡了半天，宁新洁也没刷成锅，这个活还是交给了婷婷。宁新洁心想，看来在李家人的眼里，婷婷还是比自己更似亲人。

　　宁新洁说下午要赶回医院，所以大家没再挽留，翔子送她出了门。

　　出了四合院，宁新洁让翔子回去，说熟门熟路的，根本不用送。

　　李翔并没停下脚步，沿着胡同与宁新洁并排地走，两人沉默良久，谁都没开口。

　　宁新洁穿了一条紫罗兰色的连衣裙，在午后的阳光下给人一种安宁的冷静感。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摩托车急促的轰鸣声，由于胡同狭窄，李翔闻声渐进，骤然用手拦腰搂住宁新洁，将其拽到自己的身前，让出一条道给摩托车通过。

　　这瞬间的动作，却惊的宁新洁半天没反应过来，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依偎在李翔半个怀里，半晌未动，多年之后，她重新找回了久违心动的感觉，瞬间两耳鸣响，她有种似曾相识的穿越感，分不清此时此刻究竟是过去还是现在。

　　“你渴吗？”李翔低头，温柔问道。

　　宁新洁被李翔低沉的声音拉回了现实，突生尴尬，竭力表现自然，逐渐抽身站直了身子，半天才回应道：“……嗯。”

　　李翔忽地握住了宁新洁的手，从容地拉着宁新洁走出了胡同。

　　宁新洁跟着李翔走到宫门口前街的奶茶店窗口，点了两份珍珠奶茶，李翔递给宁新洁一份。

　　宁新洁从吸管里嘬了一口，抬头道：“你别送了，我坐802路就到了。”

　　“那过去吧。”李翔坚持要送宁新洁上车。

　　宁新洁随李翔过了斑马线，上了公交站台。

　　“我……什么时候还能见到你？”李翔捏着喝了大半的奶茶杯子发出滋滋的声响，忽然问道。

　　“呃……只要不上班就可以见面。”宁新洁扭捏地在说废话，没想到一个医学博士智商直线下降。

　　李翔阳光灿烂地笑了，露出那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欢快道：“那我一有空，就联系你。”

　　宁新洁看得有些恍惚，神志不清地点着头，这时，802路汽车驶入了站台，她冲李翔挥了挥手，转身上了汽车，汽车很空，她找了靠向站台窗子的座位坐下，李翔还立在站台上朝她笑，她也还以羞涩的嫣笑，汽车徐徐启动，宁新洁倏然探头对李翔喊道：“别忘了给我发微信，随时都可以。”汽车已经开出去五米，李翔跟着跑了几步，挥手应道：“好嘞，我会的。”汽车加速，李翔消失在宁新洁的视线里。

　　宁新洁调整坐姿，安心地望着窗外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梧桐树，心中充溢着莫名的幸福感，她觉得这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像是丢失了多年的宝贝失而复得的那种欣慰和满足，她会加倍地珍惜本就属于自己的幸福的，想到此，她不由得嘴角噙着笑，又啄了口奶茶，意犹未尽地回味着那份独特的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