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寺下》稣是

26、第二十六章 (2004年 勐拉)

　　翌日晌午，张向忠和艾薇卡才悠悠转醒。

　　俩人起床，去楼下吃了午餐，收拾好行李，背上背包，退掉房间。张向忠打定了主意——要跟艾薇卡去泰国。

　　二人提前一个小时赶到佛寺，又到寺里转了一圈。

　　艾薇卡告诉张向忠这个佛寺与泰国寺院的一些区别。张向忠微笑着不断点头，听她说着，满眼都是温柔。最后，俩人溜达回寺院的门口，柔情蜜意地聊着天。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汽车的鸣笛声。俩人同时循声望去，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停在了佛寺对面。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走出了汽车，穿了一件挺括的白色衬衫，戴着黑色的墨镜，浓密的黑发上扬着，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成熟又时尚的男人味。他后面还跟了一个精瘦黝黑的男人，手习惯性地按在腰间，张向忠猜他腰里一定别着一把枪。

　　艾薇卡顿时脸上绽开了笑容，迎着跑了过去，直接扑到那男人的怀中，叫道：“哥哥，你可回来接我了。”

　　艾薇卡的哥哥有力地拥抱了她，乐呵呵道：“我说过，会按时接你的，我准时到了，没骗你吧？”艾薇卡的哥哥抬起头看到了张向忠这个陌生的男人，并没看到利萨和泰桑，指着张向忠迟疑地问道：“这位是……”

　　“哥哥，他叫阿忠，他前天在茶馆里救了我。”艾薇卡顿时抽泣了起来，“前天傍晚，我和利萨、泰桑去茶馆喝茶，来了三个缅甸人，他们闯入我们的包间，想要非礼我，利萨和泰桑就和他们打了起来，他们人多还有枪，这位中国的阿忠先生正好那天也在茶馆，是他救走了我。昨天，我们到茶馆打听，听说利萨和泰桑其中有一个人已经死了，另一个被打伤了，两个人后来就上山了，我们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人，我想不管是谁活着，今天这个时间也会过来找你汇合的，所以我们就早早来这里等了。”

　　艾薇卡的哥哥听得脸色阴沉了下来，但很有礼貌地走过来和张向忠打了招呼：“你好，阿忠，多谢你救了我妹妹！”

　　后面精瘦的男人走过来，在艾薇卡哥哥的耳畔说了句什么，艾薇卡的哥哥摇了摇头。

　　艾薇卡突然对哥哥说：“哥哥，我们可不可以带阿忠一起回泰国，他目前在这边做生意，但生意不好做，能不能安排他去你的公司工作？”

　　艾薇卡的哥哥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嘴上却委婉地谢绝道：“阿忠，你是艾薇卡的救命恩人，我会重金酬谢你的。不过，我的公司只是个小公司，很不体面，不值得你去发展，真的很抱歉！”

　　张向忠心里一凉，他能感觉艾薇卡的哥哥这么说，只是一个礼貌的借口，其实他根本不愿意自己去他的公司工作。这已经说的很明显了，所以他上扯了嘴角，礼貌地回敬道：“没关系的，我救艾薇卡并不图什么回报，今天把她安全地送到这儿，我也就心安了。”说完，他转身要走。

　　艾薇卡眼睛都红了，拉住张向忠的手不让他走，冲哥哥哭道：“我不让他走……我想让他和我们一起回泰国。”

　　艾薇卡的哥哥感觉不太对劲，怎么妹妹突然对这个陌生的男人这么有感情，他心一缩，刚想说什么，就听见从佛寺的后面涌出一股人来，大约有八九个。他们还看见一个中等身材的青年被五花大绑地押了过来。

　　“泰桑！”艾薇卡叫了一声。

　　泰桑满脸红肿，嘴角溢着血，哭泣道：“坤哥，我对不住你，他们逼我说出我们见面的地点，我实在是扛不住了。利萨已经被他们打死了。我真的不想死。”

　　张向忠定睛一看，前面走的三个人正是那天茶馆里见到的那三人，其中那个粗壮的男人应该受了刀伤，走路不太稳。

　　“好久不见，尼坤，你是越来越精神了！”那粗壮的汉子揶揄着。

　　“哥丹敏，你放开我兄弟，你想干什么？”尼坤声色俱厉地质问道。

　　“哈哈哈哈——，你说我想干什么？我只想报复你！”哥丹敏的脸皮笑肉不笑地透着阴险。

　　“哥丹敏，我知道你把上次的事算在我头上了，那其实就是个误会。”尼坤镇定地试图解释。

　　“我不想听你胡扯，尼坤，你很狡猾，我总是被你算计。我希望今天是我们算账的日子。”哥丹敏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他只想尽快斩草除根。

　　“弟兄们，上！”哥丹敏一挥手，呼啦一群人把尼坤、精瘦男人、张向忠和艾薇卡围了起来。吴丹敏指着那个精瘦的男人，指挥道，“把巴颂的枪先给我下了。”

　　四个男人一拥而上，想要在巴颂拔枪前制服他。一个扣住他的胳膊，一个从他背后抱住他，还有两人分别按住他的腿。巴颂奋力挣扎反抗着，大喝一声，倏然抽出他的右脚踹飞了按他右脚的人，快速回转又踢倒了按压他左脚的人，向前骤然倾蹲，就将后面抱他的人撂倒在地，然后他集中全身力量甩开了钳住他右臂的人。就在他快速拔枪的瞬间，一杆猎|枪抵到了他的太阳穴上。

　　“不许动，再动就打死你！”那日在茶馆里的高个青年狠狠地用枪点按着巴颂的头颅。

　　艾薇卡浑身战栗地发抖，尼坤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安抚着。突然有两人扑了过来，尼坤挺身把艾薇卡挡在身后，只身与那两人纠打起来。

　　张向忠想过去保护艾薇卡，被一人拦下，且劈头盖脸地朝他打来，张向忠左右开弓地侧身藏头，闪转腾挪间一跃而起，用双腿踹翻攻击者，他一个鲤鱼打挺站直了身子，又腾起一个向后点地后空翻，翻出了包围圈，正好落在吴丹敏的斜背后，他疾速拔出腰间的匕首，左手臂抄住吴丹敏的脖子，右膝盖抵在吴丹敏前日受伤的后腰，右手将匕首贴在他的动脉喉管处，用他简单的傣语说道：“都不要动！”

　　刹那间，所有人都转头惊愕地望向他和被挟制的吴丹敏。

　　巴颂在众人走神的刹那，也拔出了自己的手枪，并对准了那个高个青年的头，现在两人互相瞄准对方，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两人握枪的手丝毫不敢怠慢。

　　“你们谁要是再动一下，我就割断他的喉咙，我的刀可是刚磨过的，快得很呐！”张向忠再次严正地重申了一遍，这次用的是汉语，他发现大部人都能听懂，就接着道,”我们来谈笔交易，现在我要带吴丹敏到车的位置上，为了确保我们所有人安全上车，当然吴丹敏先生也要和我们一起走一段路，然后，我们会放他下车，我会保证他的生命安全，请你们现在后退五步！”

　　所有人听了都懵了，半天没敢动，后来有几个人带头向后退了五步，剩下的人也跟着后退了。

　　吴丹敏命悬一线，只怪自己太大意，既后悔又痛苦道：“好，听你的，但你可不要耍花招，要是我死了，你们也不会好死的。”

　　高个青年和巴颂互相对峙的枪均被缓缓放下。

　　尼坤护着艾薇卡先从右后门上了车。

　　巴颂快速跑回驾驶位，他仍然负责开车。

　　张向忠又命令：“把那位绑着的兄弟给解了吧。”

　　满脸淤青红肿的泰桑感激地抬起头，泪水顺着眼窝向外汩，嘴角无声地蠕动着。

　　有人用刀剖开系在泰桑身上的绳索，泰桑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冲张向忠点了下头。

　　“坐到前面去。”张向忠淡淡道。

　　泰桑快走了几步，坐到副驾驶的位子上，关上了车门。

　　“艾薇卡，打开左后车门。”张向忠冲着车喊道。

　　很快左后车门被从里面推开了，尼坤端坐在座位上注视着张向忠的举动。

　　张向忠紧握吴丹敏的脖子，右手的刀刃死死地贴在吴丹敏的喉咙上。他小心翼翼地挟持着吴丹敏走到敞开的车门前，后退着上了车。吴丹敏也配合地上了车。

　　张向忠左手快速拉上车门，旋即快速握回吴丹敏的脖子，冲着前面的巴颂说道：“拉下车窗。”

　　张向忠面前的车窗被摇了下来，张向忠冲车外再次森森地警告：“谁要敢开枪，我让他回不了家。”

　　汽车终于启动了。

　　车外的一众人都木然地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汽车，被远远地抛到了天边。

　　车大概走了五分钟，张向忠侧头看尼坤，告知道：“我准备在这里放下他。”

　　泰桑从前排扭过头，反对道：“杀了他，不能放走他！”

　　张向忠说：“既然我刚才在所有人面前承诺要放了他，就要守信用，这是我做人的基本底线。”

　　开车的巴颂没吭声。

　　尼坤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车速降一下。”张向忠冲巴颂道。

　　车子立即慢了下来，张向忠快速开门，收刀，向前搡动，将吴丹敏推下了车。吴丹敏跌落在地，带有惯性地在地面上翻了两三个滚，然后痛苦地站了起来。

　　尼坤扭头看见吴丹敏朝相反的方向走去，终于发声：“这次，便宜了这只疯狗。”

　　“就不该放虎归山！”泰桑仍在气愤。

　　“杀了他会有更大的麻烦。”巴颂一边开车一边冷静地说。

　　张向忠并不回头看，也不参与置评，只隔着尼坤向艾薇卡露出温暖的笑容。

　　艾薇卡回应了一个更甜美的笑，然后转头对哥哥说：“哥哥，让阿忠和我们一起走吧。”

　　尼坤此时再没有反对的理由，谨慎地礼貌道：“阿忠，你的中文名字是什么？”

　　“张向忠。”

　　“张先生，去泰国做生意其实也不容易，不过我觉得你是一个很有胆识的人，是可以做大事的。”

　　“谢谢您的信任，我现在是一个没有家的人，走到哪，哪就是我的家。我自认为是一个勤奋努力的人，任何工作，我都会认真对待的。”张向忠真诚淡然的态度让尼坤心安了许多。

　　“泰桑，你把证件找出来。”尼坤说道。

　　泰桑从车前手套箱里取出许多本护照递给尼坤。

　　尼坤翻了几本，最后拿出一本递给张向忠，从墨镜后的眼眸里注视着张向忠，意味深长道：“你以后就是利萨啦，拿好。”

　　张向忠先是一怔，接过护照，打开第一页，看见一张年轻的脸，脸型和自己有相像之处，眉眼间透着青春的稚嫩。名字一栏里用英语和泰语标着“利萨”，年龄上写着“22”。他心想这个就是艾薇卡嘴里说的那个死去的利萨，他会永远都长眠在这个边陲小城勐拉，而自己将代替利萨行走人间。

　　“我刚听到你会说泰语啊。”尼坤问道。

　　“哦，我从小在中国的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的村落里长大，所以我能讲一些简单的傣语。”

　　“很好，你很年轻，你只要在泰国生活一年，语言就不是问题。”尼坤的下巴上闪出刚毅俊美的线条。

　　艾薇卡一直笑吟吟地看着张向忠。

　　汽车很快到达了缅甸和泰国清莱的边境线。大家都出示了护照，张向忠也跟着出示了利萨的护照，边防检查人员毫无质疑地将护照交还给了张向忠。

　　汽车在泰国清莱的公路上奔驰，张向忠忽然觉得今天应该就是自己的重生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