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寺下》稣是

25、第二十五章 (2004年 勐拉)

　　清晨的地板既硬又冷，张向忠很早睁了眼，见艾薇卡还在熟睡，轻手轻脚地起身出了门，将门从外面锁了。他赶到那家茶馆，时间还早，茶馆并未开门，只有位老人在门口打扫。

　　张向忠问道：“您知道昨晚打架的事吗？”

　　老人犹疑地盯他一眼，低声问：“你怎么知道？”

　　“昨晚我在这里喝茶，见有人打架，所以早早跑了。不知雅间里那两男人怎么样了？”

　　老人摇头叹气：“一个死了，另一个伤得不轻。那个没死的背了死的朝山上走了。”老人指着前方的山头道。

　　“哎，好可怜啊。”张志忠哀叹道。

　　“你是从隔壁过来的吧？这里才安生几年，五六年前，这里漫山遍野种着罂|粟，打打杀杀是常事，种鸦|片要看天吃饭，有的年头连饭都吃不饱，这两年有中国政府帮助种了稻谷，还建了房子，人们做着各种生意，我得说要感谢中国政府。”老人感激地冲张向忠频频点头。

　　“您认识那三个打人的人吗？”张向忠问道。

　　老人摇头道：“他们不像本地人，倒是像从北边过来的，我们本地人是不随便扛枪的，只有军队的军人随身带着枪。”

　　张向忠告别老人，在路边街摊上买了些油煎粑粑，然后回到住处。他打开门锁，推门而入。

　　艾薇卡警惕地站在门后，见是他回来，紧张的神情瞬间释然，从门后闪出，坐到床上，焦急问道：“你去打听啦？”

　　张向忠就把从老人那得到的消息告诉了艾薇卡。

　　艾薇卡听闻其中一个员工死了，心情很沉重，眼里充盈着泪花。

　　张向忠安慰道：“还好，另一个没死，他肯定是跑到山里躲避起来了，等你哥哥来的时候，他也会准时来碰面的。”

　　艾薇卡说：“明天下午三点钟，我哥哥让我们到佛寺的门口等他。”

　　“佛寺距离这里很近，到时候我送你过去，不用担心。”张向忠安慰道。

　　张向忠把刚买来的油煎粑粑放到桌上：“你先吃点，我在路上只看到了这个，垫垫肚子，中午我带你到外面饭馆再吃好的。”

　　艾薇卡抿着嘴笑，从袋子里抓了一个粑粑，放到她小巧的嘴里咀嚼着，知足道：“这个很好吃。”

　　张向忠跟着嘿嘿笑，心想也许因为艾薇卡有了稍许的安全感，所以她精神放松了下来。

　　……

　　吃过早饭，张向忠带艾薇卡出了门。

　　他们在经过走廊、楼梯和门厅的时候，招来了无数双眼睛的注目和回顾。

　　张向忠知道艾薇卡的脸实在太吸引人的眼球，这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艾薇卡，把头低下来。”张向忠皱了皱眉，拉起她的手臂，快速走到街道上。

　　走了一会儿，张向忠看到街边有家女装店铺，拉着艾薇卡进到里边。招徕生意的是一个中年妇女，见是一对年轻男女，便冲着张向忠热情道：“给女朋友买件新裙子吗？”

　　张向忠的脸色微滞了一瞬，说道：“有没有围巾？”

　　老板娘快速地转了眼珠，应允道：“有啊，材质有纱的、羊毛的和丝绒的，形状上有长方的和三角的，花色品种也很多呢。”她笑脸相迎，一边介绍一边从架子上拿出一些样品给他们看。

　　张向忠侧眼看了艾薇卡，示意她自己挑选，可艾薇卡站在原地未动，发怔地看着他，似乎没明白他的用意。张向忠主动走到那堆样品前，从左扫到右，一眼看中了一条红蓝细格薄棉手工编织的三角披肩，拆了包装，直接围到艾薇卡的头上。艾薇卡惊的睁大了双眼，微微地抬头看着他。他则是兀自操作着，将艾薇卡的半张脸遮住，在艾薇卡的后颈处打了一个活结，然后又上下打量了一遍艾薇卡，转头向老板娘问道：“有舒适的鞋子吗？”

　　“有——有——”老板娘指着侧边架子上的几双运动鞋答道。

　　张向忠也没征求艾薇卡的意见，从架子上取下一双纯白色的运动鞋，说道：“试试。”

　　艾薇卡乖巧地脱掉脚下那双高跟的皮凉鞋，把自己纤瘦的小脚伸进了鞋子，她穿后走了两步，眼中充满了笑意，颔首道：“合适。”

　　“一共多少钱？”张向忠转头问老板娘。

　　“围巾30元，鞋子70元，一共100元。”

　　张向忠掏钱付了，拉着艾薇卡出了店铺。

　　两人在街上又逛了会儿，张向忠带艾薇卡去了一家看上去很高档的餐厅，找了个雅间坐下。

　　艾薇卡向下拉了拉围巾，试图令呼吸更通畅一些。

　　“摘掉吧，这里不用戴围巾。”张向忠淡淡地说。

　　艾薇卡松开了围巾，露出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她将围巾放置到旁边的椅子上，轻轻地抬起纤长的睫毛，温柔地看着张向忠，像一只恭顺的小猫，充满了期待。

　　张向忠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赶紧转移了视线，呼喊伙计过来点餐。他们点了一个缅甸特色的沙拉，两份凉拌米线，一种油炸的猪皮蘸辣椒，椰果特制甜点，还要了奶茶。艾薇卡可能昨晚就没吃好，所以今天中午显得很有食欲，两人风卷残般地吃光了食物。

　　张向忠看艾薇卡吃完甜点，还在舔手指，笑了起来：“你们泰国女孩吃饭都舔手指吗？”

　　艾薇卡发出少见多怪的娇嗔：“把食物吃干净是一种美德和良好的习惯，这有什么不对吗？”

　　张向忠才意识到确实是自己缺少见识，他用惯了筷子，使用勺子或叉子都觉得别扭，更不要说用手了，摇头道：“没……没什么不对，挺好的，就是觉得你这样很可爱。”

　　艾薇卡娇羞地低了头，抿嘴笑，又把杯里的奶茶喝光了。

　　吃完午饭，两人没什么事，沿着河滩向下游走去，前面有一片龙贡果树林，从数冠至树干结满了青黄色的果实。

　　张向忠以前没见过这种水果，随手从树上薅下一个果实递给艾薇卡，问道：“这个好吃吗？”

　　艾薇卡见四周没人，便拉下了围巾，惊讶道：“你没吃过这种水果吗？”

　　“连见都没见过呢。”张向忠点头道。

　　艾薇卡笑道：“这种水果叫龙贡，在我们泰国到处都有，这种颜色的也是可以吃的，但那种纯黄色的才是熟了的，非常甜。”她一边介绍一边用手拨开水果的果皮，里面露出晶莹透白的果肉，掰出一半递到张向忠的眼前，“尝尝，应该也是甜的。”

　　张向忠接过放到嘴里，口感多汁甜润，有股清香的味道。他出乎意料地高兴，又连忙从树上揪下许多果子，自行扒皮起来，一路走一路吃，还递给艾薇卡拨好的果肉，喜不自禁。

　　艾薇卡接过他递来的果肉放到嘴里，笑呵呵道：“你是从外星来的吗？为什么这么开心？”

　　“咱们休息会儿吧。”张向忠指着树下的草坪，两人就倚在一棵直径一尺粗的大树下休息。

　　“阿忠，你在缅甸贩卖玉石很赚钱吗？”艾薇卡问道。

　　“不怎么赚钱。”张向忠虚以为蛇道。

　　“你什么时候回中国？”艾薇卡好奇道。

　　张向忠一听中国，心里就隐隐的痛，日夜都想着中国和中国的家人，他太想回家了，可自己已经开启了逃亡的日子，又怎能回头呢。踌躇道：“我恐怕回不去了。”

　　“为什么？”艾薇卡很惊奇。

　　“我在家里和别人打架，打伤了人，就跑到这里来了，现在连个身份都没有。”张向忠半真半假地坦诚道。

　　艾薇卡心里一惊，默了片刻，道：“不如，你和我们回泰国吧，可以去我哥哥的公司工作。”

　　张向忠问道：“在泰国好拿到身份吗？”

　　“我哥哥会帮助你的，他有很广的人脉，帮你弄个身份应该不难。”艾薇卡说道。

　　张向忠顿时眼前一亮，他觉得艾薇卡或许就是他生命中的贵人，能帮助自己改变命运，他必须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他胸中燃起了希望之火，克制道：“我倒是很愿意去，但不知道你哥哥愿意吗？”

　　“我帮你说话，他很疼我的，一定会同意的。”艾薇卡显得很兴奋。

　　正午的紫外线格外的强烈，两人躲到树荫下懒得走动。

　　张向忠头枕着胳膊，平躺在草地上闭目养神，心中开始谋划着新的生活，逐渐就睡了过去。待他睁眼时，天光微明，日头在山头隐去了大半。艾薇卡在他旁边的草地上枕着围巾睡着了。酣睡中的艾薇卡像一个甜美的婴儿，白皙光洁的面颊，红樱桃般微张的唇，长长的睫毛在光影中抖动着，鬓角的秀发垂到了她精巧的鼻翼上，张向忠忍不住用手撩开那缕发丝放向一边。他抬头看见不远处长着一大片的韮兰，红艳的与天边的晚霞连结成浩瀚的云蒸霞蔚。

　　他起身摘了几朵兰花，并薅了一把兰草，静静地用兰草编着一个花冠，然后在花冠间插上那几朵兰花，随手放到艾薇卡的脸旁。

　　一阵风吹过，艾薇卡激灵地醒了，她于惺忪中看到张向忠正坐在她的身旁看着她。

　　“很晚了吧？我们回去吧。”艾薇卡问道。

　　“嗯，走吧。”

　　艾薇卡低头拿围巾，看见了旁边的花冠，惊喜道：“给我编的吗？”

　　张向忠弯起唇角点了下头。

　　艾薇卡举起花冠便戴在自己的头上，热切的问道：“我戴正了吗？好不好看？”

　　张向忠伸手将花冠调整了角度，深情地望着艾薇卡，微笑道：“现在最美。”

　　艾薇卡遗憾道：“可惜我自己看不见。”

　　“我可以帮你。”

　　艾薇卡催促道：“怎么看？”

　　张向忠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深沉道：“你看我的眼睛里有你。”

　　艾薇卡顺着天光，天真地盯着张向忠的瞳仁，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反光，但仍看不清楚那花冠，正疑惑地呆滞，看到张向忠温柔地向自己靠过来。他的瞳仁从澄明逐渐变得游离发散，一股男人的气息吹到了她的脸上。她猛地闭了眼，嘴唇被炙热所包裹，温存地被吮吸着，她的心脏骤停。还没待她反应过来，张向忠恢复了站立的身形，侧过身平复了气息。艾薇卡骤停的心脏像一只重启的水泵，剧烈地工作着。

　　“对不起，我……你多大了？”张向忠极不自然地问道。

　　艾薇卡红着脸，娇滴滴道：“二十岁了。”突又心生勇气，反问道，“你呢？”

　　“……二十四岁。”张向忠重又望向黑暗中的艾薇卡。

　　艾薇卡羞涩地低头笑，拾起掉落的围巾自行戴上。

　　二人默默地往回走，在路边的面馆吃了晚餐，最后回到住处。

　　黑夜里，张向忠站在水房门口抽烟。由于水房的门是没有锁的，平日里都是男人们进进出出，并不当回事。现在，艾薇卡正在里面擦洗着身子，他只好站在门口充当门神。

　　大概两根烟的功夫，艾薇卡从水房里走出来，穿了张向忠前两天在市场上买的T恤衫和一条男士内裤。她好像把白天穿的裙子和内衣都洗了，晾在天台的衣绳上。

　　张向忠催促她赶紧进屋，防止被人看到。

　　艾薇卡蹦跳着回了屋，她细长的白腿在张向忠面前晃动着，令张向忠起了生理反应，尴尬地关了灯，道：“快躺下。”

　　张向忠躺在门口的地板上暗自吐着气息，令那股欲望软了下来。

　　“阿忠，你也来床上睡吧。”从黑暗里传来艾薇卡微弱的声音。

　　“你躺下，别乱动。”张向忠焦躁地翻了个身，缓缓地闭上了眼。

　　半夜里，张向忠翻身时好像压到了什么东西，隐隐地摸了把，发现艾薇卡正躺在他的旁边。他的手抓到了艾薇卡的一只手臂。艾薇卡主动地依偎到他的怀里。他彻底清醒了，翻身坐起，抱起艾薇卡一起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