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寺下》稣是

55、第五十五章 (2011年)

　　第二次提审李齐辉，长发飘飘的文艺青年变成剃了二茬的囚犯。李齐辉佝偻着身子，难掩他修长的身材；低垂失焦的目光，令其俊美的深目透着冰冷的忧郁。

　　李翔觉得这个寸头发型更凸显了李齐辉清爽的气质。他摇了摇头，内心不禁感喟，真是可惜！本来一表人才，如今却被毒品毁了一生。

　　李翔温言道：“李齐辉，我知道你现在是怎么想的。你贩卖摇|头|丸的克数是够你死罪的，但在量刑上是有区分的，15年，无期、还是死刑，这都和你认罪的表现是有关系的，如果你顽固不化，拒不交代，你只能把自己往死路上推；如果你积极表现，主动交代你的问题，就是判了15年，日后你在监狱好好表现，也有减刑的可能性，你自己要想清楚。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到什么山唱什么歌，你如今已是阶下囚，就要为自己的牢狱生活打算一番，这是最起码的生存智慧。”

　　听闻李翔的话，李齐辉微微抬起眼皮，看了眼李翔，下巴绷的愈发的紧，还是没吭声。

　　李翔知道他刚才的话多少起到一些作用，至少在李齐辉的内心激起了小波澜，所以他并不催促，站起身到门外接了杯水，递到李齐辉的眼前。

　　“喝点水吧。”李翔轻声说道, 然后给自己点了根烟抽。

　　陈东嫌弃地皱了皱眉头，用手在眼前扇了扇。

　　“人生其实很长，有很多种可能性，你才二十七岁，还有很多盼头。”李翔突然意识到自己比李齐辉还小三岁，在这里充起人生导师的角色，大讲人生，其实有点可笑和心虚，他快速转换话题，引出重点，“比如说，你没死，多年后出狱，你才四十多岁，还有可能见到自己的儿子，这难道一点意义都没有吗？”

　　“呵呵……我这种人，谁会嫁给我，哪还有什么儿子。”李齐辉突然发了声，自嘲地冷笑。

　　李翔心想，这家伙心开始动了，必须乘胜追击，接言道：“世事难料，你也许都不知道自已有儿子呢。”

　　说完，李翔打开手机，按了一下，传出舒雨桐带着抽泣的声音：“Jason, 希望你听到我声音的时候，还没有走得太远……我离开你的时候，是不告而别的，我知道你会很伤心，但你也很清楚，如果你不戒毒，我们就没有未来。”

　　李齐辉听到舒雨桐令人警醒的声音，两只眸子立即被点亮了，精神高度专注，好像倾听着来自那个梦寐以求之人的心声。

　　“我走的时候，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你是知道的，也许你认为我会打掉这个孩子，可我没有……我是爱你的，直到今天，我都认为没人能代替你在我心里的位置，所以我坚持要生下我们的孩子，我会独自把他带大的。”舒雨桐说的每字每句都敲击着李齐辉渴望救赎的灵魂，听到此，他彻底地崩溃了，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Jason, 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能活着出来，生就有希望，至少你在未来的某一天可以见到自己的孩子。我们会为你祈祷的！”舒雨桐的声音字字珠玑，刻骨铭心地印在了李齐辉的心里，他哭了一会儿，拂去眼泪，说道：“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的。”

　　原来，李齐辉的上线就是李齐辉的表哥，也就是他大姨的儿子，这也是他为什么迟迟不肯开口的原因之一。

　　李齐辉的表哥叫宋家伦，户籍就在京安，近些年，他时常出没在全国各地，居无定所，没结婚，也没牵挂，独来独往，踪影难觅。

　　李齐辉一般都是通过短信与表哥进行联络，通常是发一条消息，长时间不理，但表哥终归都会回复。家里那袋海|洛|因是表哥卖给他吸的，并不贩卖；而摇|头|丸，一开始是拿来自己吃的，不过后来，觉得不太刺激，只搞来贩卖，以贩养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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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翔琢磨着怎么才能挖出宋家伦，甚至揪出宋家伦的上线，他希望能保护好这条贩毒链条，以期全锅端掉。

　　李翔让李齐辉给宋家伦发一条微信，说最近货已用完，让他提供更多的货，好引出他的踪迹。

　　“一般你们在哪交易？”李翔问道。

　　“他会来我的出租屋，把货送过来，我再给他钱。”李齐辉答道。

　　李翔和陈东做好了长期钓鱼的准备，每天都关注着李齐辉的手机是否有宋家伦的回复。

　　三天后，宋家伦终于回复了，短信里显示：“这周六晚上九点，去你那儿，和上次一样的货。”

　　看来宋家伦并不知道李齐辉已经被捕，李翔马上去迪厅封了老板的口，让他对外界说李齐辉辞职不干了。

　　周六晚上，李翔提前在李齐辉的出租屋里安置了窃听器和针孔摄像头，快到点的时候，叮嘱了几句李齐辉，然后离开房间，在楼栋外面的一辆面包车里盯着。

　　“你说李齐辉不会通风报信吧？”陈东有些担心。

　　“应该不会，如果李齐辉不想和我们配合，大可以不松口，如今他愿意说出来，也一定希望自己戴罪立功，减免责罚。”李翔自信道。

　　九点过五分，一个戴着棒球帽，一身儿运动冲锋衣的男人出现在楼栋门口，他背着个双肩包，推了下黑框眼镜，警觉地向四周环顾了片刻，见无异常，径直进了单元楼。

　　李翔他们在摄像头里看见李齐辉给宋家伦打开了门。

　　宋家伦抬头惊愕道：“齐辉，你怎么把秀发减了，突然转性了？”

　　李齐辉抿嘴笑了笑：“哦，我辞职了，不想干DJ了。”

　　“别啊，辜负了你的音乐才华，特别是你这张脸。又不是很累，还能认识那么多年轻的妹子，多好啊。”宋家伦开着李齐辉的玩笑，一看两人关系笃厚，非常亲密。

　　“感觉自己年龄大了，本来想搞音乐，干了3年的DJ，一点前途也没有。不如做点生意，赚钱，结婚算了。”李齐辉煞有介事地说着，李翔体味到也许这真是李齐辉目前的心声，可惜现在难以实现了。

　　“既然想结婚，做点事，那就别吸这东西了，赶紧戒了吧。每次给你，我都很矛盾，我不知道是爱你还是害你。反正，赚点钱为自己以后做生意准备本钱是正道。”宋家伦显得犹豫而无奈，似乎从本心上是希望表弟朝着好的方向去发展。

　　“要戒早戒了，现在心瘾更大了。”李齐辉用手抹了把眼窝，显得很困窘。

　　两人互相对视了片刻，谁也没说话，都好似有无尽的难言之隐，无法诉说。

　　“大姨身体还好吗？”李齐辉先打破了沉默。

　　“我也好久没回去看她了，我姐前些日子给我发信息，说她最近高血压很严重。”宋家伦说道。

　　“有空，你去看看她。”李齐辉突然眼眶发潮。

　　宋家伦似乎受了李齐辉的影响，脸色凝重了几分，动情地点了点头：“嗯，我会的。”他说着，从口袋里翻出一个纸质信封，轻放在茶几上，背起背包就要出门。

　　“哥……我变成这样，都是我自己作的，我不怪你……我希望你能保重。”李齐辉情难自抑地说。

　　李翔听完这句话，心里咯噔一下，他担心这可能引起了宋家伦的怀疑。

　　宋家伦忽然转过身来，注视着李齐辉的眼睛，半晌没说话，微微点头，转身离开了。

　　李翔有种不祥的预感，吩咐道：“东子，你赶紧带人上去，把这个李齐辉给我押回去，这艺术青年也太他妈的沉不住气了，我感觉坏事儿了，赶紧跟上宋家伦。”

　　陈东带两人下了车，冲到楼里，将李齐辉重新押回队里。

　　李翔和技术队的人驱车跟在宋家伦的后面，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宋家伦出了小区，打了辆出租车。李翔他们紧密地跟着，大概开了二十分钟，出租车朝着西客站的入口挪动。

　　李翔心想，这家伙肯定是怀疑了，这是要坐火车跑路的感觉。他吩咐技术队的小张，赶紧去火车站的监控室里查看动向，另外要查出宋家伦买了去哪的票。他拿了手机、钱包和证件，连忙跟了出去。西客站里人山人海，宋家伦钻来钻去，很快就隐没在人海中，李翔实在找不到人，正当他骂街的时候，电话响了。

　　技术队的小张电话里说道：“李翔，宋家伦买了一张去昆明的火车票，T61，23:10开车，车厢是5号6B，我给你预订了一个7E的座位。”

　　23:10火车准时启动了，李翔隔着一排座位，坐在宋家伦的后面，宋家伦卡其色的棒球帽很显眼，李翔盯着不敢懈怠。李翔从手机里一查，我的天哪！这趟车至少要开一天半的时间才能到达昆明，也就是说，他在未来36个小时内都不能放松警惕。

　　李翔也不知这36个小时是怎么过的，总之，他尽量少喝水，少上厕所，他看那个宋家伦倒是很悠闲，时不时地在车厢里溜达、上厕所、打水和吃东西。他心说，这毒贩子也不缺钱，怎么这么抠门，买张硬座受这份罪，让老子也跟着倒霉。

　　后来，随着经停站的增多，李翔逐渐发现了宋家伦选择乘坐这苦哈哈硬座的奥秘，不能不说这孙子很有创意，但却苦了人民警察，“操|你大爷的！”，李翔不禁骂出了声，恨不能马上摁住这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