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寺下》稣是

23、第二十三章 (2004 年)

　　李翔第一个收到高考录取通知书，因为他报考了属于提前录取批次的公安大学。

　　早上，李奶奶在院子里浇花。邮递员老刘站在门口喊道：“李奶奶，给您道喜了，您看这是不是您孙子的高考录取通知书啊。” 老刘乐呵呵地把一个信封递给了李奶奶。

　　李奶奶还没接住，李翔就从屋里窜了出来，夺了信封就跳起来。

　　“抢什么抢啊，这孩子，快打开看看。”李奶奶嚷道。

　　李翔赶紧回屋拿剪刀。

　　这时，婷婷和宁新洁听到了这个消息，也各自从屋里出来。

　　李翔在屋里打开信封，连着看了两遍通知书，先是狂笑一通，忽然就哭了起来。

　　婷婷和宁新洁走到屋门口，见李翔捧着通知书在哭泣，两个女孩也跟着掉了眼泪。

　　李奶奶看着孙子心疼得抿了抿嘴，心想孩子一定又想起了父亲，默了片刻，突然提高了嗓门：“得了，别哭了，今天是高兴的日子，你看婷婷和小洁都让你弄得不开心了。”

　　李翔用手抹去眼角的泪，重又高兴起来：“我终于被公安大学录取了。”

　　婷婷和宁新洁跑着过去看那录取通知书。

　　宁新洁笑着扬起脸说：“翔子，恭喜你，考上你理想的大学了！”

　　李翔淡淡地说：“你的通知书也快来了，别着急。”

　　婷婷特别开心，过去晃动李翔的胳膊说：“翔子哥，你要请客嘛。”

　　“好——好——好，你要我请什么？”李翔问。

　　“请我们一起看电影。”婷婷说完卖萌地鼓起了腮帮子。

　　“好的。不过，过两天小洁也会收到通知书，你说她要不要请客呢？”李翔挤了下眼睛，看着宁新洁。

　　“好啊，让小洁姐也请客。”婷婷拍着手。

　　“你倒好，我们都请你啊，还有隔壁那个沈泓渊，他的也快到了。是不是让他也请一次？”宁新洁冲着婷婷揶揄着，眼神一转瞟向了李翔。

　　李翔一听沈泓渊，脸色突然沉了下来。婷婷本想说也要，可看到李翔突然不高兴，改口道：“我哪有那么贪心，你们谁愿意请，我就跟着热闹热闹呗。”

　　宁新洁觉得很蹊跷，好好的就变了脸色，换了话题道：“婷婷，你想看什么电影啊？”

　　“晚报上有最新的电影介绍呢。小洁姐，咱们先看看哪个好。”婷婷亲切地缠着宁新洁的胳膊进了西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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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一周，宁新洁和沈泓渊的通知书几乎是同时被寄到了东夹道胡同。

　　傍晚，老刘站在院子门口喊：“宁新洁在家吗？”

　　宁新洁这两天等通知书，都已经是望眼欲穿了，一听有自己的信，敏感得像只兔子就蹦了起来。

　　老刘见宁新洁出来了，赞叹道：“咱们东夹道胡同可真是出人才的地方啊，这连着一周的时间，我可送了好几个重点大学的通知书了，上周你们院子出了位公安警察，今天我一个晚上就要送两个京安大学的通知书，真是可喜可贺啊。恭喜了，真是羡慕你的爹妈啊，培养出人才啦！”

　　宁成宇和张慧芸也跟着走了出来。宁成宇笑迎道：“老刘，你真是报喜鸟啊，天天给我们送喜讯，看到你，我们都开心啊！”

　　老刘听闻宁成宇的说辞，当即乐开了花，道：“宁老师真是太会说话了，您闺女真争气，恐怕您今晚都睡不着觉了，十几年的寒窗苦读，得来了金榜题名，人生的一大幸事啊。”

　　“老刘，快进来喝杯水吧。”宁成宇热情道。

　　“不了，隔壁还有位状元等着通知书呢。”老刘婉拒道。

　　“哦？是沈泓渊的通知书吧？”宁成余目光如炬地看向老刘。

　　“可不是么，他也收到了京安大学的通知书了。”老刘解释道。

　　宁成宇知道沈泓渊已经被京安大学提前录取了，没想到和女儿同一天收到录取通知书，高兴得咧开了嘴，喃喃自语道：“我今天真太高兴了，一个是我的女儿，一个是我的学生，我觉得自己作为父亲和老师都称职了。”

　　张慧芸看着丈夫像一个小孩子那样沾沾自喜，笑道：“老宁，你今天晚上还真睡不着觉了。”

　　翔子早就听见院子里的喧闹声，站在屋门望着幸福的宁家人，也跟着会心地笑。

　　宁新洁扭头看见了翔子，拿着通知书走了过去。

　　“恭喜你，你终于追上了沈泓渊……”刚说完，发现这句话严重的语义双关，很觉尴尬，“不对，我这话说的有问题，我是想说……”

　　宁新洁捂着嘴笑道：“知道你什么意思，别解释了。”

　　李翔伸出双手，故作崇敬道：“让我瞻仰一下咱们著名的京安大学的通知书是什么样的？”

　　宁新洁站上翔子家屋门口的台阶，和李翔并排着一起打开了“录取通知书”。

　　“真的不一样，非常大气、有人文学术气息！”李翔睁大了眼睛赞道。

　　宁新洁挑着她的丹凤眼，并没看通知书，盯着翔子看，笑吟吟道：“得了吧，太夸张了，就是一张纸。”

　　“你怎么这么不识货呢，我发现你这个人吧……总是和别人不一样，别人觉得好的东西，你都不当回事；别人觉得不怎么样的，你却偏喜欢。”李翔故作困惑地瞅着宁新洁的脸。

　　“比如呢？”宁新洁眼中带笑地鼓励李翔说下去。

　　“比如这个通知书。这么高大上的通知书，你连看都不仔细看。”李翔指着通知书说。

　　“还比如呢？”宁新洁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还比如我……”李翔突然压低了声音，只有两人彼此能听见。

　　宁新洁瞬间红了脸，迅疾地抽走翔子手中的通知书，骄矜地甩头道：“自作多情~”，款款地回了东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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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泓渊接到通知书后，没觉得特别兴奋，毕竟早就知道了结果，收到通知书，只是形式性地拿到一张确认的纸。他把通知书放到抽屉里，继续看他的书。沈维厚不在家，张妈过来恭喜了沈泓渊，然后就回房了。张凤兰最近脸色憔悴，比之前瘦了许多。自从前几天警察来问过张向忠的去向，她愈发的寝食难安，每天都在郁郁寡欢中度过。她回到自己的屋里，墙角处设置了一个木制的佛龛，里面供奉着观世音菩萨。她跪拜在地上的蒲团上，虔诚地磕了个头，两手伏在头两侧，过了半晌才起了身，坐立在蒲团上，两眼期待地望着观世音菩萨，她希望菩萨能保佑张向忠化险为夷，遇难成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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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云南省勐海县打洛镇。

　　张向忠坐在小饭馆里吃饭，闷着头，竭力保持着低调，回想过去一个月煎熬颠沛的日子，犹如惊弓之鸟。他计划尽快逃到缅甸，时间越快越好，不能坐以待毙。他身上没有身份证，也没有护照和签证，就是有这些证件，他也不敢走正常的出境通道，万一警方已经通缉了他，那他只有束手就擒，所以只能通过偷渡的方式离开这里。

　　出事那天，他第一时间就在取款机里提走1万元，这是他工作后省吃俭用攒下的所有存款。他带着钱上了火车，一路向西，逃回了云南老家，但他并不敢回到村里，担心被人认出来，索性一直扎到西，来到打洛这个小镇。他通过打听，了解到在西边陡峭难行的山道上，经常有老缅的出没，他们引导偷渡者穿越国境线，进入缅甸。偷渡者只要付给对方一笔钱就可以。所以张向忠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谋划着吃过饭就赶到西山碰个运气。

　　张向忠从山下租了一辆摩的，一个小伙子拉着他上了山。轰鸣的摩托车飞驰在山路上，卷起滚滚尘烟，大约飞奔了半个小时，小伙子停了下来。

　　张向忠抬头仰顾，四周的高山连绵不绝，峰峦叠嶂，似乎已没有路可走了。

　　“老表，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前面的路，车走不了。”小伙子一脸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张向忠从兜里掏出准备好的50元钱付给小伙子，感谢道：“谢了，老弟，后面靠我自己了。”

　　摩的调转方向，绝尘而去，空余张向忠站在雾气昭昭的山间。

　　张向忠把背包重新整理一番，迈开腿就往前走去，大约走了十几分钟，听见茂密的树丛下有湍急的流水声，他扒开层层的枝叶，从空隙间看到下方就是一条宽阔奔流的大河。他所站的位置与大河之间的垂直距离至少有数丈之远，他知道河对岸就是缅甸了。他没看见河上有任何的桥梁通到河对岸，又想即使有这样的桥，也会有过境检查，岂容这么容易就跨越边境线呢。他沿着山崖又走了几十米，忽然发现前面似乎有人影在动，对方也好像看到他，翘首期待着他的靠近。

　　张向忠走到近前，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黝黑健壮的男人对他微笑，用不甚流利的汉话说道：“要不要过河？”

　　张向忠意识到这是一个缅甸人，他应该就是帮助偷渡者过河的人。他心中惊喜，问道：“怎么过去？”

　　“通过钢绳。”缅甸人扬了扬头指向空中的一条拇指粗的钢索。

　　张向忠打量了那根钢索，那钢索应该以前是用来连接两岸浮桥的，现在浮桥被拆毁，空余钢索在空中。他发现钢索下缀着一个金属板子，用来托起人的身体，他心里有点犯嘀咕。

　　“安全的，不会有危险，都是这样过去的。”缅甸人眼角叠起深深的沧桑，脸上透着一股憨厚劲。

　　“多少钱？”张向忠问。

　　“每个……五十元。”男人开了价。

　　“好，那先付，还是后付？”

　　“到了那面，有人会收钱。”男人朝河对岸歪了歪脑袋。

　　“好，那现在就过。”张向忠也不想那么多了，纵是万丈深渊，他也打算不回头了。

　　缅甸人把张向忠绑到铁板上，旁边用更粗的绳子围在四周，然后举起右臂，在放下右臂的同时，吹起口中的哨子。随着哨子尖利的呼啸声，对岸的男人开始拉绳索，将张向忠拉向对岸。张向忠端坐在空中，两只腿向下垂着，有点担心鞋子滑落到河中，他低头一看，奔腾的激流，冲击着砂石，泛着白哗哗的浪花，令人心惊胆寒，突然有头晕目眩的感觉。他闭了眼，任其拉拽，大约5分钟后，他发现自己靠了岸。对岸迎接他的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冲他咧嘴，露出白白的牙齿，手脚麻利地解开了缠绕在铁板上的绳索。

　　张向忠跳到地上，心中的大石也落了地，从怀里掏出100元，递给小伙子，慷慨道：“请收下，非常感谢送我到缅甸。”

　　小伙子蠕动了下嘴唇，刚想说什么，被张向忠打断：“另外50元是小费。请问这里是小勐拉吗？”

　　“是的。”小伙子接过那100元，感谢地点头。

　　“这里危险吗？有人检查证件吗？”张向忠问道。

　　“要是有军人，你尽量避开，其他情况应该安全。”小伙子一脸的真诚。

　　“太感谢啦！再见！”张向忠双手合十，表示感谢，然后沿着山路下了山。